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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将知识分子从“劳动化”到接受“再教育”

2014-07-01张延明

党史纵横 2014年5期
关键词:工农世界观资产阶级

张延明

革命战争年代,毛泽东一直把知识分子当作革命的同盟军。建国后,随着国内形势的变化,尤其是在三大改造完成后,毛泽东对知识分子的偏见有所发展,最终发展成了要求“知识分子劳动化”和接受“再教育”。

关于知识分子的阶级属性,毛泽东有双重判断标准,一方面是从经济地位的角度出发,认为知识分子是脑力劳动者;另一方面又从政治思想状况上把知识分子划归于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的行列。这种划分上的双重标准导致了毛泽东对待知识分子态度的不稳定。

早年的毛泽东是比较轻视知识分子的。他认为:“念书人是什么东西,还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无用而又不安生的社会蠹民吗?……我们这些人,号称是受了高等教育的人了,但是请问回到家里扛得起锄,拿得起斧子、凿子,擎得起算盘的可有几个?”民主革命时期,尤其是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毛泽东把知识分子看作是脑力劳动者,把他们归为小资产阶级,并充分肯定了知识分子在中国革命中的重要作用,他指出:“马克思列宁主义思想在中国的广大的传播和接受,首先也是在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中。革命力量的组织和革命事业的建设,离开知识分子的参加,是不能成功的”。三大改造完成后,尤其是在1957年反右派斗争以后,毛泽东对待知识分子的态度发生了较大转变,在知识分子阶级属性的划分上越来越倾向于以政治思想状况为标准,放弃了知识分子大多数已是脑力劳动者的正确判断,把知识分子的大多数归入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范畴。1957年3月,在全国宣传工作会议上,毛泽东指出:“我们现在大多数的知识分子,是从旧社会过来的,是从非劳动人民家庭出身的,有些人即使是出身于工人农民家庭。但是在解放以前受的是资产阶级教育,世界观是资产阶级的,他们还是属于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毛泽东对知识分子阶级属性认识上的变化,使毛泽东对知识分子的地位和作用的认识也相应发生了变化。他认为知识分子不是独立的阶级,不能独立地起作用,并指出:“……知识分子如果不和工农民众相结合,则将一事无成。”随着毛泽东对知识分子阶级属性定位发生偏差,他关于知识分子的一些论断逐渐走向极端化,甚至提出“知识分子是最无知的”,“卑贱者最聪明,高贵者最愚蠢”,“破除对专家教授的迷信”等观点。晚年毛泽东对待知识分子的态度出现了早年时期思想的回归。

而对知识分子阶级属性的定位偏差,使毛泽东提出了“知识分子劳动化”的要求。民主革命及社会主义革命时期,党对知识分子政策的倾斜点是团结,而在1957年反右派斗争之后,则重点放在了改造上,要改造知识分子的资产阶级世界观,培养无产阶级世界观。对知识分子世界观的改造除了要进行思想改造,加强政治学习之外,毛泽东还提出了“知识分子劳动化”的观点,要求知识分子参加体力劳动,与工农接近,过一段时间的贫下中农式的生活,通过体力劳动清除思想上腐朽的、与社会主义不适应的东西。而早在延安时期,毛泽东的一些谈话中就有这种思想。1942年5月,毛泽东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谈到了他的思想转变过程:“我是个学生出身的人……那时,我觉得世界上干净的人只有知识分子,工人农民总是比较脏的,革命了,同工人农民和革命战士在一起了……这时拿未曾改造的知识分子和工人农民比较,就觉得知识分子不干净了,最干净的还是工人农民,尽管他们手是黑的,脚上有牛屎。毛泽东通过自己思想转化的过程推导出一个公式:知识分子阶级立场的转变,必须是到工农群众中去,通过参加体力劳动,在接近工农群众的过程中完成世界观的改造,转变思想感情和阶级立场。

在毛泽东看来,时间的推移和历史条件的变化并没有改变他推导出来的公式,因而他在1950、1960年代向广大青年和知识分子发出到工厂、到农村去的号召。当时,《人民日报》多次发表关于知识分子要与工农群众相结合的社论,基本上是按照毛泽东的公式展开论述的。1950年代中后期,我党根据毛泽东的知识分子要与工农群众相结合的思想,提出了使我国工农群众知识化,同时使我国知识分子劳动化的要求。“知识分子劳动化”提出后,各地广泛采取了知识分子经常性地参加体力劳动的制度,让知识分子在接近工农群众、参加体力劳动的过程中,切身感受到人民群众的创造力,虚心向工农群众学习,从而做到在思想和感情上同劳动人民一致,并树立起无产阶级世界观。

显然,“知识分子劳动化”的要求和各地采取的知识分子参加体力劳动的制度,对于知识分子的思想改造是起了一定的作用的。后来,随着毛泽东对知识分子的看法越来越脱离实际,“知识分子劳动化”的主张就开始走向极端化。

1963年底和1964年中,毛泽东先后对文学艺术工作写了两个批示,对文学艺术工作提出了严厉批评,凸显了他对知识分子脱离工农群众的不满。1963年底,在关于文艺工作的批语中,毛泽东指出:“各种艺术形式——戏剧、曲艺、音乐、美术、舞蹈、电影、诗和文学等等,问题不少,人数很多,社会主义改造在许多部门中,至今收效甚微。许多部门至今还是死人统治着。”1964年,在对中宣部关于全国文联和各协会整风情况的报告的批语中,毛泽东认为:“这些协会和他们所掌握的刊物的大多数(据说有少数几个好的),十五年来,基本上(不是一切人)不执行党的政策,做官当老爷,不去接近工农兵,不去反映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最近几年,竟然跌到了修正主义的边缘。”这两个批示显示,毛泽东对知识分子的认识越来越脱离实际情况了。这种偏离实际的判断更加坚定了他要求知识分子参加体力劳动、与工农相结合的主张。毛泽东提出,“要把唱戏的、写诗的、戏剧家、文学家赶出城,统统轰下去,分期分批下放到农村工厂。”

“文革”爆发后,极左的政治氛围使“知识分子劳动化”演化成了接受工农群众“再教育”。晚年毛泽东把知识分子划入资产阶级范畴,在他看来,凡受过教育的人,世界观必定是资产阶级的,或是修正主义的,必须通过艰苦的体力劳动,通过接近工农群众,让他们接受工农群众的教化,使之得到改造。“再教育”首先是由毛泽东提出的,他在对《关于知识分子再教育问题》一文的批语中指出:“建立这样一支无产阶级知识分子队伍,必须实行彻底地无产阶级革命……同时,还必须对大量从过去旧学校出来的知识分子进行再教育,争取和团结广大的知识分子。”1968年9月5日,毛泽东以《红旗》杂志编者按的名义发出“最高指示”,首次明确提出要对大中专毕业生和已毕业从事工作的知识分子进行“再教育”,“使他们与工农结合起来”。12月21日,政治嗅觉敏感的姚文元在《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的文章中宣称:解放后的学校“基本上还是被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所垄断”,在这样的学校中,执行的也就是资产阶级教育路线,老师和学生的世界观都是资产阶级的世界观,要对他们进行再教育。

1968年9月,《人民日报》在头版发表社论《关于知识分子再教育问题》,对“再教育”的含义、内容、途径等方面作了阐释。社论指出,所谓“再教育”是指“知识分子过去接受的是资产阶级的教育,现在接受的是无产阶级再一次的教育,这是一层意思。还有一层意思,过去是在中国赫鲁晓夫修正主义路线毒害下,受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教育,现在则是在毛主席革命路线指引下,由工农兵给他们以再教育”;“再教育”的内容是“用无产阶级世界观教育知识分子,使他们改变过去从资产阶级教育中接受的资产阶级思想”;“再教育”的根本途径是“同工农兵结合,为工农兵服务”。通过再教育使有文化知识的人改变过去从资产阶级教育中接受的剥削阶级世界观,通过体力劳动,通过密切与工农群众的关系,来培养无产阶级世界观。这种理论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推崇的后果就是知识分子被赶入“五·七”干校参加体力劳动和社会上掀起广大知识青年的上山下乡的热潮。

知识分子被下放到农村和“五·七”干校,主要任务就是从事生产劳动。一般来说,其日常劳动可分为三类:一是“干大田”,即从事第一线的农业生产劳动,在大田里翻地、播种、收割等,干这种活的通常都是那些身强体健的青壮年,因为这种活完全依靠体力,最为辛苦。二是在小工厂、小作坊里劳动,如打造农具、磨面粉和跑运输等,这类劳动相对轻松些。三是比较清闲的杂活,如种菜、喂猪、拾粪、砍柴、看守仓库、收发信件等等,这种劳动一般都安排给那些年老的妇女或体弱病残的学员。当时,知识分子从事劳动不仅仅是纯粹的生产劳动,而是带有浓厚的政治色彩。他们每天都要从事体力劳动,以便在劳动中炼“红”思想,树立无产阶级世界观。

在毛泽东看来,参加体力劳动,接受工农群众的再教育,是社会主义条件下反对官僚主义和修正主义的必由之路。贫下中农是晚年毛泽东心目中最神圣的政治字眼,是他心目中真正的“上帝”。贫下中农在毛泽东心目中的这种特殊地位,使他们成为让知识分子和知识青年接受再教育的最好的老师。因此把知识分子下放到干校和农村中去接近工农群众,去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再教育”助长了反智主义,把知识分子置于被教育、被改造的地位。它一方面否认了新中国成立以来的教育成果,另一方面否认脑力劳动是一种劳动,认为脑力劳动是“不劳而获”,容易滋生剥削阶级思想,容易使人变“私”,使党变“修”。“再教育”认为,有文化、有知识的人的世界观是资产阶级的,他们的思想是反动的,以至于出现了“卑贱者最聪明,高贵者最愚蠢”、“知识越多越反动”等反智主义和虚无主义的论调。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建国以来,广大知识分子是愿意为国家的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的,学校也是按照党的教育方针来培养学生的。“再教育”轻视、甚至于贬低理论、文化以及书本知识和课堂知识的价值,轻视、贬低知识分子和脑力劳动,却把体力劳动,特别是繁重的体力劳动的作用和价值绝对化,夸大到不应有的程度,把艰苦奋斗片面理解为苦行主义,要以贫困落后的农村抵制城市化现代生活;通过沉重的、原始的体力劳动驯服资产阶级知识分子。

毛泽东对知识分子缺少充分的理解和应有的信任,在长时间内对他们采取了不正确的态度和政策,错误地把他们看成是资产阶级的一部分。因而,“文革”中知识分子成了“反动学术权威”和“牛鬼蛇神”,成为“再教育”和劳动改造的对象,被下放到“五·七”干校和农村参加繁重的体力劳动,在艰苦劳动中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改造资产阶级世界观,提高革命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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