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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生态批评中国本土化研究

2014-07-02陈靖怡

山花 2014年9期
关键词:文论本土化话语

陈靖怡

生态批评于20世纪70年代发端于美国,并于90年代迅速向全世界波及。根据胡志红老师的观点,中国生态批评早在20世纪90年代就已初见端倪。至今,这一舶来品入驻中国已十余载,尤其是新世纪后的这些年,可谓是其繁荣兴盛期。2007年刘文良老师在《当前生态批评理论研究的缺失》一文中总结了我国生态批评研究所取得的成就:“一是对西方生态批评研究的部分成果进行了初步的译介和评论;二是考察了生态批评的思想渊源和发展历程,宏观思考了生态批评的内涵、建构原则和发展走向;三是初步发掘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生态智慧并逐步将其转化为生态批评的话语资源。”[1]相距这一总结已过去几年了,中国生态批评研究的成果也越来越多,除了继续介绍西方生态批评理论方面的成果,以及继续思考生态批评的内涵、原则和走向之外,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生态智慧逐渐成为了一些学者关注的焦点。但是对这些研究结果仔细考察,很多有关我国生态智慧的研究不过是在为西方生态批评研究做佐证。我们为何不能利用这一优势和生态危机的全球化语境,为我国文论研究赢得一次在国际上抛头露脸的机会,打破我国文论长期被谴责已“失语”的状况呢?因此,进行生态批评中国本土化研究,建构我国自己的生态批评理论是有必要的。本文将就生态批评中国本土化研究的必要性、可行性和基本内容做简要的阐述。

本土化研究的必要性

生态批评中国本土化研究是有必要的,这是由生态危机的“全球化”语境和我国文论发展的内在要求决定的。首先从生态危机的现状来看,环境问题已经上升为“全球性问题”,这也是促使生态批评产生并迅速向全世界波及的外在动因。环境问题的“全球性”导致生态批评具有“跨”的学科特征。即生态批评研究应从跨学科、跨文化甚至跨文明的角度寻求解决生态问题的途径。因为环境问题不单是人与自然矛盾冲突的问题,它是一个“世界复合体”问题,其后的根源是经济问题、社会问题、观念问题等多种因素。而且这些问题还因地域、国度不同表现出不同的特征。因此,生态批评一方面应借助跨学科知识清理自己文化中的反生态因素,并从跨学科角度阐发人与自然的亲缘关系,另外也应冲破单一文化圈的束缚,从其他文化、文明中吸取别样的生态智慧,用以绿化我们的文化观念。[2]

然而从整体上来说,在当前的生态批评理论研究领域,西方生态话语还是处于一种强势地位的。如以中国生态批评研究为例,尽管生态批评研究早在20世纪90年代便初见端倪,尤其是近十来年,发展可谓繁荣。可是对研究结果考察发现,中国生态批评研究依然是深受西方生态话语影响。韦清琦老师曾对近十年(2000—2009)的研究进行了统计,检索了CNKI上题目带有关键词“生态批评”的80篇文章统计出如下结果:作为一种西方潮流的生态批评评介25篇;作为一种普遍性解读工具的生态批评评介26篇;西方文学文本的个案研究16篇;关于生态批评在中国的接受的比较文学研究7篇;中国文学文本个案研究3篇;作为一种本土潮流的生态批评评介2篇;中西文学文本的比较研究1篇。[3]从这些数据可以看出我国的生态批评研究更多的是以评介西方生态批评理论为主,或者更多的是把理论作为一种解读工具对西方文本进行研究,却缺乏对本土潮流的研究和中国文学文本的个案研究,而中西文本的比较研究更少。西方生态话语的强势地位不仅是与生态批评“跨”的学科特征相违背的,而且在理论和实践上都是不利于生态批评理论的发展和现实生态问题的解决。

另外,生态批评中国本土化研究也是我国文论发展的内在要求。20世纪90年代,中国出现了文论“失语”的言说。曹顺庆老师在《文论失语症与文化病态》一文中提到在当今社会“失语症”是中国文论面临的一个重要问题。并且指出“中国当代文艺理论基本上是借用西方的一套话语,长期处于文论表达、沟通和解读的‘失语’状态”,“根本没有一套自己的文论话语,一套自己特有的表达、沟通、解读的学术规则,我们一旦离开了西方文论话语,就几乎没办法说话,活生生一个‘学术’哑巴”。[4]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全球环境的恶化却给我国文论迎来了改变“失语症”的机遇。正如刘文良老师所说“在很多学人感叹中国文论‘失语’的当前,生态批评在中国的扎根似乎让我们多了些振奋。……在‘生态批评’这一文论话语上,我们也已初步具备平等地参与全球对话的条件。这不但是中国文论走出国门、对话世界的一个良好机遇,也为生态批评这一全球性的‘生存话语’真正实现‘全球化’创造了条件[5]”。

此外,对于西方生态批评理论,我们也不能不加辨别地一味“拿来”,而不管其是否与中国本土相适应。如果这样,那后果就不仅是“失语”问题。因为西方生态批评理论是在西方生态理论基础上建构起来的,它是遵循“西方逻辑”的。然而,世界各国经济发展是不平衡,也决定了不能用一种生态理论模式去衡量所有国家人与自然的关系。我国的生态批评实践不能脱离目前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发展事实,必须要面对“回归自然是我们心灵的需要,但开发自然又是我们生存需要”的悖论。另外,西方生态伦理深受西方意识形态的影响具有利己主义本质,它是以西方、以富国为利益中心的。他们的生态理论中隐含有向发展中国家转移生态危机的思想。因此我们不能对西方生态批评理论不加辨别地一味“拿来”,否则必将使中国生态批评研究因严重背离现实问题而陷入尴尬的境地。

本土化研究的可行性

生态批评的中国本土化研究之所以可行,主要原因在于中国文化尤其是中国传统文化中蕴涵非常丰富的生态话语资源,而且在很大程度上与构成西方生态批评思想基础的西方现代生态伦理学有相通之处。“天人合一”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国哲学的基本精神,是最具代表性的文化特征。尽管在历史的演进过程中,它的内容复杂,正误粗精并存,既有积极、深刻的思想内涵,也有消极、芜杂的成分,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它确实含有朴素而丰富的生态伦理思想,有对生态、对自然的深刻体悟。其生态内涵可归纳为以下几方面:首先,自然界是万物生命之源。“天人合一”思想认为自然界是万物生命之源主要体现在它“生”的基本功能上,如“天地之大德曰生”(《周易.系辞下》),“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6]。由此看来,人与自然是同质同源的,人产生于自然界,其物质精神需求对自然都具有依赖性。其次,天道与人道合一。“‘天道’一般是指自然界运动变化的普遍规律,‘人道’一般指人类行为的客观规律和人应当遵守的道德规范。中国古代哲学家大多认为,‘天道’是宇宙万物的根本规律,‘天道’与‘人道’合一。”[7]另外“天人合一”不仅是一个存在论命题,更重要的是一个价值论命题。追求和谐是它的最高价值理念。“天人合一”追求的和谐主要强调的是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现代生态危机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人与自然之间已经不和谐了。而造成这种状态的主要原因在于人,其深层原因在于人与社会、人与人的不和谐。

通过中西文化的对比研究我们发现:“天人合一”的生态内涵很多地方与西方的生态整体主义哲学思想惊人地契合。生态整体主义坚持系统、联系和整体的思维。强调以生态系统的整体利益和内在规律去衡量万物,强调人类的活动、需求和发展必须以整体、联系、和谐的原则为约束,使“所允许的选择都必须遵从生态规律”。[8]生态整体主义的特征类似于“天人合一”的内涵,都具有整体、联系和尊重自然规律的生态思维。都认为人与自然是相互联系的,自然是万物生命之源,人类的行为应以遵守自然规律为前提,以追求和谐为最高价值理念。

另外“天人合一”和西方生态伦理因各自产生的社会文化背景不同,也还是有很重大的区别的。中国古代的生产方式是以农耕为主的小农经济,它存在的一个严重的弊端就是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很低下,人们不得不以家族为单位协同劳作,这就造就了传统中国以血缘为纽带的宗族社会的形成,强调“整体”是其最高理念。因此,受这种整体主义氛围影响,“天人合一”更加强调的是“天”,而不是“人”。反之,西方文化的最高理念就是强调“个人”性。其价值观念以“自我意识”为主,而且这种意识占据着西方哲学观念的中心地位。在解决生态危机方面,西方生态伦理也强调“人”的作用,认为人与自然和谐的实现也只能通过对“人”理性自身的反思、批判,并且认识到自然(天)的规律,从而实现人类自身的发展。而中国的“天人合一”因强调“天(道)”,就认为人与自然和谐的实现是以“人道”达到与“天道”的“合一”来实现的,然而这种“合一”的实现不像西方生态伦理通过“外在”理性认识自然规律来实现,而是通过“内省”的方式,提高人的内在修行,唤醒人类的“仁心”来实现。一个具有“仁心”的人,绝对不会去任意地破坏自然,而是会去自觉地爱护自然界中的万物。

中国文化尤其是传统文化中蕴涵丰富的生态智慧,如果我们能从本土实际出发,努力挖掘传统文化中的生态智慧,并且注重古代思想的现代话语转换,以及重视中西生态批评的对比研究,我们是完全有可能建构起自己的理论体系的,对此我们应该充满信心。正如美国著名生态批评家劳伦斯·布伊尔满怀信心地说:“我非常有信心地认为,中国艺术和文化中肯定存在着丰富的资源,它保证了中国生态批评家在介入这场运动时具有十足的潜力。”[9]

本土化研究的主要内容

生态批评中国本土化研究具体到实践主要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展开:

第一,充分挖掘中国文化和中国历代文艺作品中蕴含的丰富生态智慧。对中国文化尤其是传统文化中的生态思想挖掘主要是对其蕴涵的人与自然关系的思想进行挖掘,从中提炼出有关人与自然亲缘关系、和谐共生的思想的阐发。如“天人合一”、“和而不同”、“民胞物与”等重要生态思想。另外历代文艺作品中也包含丰富的生态思想。在古代文艺作品中会发现无论哪种文体都不乏有生态智慧的体现,如杜甫诗中表现出的“卜居必林泉”、“应共尔为群”、“暴殄天物圣所哀”等生态思想。当然,一些现当代生态文本也是不能忽视的,如:徐刚的《划木者,醒来》、《长江传》、《地球传》等生态报告文学;姜戎的长篇生态小说《狼图腾》;阿城的知青小说《树王》;贾平凹的生态小说《怀念狼》等作品中都体现了生态整体思想。重视文化、文本的生态思想解读,是文艺批评生命力的保证。这样才有可能在世界上享有平等的学术对话机会

第二,传统生态思想如何转化为现代生态批评话语的问题。传统生态思想现代化的问题包含两方面的内容,一是传统生态思想能不能直接拿来作为根治现代生态危机的良方。日益严峻的生态危机迫使人类开始反思人与自然的关系,在各国思想家和科学家的哲学反思中,出现了明显地向“东方生态智慧”回归的倾向。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蕴含有非常丰富的生态思想,它对于维护整个生态系统平衡,协调人与自然的关系具有非常重要的现实道德意义,因此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甚至有个别思想家认为只有东方的伦理道德和哲学思想才能够拯救人类,那么我们是否可以直接把那些传统生态智慧拿来作为根治现代生态危机的良方呢?[10]另一方面,中国丰厚的生态文化资源与生态危机现状的矛盾。“天人合一”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是其最高价值理念,但是我们却发现中国无论在过去还是现在都存在生态问题,并没有达到人与自然“天人合一”的和谐境界。

第三,对比研究中西生态批评的异同。首先,要看到中国传统生态智慧与西方生态批评赖以为基础的思想资源在很大程度上是匹配的;其次,也要重视中西生态思想存在的差异性。此外,中西生态思想也各自存在局限。如:中国传统生态思想重“内省”轻“理性”,反之西方生态伦理重“理性”轻“内省”。因此就应在认识两者异同和局限的基础上,加强双方的交流,既有利于生态批评中国本土化建构,也能促进全球生态批评的发展。

第四,构建中国生态批评的理论体系。具有本土化特色的中国生态批评应在吸取西方生态批评理论和研究方法的基础上,建构自己的理论体系,把中国生态批评理论演化成为一种文学的研究方法和视角。然而,我们知道任何一种理论体系的建立,必须以范畴研究为切入点,因为“范畴,是关于客观事物特性和关系的基本概念,是作为思维对客观事物本质联系的概括反映,是反映认识对象、范围和种类的思维形式[11]”。关于这方面的研究刘文良老师已经在《范畴与方法:生态批评论》一书中进行了研究,可以作为我们进一步研究的参考。另外,中国生态批评理论体系建构,还必须解决理论立足点的问题。目前在西方生态批评界,主要存在两种理论立足点之争:生态中心主义和人类中心主义。对于我国生态批评理论立足点的选择,不能紧跟西方之后亦步亦趋,必须考虑我国的生态问题和国情。

综上所述,生态危机的现实和中国文论发展的内在要求为生态批评中国本土研究提供了可能,而我国文化尤其是传统文化中蕴含的丰富生态资源又为生态批评本土化研究给予了信心的保证。

[1]刘文良.当前生态批评理论研究的缺失[J].云南社会科学,2007(5):131-134.

[2]胡志红.生态批评与《道得经》生态思想研究[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9(5):176-180.

[3]韦清琦.绿袖起舞:中国生态批评的十年[J].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2001(4):32-37.

[4]曹顺庆.文论失语症与文化病态[J].文艺争鸣,1996(2):50-58.

[5]刘文良.范畴与方法:生态批评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95.

[6](春秋)孔子著.论语·阳货篇[M].李择非整理.万卷出版公司,2009.

[7]陈靖怡.生态批评视野下的生态整体主义与“天人合一”[J].成都航空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3(2):77-80.

[8]霍尔姆斯·罗尔斯顿.哲学走向荒野[M].刘耳等译.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0:16.

[9](美)劳伦斯·布依尔,韦清琦.打开中美生态批评的对话窗口[J].文艺研究,2004,(1):64-70.

[10]陈靖怡.科学发展观生态思想研究[D].重庆:西南大学硕士论文,2006:18.

[11]陈金刚,刘文良.文学生态批评理论研究的困境与超越[J].北方论丛,2007(5):4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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