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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香烟 一段友情

2014-07-05红都

名人传记·财富人物 2014年6期
关键词:副校长意志力上车

红都

1979年夏天,我父亲结束了22年的劳动改造,重新回到了学校。其实,那时候真正的平反文件还没有下发。但谁都知道,右派平反是迟早的事。镇上的高中校长以三顾茅庐的姿态,请我父亲提前出山,担任高中毕业班的历史老师。父亲在1957年前就是我们县的名师,虽然下放改造,做了多年的农民,但始终是镇上妇孺皆知的大知识分子。

既然党和政府给了“第二次生命”,父亲当然感激不已,倍加珍惜。父亲重返教师岗位后不久,在他的文史教研室发起了一场“戒烟运动”。这场运动得到了教研室几乎全体老师的响应。父亲说,他早先的时候只吸两种烟,一是大前门,一是黄金叶,而且留着分头。说这话的时候,父亲颇有点好汉提起当年勇的意思。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两种烟的牌子。父亲既然这样说,那肯定是好烟、名烟了。从此,我记住了它们。

在我记忆里,父亲只吸两毛钱一包的“白河桥”烟,剃着光头。父亲发动戒烟运动之后,果真身体力行戒了烟,顺带把头发也留起来了。戒烟我是赞成的,但他突然把头发留起来,让我这个做儿子的都感觉不习惯、不舒服。我觉得父亲挺虚荣的。那时父亲已经57岁了。头发早已花白。留一个花白的分头,我觉得挺滑稽的。但考虑到父亲晚年“重获青春”,对未来正充满希望,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再说了,如果以一个光头的姿态站到讲台上,那也同样令人发笑。顺便说一句,父亲倡导的那场戒烟运动,最后也就他自己坚持到底了,可谓硕果仅存。在生命的最后30年,他一根烟也没再吸过。由此可见,父亲是一个很有意志力的人。

1986年,我大学毕业回到郑州。那年,所有大学毕业生到单位报到后,都要参加省直讲师团。我和十几位来自不同单位、毕业于不同高校的年轻人被分配到豫北一所师范学校。我们将在那里教一年书。

记得临上车前,我买了一包烟。这是我平生买的第一包香烟。由于父亲的影响,我选择了黄金叶。那时我不怎么会抽烟,但我正努力学习和人交往,努力学习成熟。上车后,我给人敬烟。我笨拙的拆封和取烟动作,让来接我们的师范副校长一眼就看出我是个新手。他说:“一个人拿烟的姿势和端酒杯的姿势一样,我一眼就能看出他道行有多深。”这让我很是尴尬,本想融入人群,却突然被孤立了出来,有种悬空的感觉。

车到新乡已近中午,校长决定吃饭。在路边小店吃过饭重新上车时,出现了一个小插曲。副校长拦着一个年轻人,硬是不让他上车,说这是专车,不让外人搭乘。年轻人说:“是专车啊,我还以为是煤车呢。”说着继续往车上走。副校长不客气地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年轻人显然有点生气了,说我看你是喝多了吧。他这样说着,一甩胳膊,跨了上去。气氛顿时有点紧张。一车人都看着,不知道该说啥。年轻人上车后直接坐在我的身边,看我狐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这不是你给我的黄金叶?”原来是自己人啊,有意思了。我们一起走了一百多公里,居然没人记得他。后来我调侃他说,你这人适合做间谍啊。他说,我这人就是太平庸了,你们不要笑话我。这话言重了。其实他一点也不平庸。他毕业于一所名校,性格略微有点敏感。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一个业余诗人。他曾经写出过非常棒的诗句:“蓄满眼睛的是激流啊/碰撞便是浪花/相拥便是大海。”

从他拿出烟卷证明自己的那一刻起,我们成了一对要好的朋友。那些年我们曾经一起看电影,一起谈论诗歌和文学,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记得《百年孤独》刚刚翻译过来时,他能大段大段地背诵,让我十分佩服他的激情和记忆力。

这段友谊一直持续到1992年。那年,他随着时代大潮下海去了南方。自此我们基本断了联系,但听说他做得非常成功。我总是能零零星星听到他的消息。比如他去韩国看世界杯了,他去罗兰加洛斯看网球了,他在多伦多买豪斯了等。我真的为他感到高兴。我的朋友,已经不是那个用一支香烟来证明自己存在的人了。

此时此刻,写下这些文字时,我非常想念他。朋友,你在哪里呢?你的身体还好吧?我想告诉你,我拿烟的姿势已不再笨拙,它夹在我的指间,有时让人感到它就是我的一根手指。只是我的身体不好了。最近检查身体,心电图告诉我窦性心动过缓。医生让我戒烟。也怪,从那天起,每抽一颗烟都会觉得胸闷气短。看来我真的该戒了。我点上一支名仕之风,想,我到底有没有父亲的意志力呢?(编辑/雨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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