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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画家谈艺录之冯稼

2014-06-27

广州文艺 2014年4期
关键词:老先生艺术

冯稼 广东广州人,1917年生,1941年入读广东省立艺术专科学校。1947年在香港创办南国动画艺术学院,并与赵本等人协助符罗飞举办“饥饿的人民”画展,时以“嘉禾”笔名为香港《文汇报》、《大公报》、《华商报》等撰稿。后在广州市文联参与筹组美协,并出版《工人文艺》月刊,在各厂区开办工人美术辅导班。曾任《广州日报》美术记者,广东省美术家协会首届理事。

陈 铿 1962年生。1989年广州美术学院中国画系毕业,1998年广州美术学院油画系研究生课程结业。1997年曾获美佛蒙特艺术基金应邀VERMONT STUDIO CENTER创作交流。2006年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学研究生课程结业,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广州美术家协会油画艺术委员会主任、广州青年美术家协会副主席、香港美术研究会永久会员。

从艺感言

冯 稼

苗子谈及《画坛师友》,令我想到在艺坛交往中常听说的“亦师亦友”,这也算是一句耳熟能详的话了。照我看,这应该是艺坛中思想境界最高的“内涵”,也是在艺术生活中活生生的真情。最记得我在一次“艺术交流”中充当“模特”,由符罗飞和尹积昌分别动手雕塑,而油画方面则由符凤山动手,而所谓“艺术交流”即不讲价钱,不讲“大师”、“小师”,结果这次作品都各有风趣。另外一次,是和老友“影相佬”袁动群谈及“摆拍”时,我勇当“模特”,当然也有点“作状”,但结果也入选“省影展”,也妙!

有趣的事多得很,在抗日战争胜利之年,我们都逃到香港,竟在一座轰炸残存的烂楼租用了三楼,办起了一所“南国动画艺术学院”,而四楼是李凌、赵风他们办的“中华音乐学院”,二楼则是李铁等“电影佬”的天下。那真是“危楼春晓”呢!当时学院(香港政府立案)的学生都是“公孙班”,简直是“龙蛇混杂”,不过有些由内地来的艺术家,由于无缘半岛酒店,也往往有人来学院暂时落脚,如黄茅、黄永玉等,都在危楼“挂过单”。竟连楼上李凌等音乐家们,也少不免来“屈就一晚先”。

到底,艺术是有“瘾头”的,在港的艺友,都热衷于搞“画展”,尽管场地不理想,学院在“华仁行”搞的“香港夜生活”也不外两个小房,而符罗飞搞的“饥饿的人民”,也只是个小小画展,而一装一拆,还得我们和赵本等人,多多帮手才行。

至于“公仔佬”给报刊撰稿,更是刊出再算,当时新波在“华商”、讷维在“文汇”、白虹在“大公”,时常都是“稿酬记数”,也是一个“友”字当头。

广州终于解放了,我任职的市文联,主要的工作是筹组各协会,但重要的是要建立工人文艺队伍,我们把行李搬进工厂,做到彻底与工人为友,当时竟苦苦地办起了一份小月刊《工人文艺》。实行组稿、编辑、印刷、推销“一脚踢”,更要在各区和各大工厂办起“工人美术班”,学员都是由工会送来,不用操心,“教授”一律义务劳动。这时,艺术家和工人真是“亦师亦友”了。经过多年,工人成了艺术家,后来又有些加入了省美协、市美协,如黄云、周卓臣、曾景充、黎浩良等。美协广东分会终于正式成立了。当时,漫画、宣传画和连环画等都是“流行货”,该会由黄超和我来负责,由于我是《广州日报》的记者,对当时几乎被打入冷宫的“国画”有效地加以推介(的确需要),也是为会友服务的重要方法。先是方人定的《琵琶行》等多幅巨作,要连续见报,并由笃维写文章推介,结果各方反映很好。

不知是谁出的主意,用雅集方式集中了一些大师,如黎葛民、赵崇正、冯遂川、李天马等,来个集体创作,作品由《广州日报》收藏。在国画方面,我永远是徒子徒孙,而大师们都“亦师亦友”,更难忘的是冰嫂免费的麻蓉汤丸。冰兄这个人,自称“善骂”,但我却喜欢,我一有画展,总要请冰兄来“弹”一下才快乐,哈哈!

大概是1956年,在“苏联展览会”工作期间,由于我和新波的家都在北京路,下班时,为了节省车费,往往是同一辆三轮车。但每次回家路上,新波总是有一种习惯,要在新华书店下车,一定要看看新书柜,然后才步行回家。在路上,新波总爱讲他的感想,这时新波的木刻集《三年》将要出版了,他有感而谈:他的一生,好像和美术订了“卖身契”……这话,连我也有同感,这点是书画之缘!是把艺术看作比吃饭还重要!总之一生从艺者,都不免时有对艺术与生命的无限感慨。

闲话休提,书归正传。我觉得那不求功利的亦师亦友之风气,真是值得推崇,值得推崇!

2004年秋于广州

凝霜不摧

——老画家冯稼先生作品赏析

陈 铿

冯稼?一个我没有听说过的名字。在著名摄影师袁动群的家,桌上放着袁动群为冯稼老先生编的画册样本,一米见方的画一张一张翻过,我被这位九十六岁画家的作品深深打动。“他当年是个右派”,动群在旁轻轻说一句。噢,我知道了,这是一位真正的思想者!怪不得他的作品有深度,他是以作品思考,其中饱含着他对人间的爱与真挚的情感。

几天后,动群带着我、卢延光老师、岭南油画研究馆刘洺馆长去广州城西边远的罗冲围探访冯老先生。那是冯师母退休前单位分配的教师宿舍。我们气喘吁吁登上九楼,这是大楼的顶层,南方的炎夏使这里更显闷热。满头银发着装整洁的师母满脸歉意地在楼梯口迎候我们。才迈腿进屋,心里不禁惊呼:这哪里像居家,分明是座书库!满屋横的竖的堆满了一摞一摞半人多高的书,人就在只容一个人通过的堆满书的窄“巷”里通行,家具都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样式,冯老先生就坐在一边还放着书的“炕床”上笑迎我们。九十多岁的他,精神抖擞、中气十足,只可惜双腿在几十年前下乡受伤致残,再加上十多年前搬上高楼,他已经多年没有下过楼出过门了!他就在“炕床”边上一张小学生用的书桌上斜放的一块板上画画,在逼仄的家中,我却看到一架老式的钢琴,看书、画画、音乐……构筑起老先生富足的精神世界。我们慢慢欣赏着老先生一叠一叠精彩的画作,在嗡嗡的风扇声中,我们与老先生兴致勃勃地谈艺说道、溯古论今,好一番时空交错的倾谈!endprint

先生1917年生在广州,时局动荡中他过着几乎是流浪的生活,成就今日的是他与艺术的结缘。1942年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在韶关考上“广东省立艺术专科学校”,校舍虽是一座小山冈上的几座草棚,师从的却是胡根天、吴子复等名师。小山冈后长有些松树,林木阴虚、四野寂寥,虽显得有点落寞,但名师授业与那特殊的自然景色,陶冶了冯老对人对物对自然的真性情。抗战胜利,他们转到香港,在湾仔租了一层被飞机轰炸过的楼房办起了“南国动画艺术学院”。战后香港生活艰苦,但这里却聚集了不少后来成为一代大师的艺术家:黄永玉、黄谷柳、梁永泰……他们在艰难的时势下还搞了不少画展,当年符罗飞的“饥饿的人民”及反映香港市井百态“香港夜生活”等大型画展就曾引起一时轰动。时任《星岛日报》美术编辑的梁永泰,《华商报》的黄新波,《大公报》的杨讷维,帮助冯稼当时在报纸发表了很多的美术作品。1949年广州解放,先生到深圳参加两广纵队文工团,在部队出版了不少如《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及表现新生活的剪纸作品,收录于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新剪纸》画集。之后回到广州筹建“广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及美术、音乐等各个协会,深入基层办训练班培训文艺骨干,办起了《工人文艺》月刊,至中国美术家协会广东分会成立,他负责“漫画和宣传画组”,再调到《广州日报》,组织黄笃维等画家推动国画创作热潮。就在他满腔热情为新中国建设添砖加瓦的时候,1957年“反右”先生因言获罪被划为右派,若干年后历尽艰辛的他终被平反,之后被派送到市二轻的塑胶厂工作直至退休。

但不管怎样,生活还在继续,老先生说起过去好像都是些美好的回忆,诸如与省美协老主席黄新波下班晚了,一同“打”部三轮车回家,经过北京路新华书店又总叫停车,钻进书店又忘了回家;作家黄谷柳写《虾球传》,写完总追着让冯稼先看,点评里面的人物……谈笑风生中,感受到老人的通达淡泊、举重若轻。九十六岁了,冯稼至今每天还坚持读书作画,是艺术,让他看到生活的希望,给他信心与勇气,艺术伴随他度过了无数艰难困苦,陪伴他坎坷多舛的一生。

或许是多年的积淀,又或者是逆境的造就,冯稼先生后期的画不论写景还是画人,都不是单纯的自然描绘,而是极具精神内质的内心独白,也颇具“象征主义”的风格。作品《宿命》(纸面丙烯,110CM×110CM),使我联想起奥地利分离派画家克里姆特的《女人的三个时期》(布面油彩,1905年,180CM×180CM,罗马国立艺术馆藏)。同样是方形的构图,克里姆特用分割的手法以绚丽的色彩、优美的变形刻画了一个老妪与一个怀抱婴儿的美丽少妇,冯稼的画面也是通过三个生命的描绘以象征的手法直面人生。画面中裸体男性似乎不在同一空间出现,这比克里姆特更有悲怆的意味。或许是因了他坎坷的人生经历,他的画多了些隐喻,内涵的多义性更能引起观者联想与思考,这正是冯稼作品的魅力所在。沉郁、有力,黑色背景,都使作品具有很强的艺术力度。吸引我目光的,还有《失落》(纸面丙烯,110CM×110CM):孤独的弹奏者,看不清人物的目光,但下撇的嘴角咬肌紧锁,增强了画面的张力,抱着琴的手并不在弹拨,而像是按住本可发出美妙声音的振动,与琴弦相配的是旁边的如随音乐旋律婀娜起舞的半遮掩的女人体,更妙的还在于画面左边那曼妙的曲折飘舞的那抹钴蓝,这更像是人们内心的吟唱……各种元素纠缠、交织,不正是世人矛盾内心的写照么?与前面两幅沉郁背景不同,冯稼的作品《能量》(纸面丙烯,110CM×110CM)的背景却用了绚丽的图案,它以分割的方式,甲骨文及远古的图腾交集着,如木偶般无根的形象似乎正愉快地吸吮着红色的液汁,这莫非就是“能量”?

卢延光老师这样评价:“冯稼是当今画家中少有的有独立思想与个性的艺术家!”冯老先生耿直不阿,不趋炎附势,不为稻樑谋,坚守着这个时代日渐式微的良知,穷一生的积淀用形象的方式以他独特的角度进行他对生命的解码与重构!在冯老先生的作品中,我仿佛听到贝多芬的《命运交响乐》,也听到贝多芬的《欢乐颂》。冯老先生不向命运低头,以生命燃点烛光,凤凰涅槃般为后世留下了一批难得的有精神高度的杰作。

凝视袁动群为冯老先生拍的肖像《凝霜不摧——冯稼先生造像》,我不禁为照片主人公的精神气质与泰山压顶不低头的态势所感染!

一切,尽在不言当中……

冯稼艺术年表

●1917年

出生于广州市(原籍顺德)。

●1942年

考入广东省立艺术专科学校美术科学习。

●1945年

任省立妇幼保健院绘图员。

●1947年

在香港“南国动画艺术学院(政府立案)”任教,同时为香港之进步刊物“华商”、“文汇”、“大公”等报刊写作,以“嘉禾”为笔名发表作品。

●1949年

参加两广纵队文工团,期间中华人民共和国举行全民大游行,其全部大画片的绘制工作均由纵队文工团美术组负责。在石岐市文工团展示“白毛女”之宣传大片,负责创作街道市场宣传大画牌。

●1950年

建立香港农工子弟学校;在深圳加入“两广纵队文艺工作团(属解放军第四野战军政治部)”。

●1951年

参加广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特组各界协会之成立。个人作品集《新剪纸》由人民美术出版社结集出版。

●1952年

调往广州市总工会工作。在市第一工人文化宫开办工人美术班,学员由各地工会保送,后又在“机械厂”和“造纸厂”办了美术夜班;在宣传部开展各区工人美术训练班及出版《工人文艺》月刊。

●1953年

任《广州日报》美术记者。

●1954年

《广州日报》停刊,调广州市文化局艺术科,支援苏联、捷克展览会之宣传工作。苏展会期间,任中方宣传工作主要负责人,同时管理俄文的印刷事宜。

●1957年

被划为右派,下放到领头农场劳动改造。

●1958年

改调至市委工作队,主要负责统筹与管理社会上非法招生的艺术学校和组织;后协助广州市文化局建立市档案局的工作,还于沙面区办公室协助建设整顿工作。

●1970年

下调至国营广州市塑料工业公司属下的南方塑料厂搞产品设计工作。

●1974年

提前两年退休;业余与曾钺、杨初等老画家共同组建“广州离退休美术家学会”,参加广州市美术家联合会每月在文化公园举办的展览。

●1979年

因病入院截除左下肢。

责任编辑 朱继红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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