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地三尺找证据

文/王必飞口述 黄培岳整理

掘地三尺找证据

文/王必飞口述 黄培岳整理

深夜电话铃声响起

2012年6月的一个傍晚，湖南郴州市民小吕来到海口市公安局海府派出所报案，称他姐姐吕秀燕十几天没有和家人联系，怀疑是失踪了。紧接着，吕秀燕的单位海口某公司也报警，说吕秀燕十多天没上班了，也怀疑失踪了。

深夜，电话铃声响起。我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又是分局长打来的。局长说有个棘手的失踪案要我们查，又一个漂亮姑娘失踪了。案件又落在我们海口市公安局美兰分局刑警大队全体刑警肩上，我是负责这个大队的大队长。

我见到了吕秀燕的弟弟，一个很清秀的小伙子，他此时很焦虑。他说姐姐于2010年到海南打工，失踪时年22岁。我立即带着队伍到吕秀燕出租屋内调查，发现房间内一尘不染，干干净净，所有物件都像是刚用大量的清水冲洗过一样。在衣柜内，我们发现，除了吕秀燕的衣服和日常用品，还有几件男人的衣服……

原来，吕秀燕有一个男朋友叫唐太平。当我们向唐太平询问吕秀燕的情况时，唐太平出示了一条吕秀燕发给他的短信，表明两人已经分手，称吕秀燕已去广东会见网友。该条短信的显示时间为2012年6月8日。恰恰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在海边发现一具无名女尸，这时距吕秀燕失踪已经整整45天了。但经查证，该女尸并非吕秀燕。案件似乎一下子失去了线头……

那么，吕秀燕去哪里了，她为什么一直不联系家人呢？我再一次找出吕秀燕发给唐太平的那条短信，反复研究这条信息的措词、遣词造句、口气等，像不像一个22岁的女孩子给分手男友的短信。随即，短信里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来自家里的压力太大，你连身份证都没有，爱真的很无力”。

“你连身份证都没有！”这是说唐太平吗？唐太平怎么会没有身份证呢，这条短信内容的背后，会隐藏着一个什么样的秘密呢？

我们找到了唐太平，问他为什么没有身份证？唐太平回答说，认识吕秀燕时，说他自己是一个孤儿被别人收养，因为家庭矛盾出走，所以没有身份证。但我们此时已经感觉到了蹊跷，有个老民警很快把唐太平给认了出来，他看起来很像是湖南郴州警方正在追捕的一个命案在逃犯。他们立即将唐太平的照片传给了湖南警方，湖南警方很快回复说这个人就是十年前在郴州参加一起故意杀人案的主要犯罪嫌疑人——邱昌发。

唐太平？邱昌发？原来是同一个人！

经调查确认，我们立即将面前这个叫唐太平的犯罪嫌疑人羁押起来……

随后，我们发现，在2012年6月8日吕秀燕失踪后，其银行卡先后两次在海口某银行ATM机上提款3.9万元人民币。

难道吕秀燕还活着？我们迅速调取了监控录像，发现取款人并不是吕秀燕，而是邱昌发！

案件没有头绪

此时，海口网警部门又传来了一条消息，吕秀燕早已不用的QQ，深夜间突然显示在线，但时间很短，就十多秒，QQ登录地点就在海口。难道说，吕秀燕还在海口吗？案子又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忙活了这么些天，我坐在桌前。媒体不断跟踪，要求披露真相，吕家人不停找各级政府部门，要求快速破案。领导也要求限期破案……

我推测，吕秀燕和网友聊的都是私密的事情，她的密码通常情况应该不会给别人。因此存在两种可能性：一是吕秀燕还活着，自己上的网；二是吕秀燕已经被害，电脑落在凶手手上。现在邱昌发已经被关在看守所里，没有上网时间，那么究竟是吕秀燕又上网了还是说凶手另有其人？

这时，负责外围排查的侦查员，在距出租屋800米远的一个监控器里，找到了一段并不完整的监控录像。录像里拍到一个人拖着一个行李箱，尽管行人只拍到了脚部，但行李箱却被吕秀燕的同事认了出来，这个行李箱可能就是吕秀燕的。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又得到了一个重要信息，有人反映，在案发当天晚上，有一个人在吕秀燕的出租屋门口出现过，警方从吕秀燕的邻居那里了解到，出现的那个人并不是邱昌发，其时间为6月7日的晚上22点左右，那正是邱昌发离开住所的时候。那么这个神秘的人又是谁呢？

就在这个时候，之前突然登录的吕秀燕的QQ号登录点被我们锁定了位于海口某处的一个单元房内，一个叫小薇的女人，她屋里摆放着一台台式电脑，通过电脑显示器下印痕的比对，和吕秀燕出租屋里桌子上留下的印痕非常吻合。从这台电脑上，我还找到了吕秀燕的QQ号码，以及吕秀燕的生活照及家人照片。由此判断，这台电脑就是吕秀燕曾经使用过的……

小薇是河北人，26岁，没有正式职业。她说，这台电脑和衣服等都是男朋友送的。通过照片，小薇指认她的男友正是邱昌发。据小薇说，邱昌发称厌倦了与吕秀燕经常吵架的生活，这些东西都是邱昌发送给她的，说吕秀燕去广东了……

吕秀燕此时离失踪已两个半月时间了，我估计吕已被害。尽管邱昌发具有重大作案嫌疑，但却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就是凶手。

掘地三尺寻证据

就在这个时候，负责吕秀燕出租屋排查的侦查员带回来一个消息，吕秀燕所居住的房子的物业发现了一个反常的情况，以前吕秀燕一般每月用水是四吨，而在那段时间，吕秀燕半个月时间就用了七吨水，比平时多出了一半。为什么吕秀燕在失踪前那半个月突然多出了五吨水呢，这五吨水到底干什么了呢，这意味着水龙头是24小时不关的。我怀疑，这么超常规的用水，是不是用来碎尸和消灭罪证呢。

我决定让刑警们轮班一寸一寸地凿开出租屋的地砖，在缝与缝之间找出泥土，我们共提取了500份样本带回去进行检测，如果能够提取到吕秀燕的血迹，那么即使不能证明吕秀燕被杀害，至少也能证明吕秀燕在这里受过伤，这样的话，就能从邱昌发那里取得新的突破口。此时湖南警方已经到了海口，三天之后邱昌发就要被带回湖南了，留给我们侦破该案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经过检测，我们并没有发现任何的血迹，难道这里不是第一现场？如果是邱昌发在出租屋里杀害了吕秀燕，为什么屋里没有血迹呢。难道凶手不是邱昌发？那凶手会是谁呢，会是当晚出现在吕秀燕出租屋的那个黑影吗？眼看邱昌发就要被带回湖南了，我心里很清楚，如果邱昌发被带走了，那对吕秀燕失踪的调查，将会带来怎样的影响。经过几次较量，刑警们发现，邱昌发心理素质很好，有反侦查能力，他知道刑警要问他什么。

我决定再次到看守所提审邱昌发，做最后一次努力。而这一次提审，邱昌发的态度却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这也让我觉得，吕秀燕的失踪与邱昌发肯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每当我们提到吕秀燕，邱昌发就非常地嚣张，他指着我们说，你们有本事有证据就来抓我啊！

从“奇怪的事情”突破

眼看只有不到20个小时了，我一遍一遍地梳理着邱昌发身上的疑点，发现吕秀燕租住的房子曾有一个外拨的电话号码，也就是出事的当天晚上，有人给管道维修公司打了电话。那么，当天晚上22点出现在吕秀燕家门口的那个人，是不是维修公司的人呢？我们把所有力量都放在寻找这个神秘男人的身上，如果这个神秘男人就是凶手，那么就能够证明邱昌发和吕秀燕的失踪没有任何关联。

这个人很快就找到了。方某，是海口一个下水道维修工人，6月7月那天晚上，他接到一个电话请他上门维修水管。通过电话留下的地址，方某来到了吕秀燕的出租屋门前。在这里，他却遇到了非常奇怪的事情——

电话中人请他维修水管的男子要求他在门口等，把带来的工具给他自己通管道就行了。方某不同意，该男子就说他多给点钱，方某第一次碰到这么奇怪的事情，没多想就同意了。通过辨认，方某确认当晚那个男子就是邱昌发。面对方某的指证，邱昌发的心理防线突然崩溃，供认了作案过程……

邱昌发供述，他负案在逃在外漂泊几年之后，来到了海口。在网上认识了吕秀燕，而且喜欢上了她。但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吕秀燕催他结婚，可他逃亡在外没法办理身份证登记，于是两人经常因为是否结婚的事发生争吵。此时，吕秀燕又在网上结交了许多男网友，这就引起了他的不满。在案发的前几天，邱昌发一气之下离开了出租屋，在宾馆里开了房。6月7日晚上，他回出租屋拿换洗衣服，看到吕秀燕又在与人聊天，一气之下，就把吕秀燕掐死。为了掩人耳目，他在出租屋内进行大量冲洗和碎尸，并将尸块悄悄抛进了东湖和海甸岛的苗圃中……

2012年10月5日，我们动用了海警队，在东湖将吕秀燕的遗骸打捞上来，并在海甸岛的一苗圃里，找到了吕秀燕所有尸体的遗骸，经过DNA比对，证明这些遗骸的确是吕秀燕的。

2013年8月1日，经海南省海口中级中民法院一审宣判，依照刑法相关规定，判决被告人邱昌发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邱昌发对判决没有提起上诉。

办案絮语：

这是我从事刑案侦破十多年中，较为复杂的一起。在当事人失踪两个半月后，面对心理素质极好、有反侦查能力的杀人累犯，尽管我们预估吕已经被害，并且没有找到直接证据，但我们并未因此松懈。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掘地三尺”从各个细节入手，利用现代侦破技术，终于从中找到了蛛丝马迹……

编辑：黄灵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