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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州诗人姚辉的个性化写作
——以诗集《在春天之前》为例

2014-06-27叶大翠颜同林

中国诗歌 2014年7期
关键词:陌生化空格首诗

叶大翠 颜同林

贵州诗人姚辉的个性化写作

——以诗集《在春天之前》为例

叶大翠 颜同林

姚辉是一位著作丰硕的贵州诗人,从1983年发表作品至今,他始终坚守着自己诗人的这一身份,这期间著有诗集《两种男人的梦》(二人合集)、《火焰中的时间》、《苍茫的诺言》、《我与哪个时代靠得更近》以及《在春天之前》。他是贵州参加过《诗刊》社“青春诗会”的少数人之一。他的部分作品还被译成外文。

姚辉具有一颗敏锐的心,一场雨可以让他思考人生,进而思考时代;一阵风会让他坚持守候,从而渴望幸福;一场雪能让他坚持守候,终将自己比作梅花……姚辉秉持诗人的诗性,不轻易错过生活的细节,用一颗细腻的心去感知世界,体悟人生。姚辉的诗与许多诗人一样,用大自然的一切寄托情感,充分体现诗言志的特点,但他的诗又与众不同,具有鲜明的个性,这种个性化写作不同于郭沫若狂风浪卷般湍急,也不同于席慕蓉涓涓流水般细腻,相反给人一种看似陌生零碎,实则完整统一的审美撞击。

这样的阅读体验主要来自于诗人在形式上的匠心独运,用形式主义的方法来分析姚辉的诗歌,能更好地理解他的个性化写作。从形式主义的角度来解读诗歌,要求研究者必须以语言和技巧等外在形式为研究重点,“形式主义者从语言学的角度提出了文学研究的本质是‘文学性’:通过对语言等‘材料’的运作方式‘陌生化’的技巧而实现的‘文学性’……尤其在诗歌中的运作来分析俄国形式主义诗歌语言的‘文学性’。”“从语言及其结构来理解诗歌,成为二十世纪现代诗学的主要视点,这些理论包括俄国形式主义、布拉格学派、新批评、符号学等,它们因注重研究诗歌语言及其结构而被通称为‘形式主义’。”这就是诗的形式主义。姚辉诗歌在形式上的个性化写作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诗人在词汇的选择与使用上带来的陌生化,二是特殊的词句组合产生的碎片化,三是通过“暗线”和“明线”保持全诗的整体性。

一、词汇的陌生化

陌生化“是什克洛夫斯基自创的一个新词,含有使对象陌生、奇特、不同寻常等涵义”。诗歌与小说不一样,它不需要读者了解故事情节,也不需要读者用它来打发时间,诗歌既需要使读者产生共鸣,又需要与读者保持距离,“这正是诗歌艺术审美功能的产生机制,即在自动化和陌生化的辩证法中凸显艺术的审美价值。”姚辉诗歌在追求语言的弹性方面,用力甚勤,陌生化倾向颇为明显。在词汇选用与推敲方面,他诗歌中的“陌生化”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词汇的选择,二是词汇的使用与搭配。

(一)词汇的选择

在《水》这一首诗中,出现了“骨殖”一词:

“祖先的影子还能被刻在怎样的骨殖之上?”

骨殖即尸骨,尸体腐烂后剩下的骨头。一般焚烧只能将骨松质和肌肉等软组织烧成灰,但骨密质则成为骨殖脱胶原组织,仍是块状的骨殖,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尸体火化后的余骨。诗人没有直接用“尸骨”,也没有用“余骨”,而用了专业性很强的“骨殖”一词。诗人避开通俗易懂的词,而选择相对陌生的词,这正是诗人的个性体现,也符合时代的发展,“过去的作家写得太滑溜,太甜美……极有必要创造一种新的‘硬朗的’的语言,它的目的是看,而不是认知。”“尸骨”如果代替“骨殖”一词,词汇的意思的确更清晰明了,但诗的艺术性却会大打折扣。

这首诗里还出现了“剜下”一词,诗人写道:

“祖先的影子上剜下呼啸的疼痛。”

在《说文新附》一书中提到“剜,削也”。这里诗人没有直接用“削下”而是用“剜下”,相对陌生的词汇增加了读者的阅读难度,让诗句从某种程度上呈现出“陌生化”的特点,诗人以这种特立独行的方式达到了艺术的目的。“艺术的目的是使你对事物的感受如同你所见的视像那样,而不是如同你所认识的那样。艺术的手法是事物的陌生化手法,是复杂化形式的手法,它增加了感受的能度和时延,既然艺术中的领悟过程是以自身为目的的,它就理应延长。”由此足见诗人在选词上的独具匠心。

类似这样的词汇在他的诗中出现频率相当高,在《在春天之前》这本诗集里,“骨殖”一词约出现7次,与之类似的“骨头”出现约13次,还有“骨肉”、“骸骨”等;“剜下”一词也多次出现,还出现了“抠出”、“剜痛”等词;除此之外,还有“虫豸”、“一爿”、“迢遥”等。

(二)词汇的使用与搭配。

词与词之间的搭配通常约定俗成,什么样的形容词修饰什么样的名词?什么样的形容词修饰什么样的动词?名词、动词、形容词之间如何搭配?这些问题的答案早在无数文学作品中得到很好的诠释。姚辉诗歌中的部分词汇搭配,超越了一般的搭配组合原则,词语之间张力弥漫,给人一种强烈的语言再生性印象。

《春天》的第一段是这样写的:

“我被一片鸟影打动咏唱的风

留下黝黑的多少震颤?”

后一句诗中,“黝黑的”是形容词,“震颤”可做动词和名词,单从词性上来分析,形容词修饰名词或动词,这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如果从意义上来分析,就出现问题了,震颤怎么能是黝黑的呢?黝黑多用于形容人的皮肤黑,常与“黝黑”搭配的名词有“皮肤”、“脸”等。“黝黑的震颤”倒是很新鲜——这正是诗歌式的语言特色,“穆卡洛夫斯基指出:对诗歌而言,标准语言是一种背景,用以反映因审美原则对作品语言成分的有意扭曲,也就是对标准语言规范的有意违反……正是这种对标准语言准则的违反,这种系统的违反,使诗歌式地使用语言成为可能;没有这种可能性也就没有诗歌可言。”所以姚辉的这句诗不是误用,而是巧用。诗人用“黝黑的”来形容“震颤”,这两个原本毫不相干的词被硬生生地安排在一起,这种违反标准语言的方式,无形之间使“震颤”这个中心词变得陌生,这个“震颤”不再是人们心中熟知的那个“震颤”,而是咏唱的风留下的,它的颜色如黝黑的肌肤,这样“震颤”除了寒冷、畏惧之外,还有黑暗,这样的“震颤”更令人绝望。结合诗歌题目:“春天”,这句诗句更显得意味深长,将温暖即将到来之前的黑暗与寒冷展现得淋漓尽致。

类似词意搭配不当的还有许多例子,例如在《手》这首诗中,诗人写道:

“手嘶叫着……

…………

当昏暗之夜猝然裂开手势呼啸”

“手嘶叫着”,手如何嘶叫?后面的“手势呼啸”也是如此,一个手势,怎么能呼啸?但多读几遍诗后会发现在姚辉的诗里,看似不妥的搭配词汇实是一种技巧,它不仅增加了阅读难度,而且能更好地体现诗的中心思想。这首诗的名字叫“手”,手在这里不是简单的左手与右手,它是诗人等待已久的心,在空旷中等待,在等待中嘶叫、倾斜,最后,在别人的手掌中,“我将焐热一个/最为漫长的雨季”。在这里,手被拟人化了,诗人笔下的“手”充满无限诗意。

类似于这种违反普通语言规范的词语搭配还有很多,比如说“一捆生锈的道路”、“手势粘满花朵开放的声音”、“鲜艳的起伏”等等。诗人在词语选择上与搭配上显现了他诗歌的陌生化效果,读到这些诗句往往会使读者反复咀嚼,反复揣摩,如此才能体会到诗人潜藏在诗中的主旨。这些看似不妥的词汇搭配,使得姚辉的诗歌在抒情达意的同时更多了几分如石头般坚硬生涩的意味,这是诗人个性化艺术追求的体现,是诗人个性化写作的特点之一。

二、句子的碎片化

“碎片化”是流行于后现代语境中的一种美学,原意是完整的东西破成诸多零块,同时又被称为“多元化”。“碎片化”体现在许多领域,比如信息传播、社会阶层、文学创作等。在文学作品上,“碎片化”与后现代文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詹姆逊认为后现代文化的首要特征是零散化、碎片化、缺乏连贯性”。虽然“碎片化”有诸多缺陷,但“碎片化”是随着社会发展而产生的,它是后现代审美的主要特征之一,表现为颠覆性、差异性、多样性、游戏性、非中心性、零散化和不确定性等等。随着社会逐步多元化,无论是经济还是文化,都逐渐失去中心意识,越来越多元化、零散化,所以“碎片化”这一美学特征符合社会进程,将“碎片化”引入诗歌创作,不仅丰富了诗歌形式,同时也丰富了读者的阅读体验。

姚辉的诗歌中有着十分明显的“碎片化”特征,这与诗人自身的处境有关。姚辉的身份是多重的,他大部分时间是某酒厂的管理人员,过着和别人一样的生活,朝九晚五,两点一线。但他又与别人不一样,他还是一个诗人,在枯燥乏味的生活中他过得又格外精彩,诗歌如同一支五彩笔,丰富了他的生命。姚辉自身的身份和生活就有“碎片化”特征,这就为他诗歌中出现“碎片化”特征找到了合理的原因,他将心灵上的碎片化体现在文学作品上。

姚辉作品中的“碎片化”并非是当下充斥在我们的语句、词汇中近乎无意义的碎片化,而是巧妙地组合词与词、句与句,消解了诗歌的中心意识。李敬泽在《在春天之前》这一诗集的序言中提到“姚辉的诗不叙事”,这样的结论主要是源于他的句子特点。他的诗歌不奢望所有读者都喜爱,只希望在若干读者中找到心灵相通的那一部分人。

姚辉诗歌中的“碎片化”特征主要体现在碎片化句子上,姚辉的碎片化句子就是被消解了一致性和连贯性的断句,这样的断句有的是靠空格形成,有的是靠标点符号形成,有的是同时使用空格和标点符号。

(一)使用空格形成碎片化句子

用空格将原本紧密相连的句子成分分开,让句子读起来不再连贯,这样的方式最明显的效果就是增强现场感。在《歌唱》一诗中,诗人写道:“黄土蜿蜒藏着千年的张望”,这两个空格把一个完整的句子切成了三部分,正是这样的改变,使一个短小的句子涵盖了丰富的画面,“黄土蜿蜒”强调了地点,将黄土地弯弯曲曲的模样深刻地展现出来,仿佛你就站在高处,与诗人一起,将自己的期盼与希望藏在那里。这首诗后面还写道:“在幸福之巅呵家园”,看到这里,诗人仿佛带着读者站在幸福之巅,苦涩地微笑着说:“呵,家园。”这种碎片化句子带来强烈的画面感和想象力,从形式上来说具有强烈的后现代色彩和当下的文学风貌。

在用空格制造碎片化诗句的这一类中,还可以细分为两类,一类是虽然被空格分开了,但是意思依旧有联系,这样的碎片还不算真正意义的碎片材料,这只是用空格将本是整体的材料分成碎片,例如《靠近大海》里的“大海露出了”和“卷动了整座苍凉之海”。这两个句子如果将空格去掉,碎片化句子将变成意思完整的句子。另一类是真正意义上的碎片化材料,这种句子无论是否有空格它都无法融合在一起,因为从意义和句型结构上来说,它都不具备组合成一个完整句子的可能性。如《歌者之夜》里的“交响的春天触及怀念他”,“歌者之夜月光照亮生涯”,这两个句子如果去掉空格,那就是彻头彻尾的病句。

(二)使用标点符号形成碎片化句子

另一种碎片化句子是通过标点符号来实现的。标点符号本身就具备断句的作用,各种标点符号具备不同的作用,标点符号的使用也具备严格要求,这对于作家来说,是最起码的基本功。但在姚辉的笔下,标点符号不仅仅是句子的附属工具,而是表现自己在诗歌上个性化写作的一个重要特征,他可以通过标点符号使一个句子变成一行真正的诗。

在《灿烂》这首诗中,有这样一个句子:“谁在诉说?那一天的阳光”,这个句子在整首诗里十分抢眼,因为这个句子本该是“谁在诉说那一天的阳光”,是一个完整的句子,有主、谓、宾,当诗人这么分割之后,主谓宾句子就变了,前面是主谓,后面是个短语,这样一来既强化了第一个句子的主语——谁,又强化了第二个句子里的中心语——阳光。

在《拟墓志铭》里,诗人写道:“四季是一次眺望。爱。悲怆”,这个句子用了两个句号,句号通常使用在句子结束的地方,句号前面的句子应具有完整的意义,但这里的两个句号丝毫不具备这样的作用,它就像两个屏风,将一个句子隔开,但是仔细研读便会发现它隔开的成分并不能组成一个正确的句子,这是一个彻底的碎片化句子,内容与形式都呈现出碎片化特征。正是这样的碎片化句子总能让读者进行深思,四季到底是什么?是眺望?是爱?还是悲怆?

(三)兼用空格和标点符号形成碎片化句子

姚辉笔下的碎片化句子除了用空格或标点符号构成,还有兼用空格和标点符号来构成的。例如《雨夜纪事》的“一次次远去?”还有《海与夜色》里的“没有。旧事吱嘎雕琢的手势”,这种句子从“碎片化”效果上来看,与前两种没有太大差距,但是从形式上来说,却是极大的创新与挑战,诗人要冒着被批评为“无意义”的风险,因为单从这种句子来阅读,的确是没有什么意义,尤其是《海与夜色》里的这一句,这一句非常零碎,三个短语之间没有任何联系。这一类碎片化句子挑战了读者的阅读,也挑战了诗歌的形式,强烈彰显诗人的个性。

以上各种形式的碎片化句子在《在春天之前》这一诗集中俯拾皆是,这样特立独行的写作手法正是姚辉的一大特点。他有意破除传统诗歌的结构、叙事等方面的限制。读他的诗歌,除了一般的诗歌阅读体验之外,还会进行更多的思考,对一个句子或者一个词汇的品读往往会回环往复,正是这样的阅读障碍,使读者可以更进一步了解诗人的内心,反复咀嚼诗歌意义,因为碎片化之下的诗歌充满了现场感、丰富性。

姚辉诗歌中的“陌生化”体现在词汇上,“碎片化”体现在句子上,这些都属于局部陌生化、局部碎片化,它们在一定程度上使得全文都有“陌生化”和“碎片化”的效果,这种后现代文学的特征并不是姚辉诗歌中的全部特点。他是一位诗人,并且是一位真正的有风格的长跑诗人,他最终的目的是需要通过诗歌传达内心的感受,这些感受或许是关于自己,或许是关于别人,又或许是关于时代……在充满“陌生化”词汇和“碎片化”句子的诗歌中,要让读者理解他的内心,就必须要保证全文的整体性。黄鸣奋认为碎片化“必须与整体性审美结合起来才能全面理解,其特点是从成与毁的矛盾去观察世界,把握上述过程所体现的生命力,从大量随机现象中去把握模式,又通过审视既有模式的局限去把握随机性。”结构主义也认为“语言的组织是有系统的……无意义的存在是不可能的”。

姚辉的诗歌达到了词汇陌生化、句子碎片化和全文整体性的高度统一,他保持全文整体性的方式有三个:一是用贯穿全文的暗线,二是用形式方面的明线,三是兼用明线和暗线。

(一)贯穿全文的“暗线”

贯穿全文的暗线,主要是情感,无论诗歌怎么使用陌生化词汇和碎片化句子,诗歌始终有诗人要表达的情感,这些情感多由“我”为主人公来诉说,这些情感涉及面非常广泛,有关于自己内心世界的,有关于时代的,还有关于其他方面的。

《夜之声》这一首诗就是用“我”这一条暗线来保持全文整体性。诗里有虫豸、骸骨、镍币这几个比较陌生的意象,词汇本身有陌生感。诗里也有大量的碎片化材料,第一小段写了虫豸在嘶鸣,暗夜里布满霓虹的斑点,沉重的思想在街巷里延续,短短的四句话描写了互不相干的内容,丰富而又凌乱。第三小段写了骸骨在街巷游荡,脂粉代替气节,这两个内容依旧互不相干。这些段落里的句子没有紧密联系,而段与段之间也没有延续性。整首诗如意识流小说一般,令读者思绪跳跃散乱。

然而即便如此,这首诗依旧是一个整体,这首诗里始终有一个主体,那便是“我”,“我”听到了虫豸的嘶鸣,“我”看到了暗夜,“我”走过多种匾额,“我”如骸骨,游荡在不同的街口,“我”目睹小孩的失望……这个凌乱的场面全是由“我”感受而得,为何“我”的眼前和心里是这样一个世界呢?因为“我”此刻的心情很复杂,或许是孤独,或许是落寞,又或许是悲伤。古人云“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在孤独的夜里,人往往容易陷入沉思,对于未来的迷茫让诗人心绪不定,面对这样的“我”和这样的城市,“我”终将打破一切光和声,最后夜晚和“我”都将归于宁静。整首诗以“我”为主线,将若干零碎的材料穿插在一起,全诗因“我”而凝聚在一起。

除了用“我”将零碎的材料穿插起来,姚辉诗歌用“暗线”体现诗歌整体性的方式还有用“中心思想”体现诗歌的整体性,如《融化》这首诗。这首诗的布局很奇特,第一节只有一句,第二节有九句,第三节又只有一句,第四节有三句,这样的布局挑战着读者的视觉神经,打破了寻常诗歌的平均分配,而且第二节的内容十分庞杂,第三节的那句话是“火焰尖啸:”,这样无头无尾的一句话加上一个冒号就形成一个段落,给人以陌生化的感觉。

零碎的材料,陌生化的形式,那这首诗的整体性体现在哪儿呢?体现在题目——“融化”上。诗人在第二节写了零碎庞杂的材料,这一节最后一句“——投进去”,就像一根绳子,拴住所有的材料,诗人要将以上所有的东西都投进去,投进火焰尖啸的熔炉里,而最后一节,诗人写道:

“我正在成为一千遍一万遍

流淌的

铁”

由此可见,那些零碎的材料都与“我”息息相关,是我的某个部分,诗人将这些看似互不相干的东西投进熔炉,其实就是将“我”投进熔炉。铁是坚硬的,而我却融化了,正在成为一千遍一万遍流淌的铁,生活就是一个大熔炉,苦难让坚强的人也融化了,但即便被融化一千遍、一万遍,诗人依旧坚强如铁。

用“暗线”体现诗歌整体性在姚辉的诗集《在春天之前》里还有许多,比如《手》,诗人在诗歌的前几句提到“手”,然后写了互不相干的词汇:昏暗之夜、幸福、火焰、渴望等,但最后一句诗人写道:“我将焐热一个/最为漫长的雨季”,以“手”开始,以“手”结束,这条暗线发挥了它的作用,增强了全诗的整体性。在《蜻蜓之夜》里,以“蜻蜓”为“暗线”,串联起夜里各种零散的意象,最后一段里,由蜻蜓过渡到人类,中心内容在达到统一性的同时也得到升华。类似的诗还有很多,这些诗或许是以一条主线穿插零碎材料,又或许是用中心思想凝聚零碎材料,通过这些方式,诗歌达到词汇陌生化、句子碎片化与全诗整体性的高度统一,让诗歌在充满后现代写作技巧的同时,依旧保持诗歌的诗性。

(二)形式方面的“明线”

所谓“明线”是十分明显的形式体现,每个段落里都会出现重复的关键词或句子,时刻提醒读者:这是一首完整的诗。无论词汇怎么陌生化,无论句子怎么碎片化,都不会让读者的思维跳跃得太远。

《东方》这一首诗便是最佳代表,它有明显的碎片化句子——“赤裸。遮蔽。燃烧。沉静。”这四个词语被四个句号分开,从语法上分析它们各自都无法独立成为句子,而且与前后没有紧密联系,整个段落十分跳跃。第四段也有这样的句子,“龙。黄土之子。弯曲的潮汐卷过”,被句号隔开的这三个部分毫无联系。

就是这样一首充满碎片化特征的诗,却明显地保持了整体性。诗里写道:

“…………

在虫豸的道路上在气候之上醒来

…………

所有不断歌唱的人已经醒来

…………

天堂般的人醒来……

…………

那教会历史舞蹈的人已经醒来……”

每段末尾句都用了“醒来”二字,以此保持全文整体性:第一段写不断唱歌的人已经醒来,第二段写所有不断唱歌的人都醒来了,第三段写天堂般的人醒来了,最后一句写那教会历史舞蹈的人已经醒来。结合题目“东方”二字,诗歌的中心思想得以体现,那些在黑暗与沉默中醒来的人,如“东方”的旭日一样冉冉上升,带来希望与力量。

《头颅在疼痛》这一首诗也有一些碎片化句子,“诺言。骨头和它的影子。”这是用标点符号形成的碎片化句子,“在疼痛”、“我的头颅旧了”这两句是用空格形成的碎片化句子。这首诗保持全诗整体性的方式也是通过“明线”,诗歌每段都有相似的主题词和中心句子:

“我的头颅,在谁的肩胛上疼痛?

…………

…………

世纪的这一部分和另一部分疼痛

…………

疼痛。

…………

疼痛……

…………

在疼痛!”

“疼痛”是全诗的题眼,是中心词,在每一小节都出现了,每一小节因“疼痛”二字自成一段,它们组合在一起强化了“疼痛”这个主题,头颅随着每个小节而不断延伸,“疼痛”也跟着层层加深。

在《在春天之前》里,这类通过看得见的形式来保持诗歌整体性的诗还有很多,例如《歌唱》,这首诗的每一节第一句分别是:一个反复歌唱的人又忆起遥远的故乡/一个反复歌唱的人挂起燃烧的泪水/一个反复歌唱的人渐渐老去/一个反复歌唱的人最终会走向沉默。“歌唱”这一主题在不断重复的句子中得以体现。在《请把我从这弯曲的道路上挪开》这一首诗中,也是如此,前三节第一句都有相似之处:把我从这弯曲的道路上挪开/——请把我从这道路疼痛的记忆里挪开/请把我从这悬挂多年的远方外挪开。姚辉的诗中,类似的作品有很多,它们能找到相同的中心词或中心句子,从视觉和阅读上让人感受到这是一首完整的诗,当读者的思绪因陌生化词汇和碎片化句子而发散时,这些规律性重复的词与句能很好地将读者的思绪再集中起来。

结语

诗歌经过漫长的发展,已经由最初的抒发情感演变为展现个性化的文体。诗歌形式不能一成不变,创新是维持诗歌生命力的必要途径。陌生化和碎片化是诗歌常用的手法,但不同的诗人用同样的手法写出来的作品却截然不同,姚辉诗歌中的陌生化体现在词汇的选择和使用上,碎片化体现在个别句子上,通过断句来体现碎片化。除此之外,姚辉还通过“暗线”和“明线”保持了诗歌的统一性,使读者既与作品保持审美距离,又能产生共鸣。他的诗从形式美学方面丰富了贵州当下诗歌,也丰富了中国当下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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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姚辉:在春天之前[M],宁夏人民出版社,2012.4

[10]黄鸣奋:碎片美学在“超现代”的呈现,学术月刊,20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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