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有感情
2014-07-03挪亚
挪亚
人非草木,有木(没)有。
在哥节操偏低的成长记忆里,有太多机会被各种夸奖长了个榆木脑袋,哥猜这也是导致编辑约写木头的原因。
如果在你心目中,木头是森林里的大树、博物馆里的红木家具或者壁炉里的炭火,亲基本上可以跳过此页。
哥在开头就说了,当编辑让哥写木头的时候哥只能谈榆木,哥就是这块儿料。
榆木在北方比较常见,即使过了近半个世纪,哥嘴里坚持能回味起榆树钱的味道。
既然这不是一个谈吃的故事,我们还是继续谈木头。
假装是榆树太常见,以至于很久很久以来,哥对它们几乎视而不见。
不仅仅是被生活寻常,哥的历史观也被浸淫得充满腐朽,无论从封建大家长端庄(装)其中的发黄老照片,还是锈迹斑斑的出土文物,或者沦为投资品的老家具,在它们身上闻到的只有腐败、老朽味道,生硬、冷漠。
几年前哥被告别了单身生活,不得不把堆满《花花公子》杂志的吧台从客厅拆除,幻想着一觉醒来可以给哥八块腹肌的健身器也论斤称给了废品回收站,换回来的钱远远不够去家居建材城买一套高大上木地板。
要经得住柴米油盐生活蹂躏的木地板,哥本能地想到那些被钢铁防盗门淘汰下来的经过百多年风雨冲刷的老榆木门板。如果你有在北方农村或城市四合院生活的记忆,对你家院墙的沉重木门还有印象吗?它们是不是早已经被当作柴火烧了,即使没有被烧掉,如果你家现在连院子都没了,谁还会在意那扇门呢?生于斯,太多人跟哥有同样的遭遇,现在你知道了,哥要淘到所需的八十扇幸免于难的老门板有多困难了吗。幸好,那个时候韩国人还没有来嚣张收购老木头,哥几乎是按照废物的价格买下了它们。
有了足够数量的老门板,首先要拆除上面的铆钉、门闩,把已经腐朽的部分剔除,再把两端简单裁切整齐,打磨掉木板表面黑黢黢油乎乎的污渍是最耗时的。
也仅仅是蜻蜓点水式的打磨,生活痕迹早已经浸透木头肌理。接下来就是用三到五厘米的木方条搭龙骨,龙骨间距按照打磨完的木条长度架设。搭龙骨要保证每一段木方条的水平、稳定,这是地板日后是否平稳牢固的关键。最后只要按照房间把颜色、纹理近似的木板一片挨着一片铺在龙骨上,两端用钉子固定即大功告成。
地板没有刷漆,也没有用腻子等封堵孔洞。钉痕上记着家的温度,肌理里储藏着岁月烟火,尽量不去打扰。
某一天坐在窗前喝茶,月光努力地穿过婆娑竹叶的恶意阻拦斑驳地抚摸着地板,在哥面前安静交欢。
八十扇大门,便是八十个院落,里面就有八十户家庭,老门板参与了他们烟熏火燎的生活。
会不会正有一位待嫁姑娘坐在门楣,大花猫四仰八叉地躺在屋檐下无所事事地看着燕子在鸟巢里进进出出,蜜蜂们尾随着红肚兜胖娃娃的屁股连滚带爬地追逐着花丛间的蝴蝶……
这是哥第一次走进那些生活在百年前的人家,木地板依然是一扇门,连接过去与现在。
以人为本,设计为审美生活,是哥喜欢的生活哲学。
在哥家的有限空间里,尽可能割舍掉只有装饰意义而缺乏生活实用性的设计。
按照符合现代人对审美和舒适性的要求,哥又用老榆木做了书架的隔板、餐桌等生活器物。
当哥的女主人需要一个可以坐在窗前晒着太阳喝着红酒发着呆的高脚桌的时候,哥同样也是用老榆木门板做的。
这样的桌子几乎不需要设计,甚至没有事先画一张制作草图,而仅仅是量了将要摆放桌子的那块儿小空间的长和宽以及将来不会影响到开窗的桌面高度。一张桌面,四条腿,选材、下料、开榫、打磨,同样没有刷漆。
如今它们可以假装像在森林里一样自然而然地生活在家里,如同家庭成员,彼此之间保持自我安然于世。
老榆木让哥有机会从对老物件陈旧腐朽的误解中解脱出来,生活有了更多诗意。
在坚持极简生活的同时,哥也会搜集、改造一些老东西放在家里,它们身上厚厚的岁月包浆,质朴,温暖,安宁,可以放慢行色匆匆的生活。
前年元旦在鼓浪屿朋友处淘得一块漂流木,吴瑾姑娘把它做成了杯垫。
作为一坨彻头彻尾的前流浪汉,四海为家的冲动和安居乐业的现实总是冲突不断,直到哥看到捞海坞里的漂流木、船木作品。它们曾经载着千家万户的蚁穴虫洞,在大海上随波逐流,如今带着大海的气息给生活以质感,心安即家。
生活是生活最好的装饰,不一定只有岁月才可以有质感,它可以雕刻自己。
作为一头靠身体吃饭的多动症患者,哥总是对有助于上山下海的户外装备爱不释手。
几年前在云南无所事事的日子,在朋友的工作室尝试用淘来的檀香木、黄杨木、红豆杉、青香木等制作冰镐(就是一种用合金制作的可以帮助你在陡峭的冰雪岩壁上攀爬的东西),也试过把木头与银结合在一起,它们的气质很搭。
木制冰镐是哥家里为数不多的没有实用价值的装饰,看到它,会联想起那些不断接近自身极限的快感。
既然岁月雕刻着生活里的一切,除了皱纹,还可以去哪里触摸到它呢?对此,哥真没什么好说的,当你把手放在一块儿木头上,那里就是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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