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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生态环境保护中的女性

2014-06-25施经碧

鄱阳湖学刊 2014年2期
关键词:生态批评

[摘 要]《一个非理性女人》(2005)是美国环境保护行动主义者黛安·威尔逊的自传,讲述了一个女人为捍卫环境正义而奋斗的真实故事。黛安·威尔逊的故事体现了女性与海洋的关系,即她们在海洋生态环境保护中的困境、力量和作用。

[关键词]海洋生态环境保护;生态女性;生态批评

[中图分类号]I712.076;X2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6848(2014)02-0091-06

[作者简介]施经碧(1970—),女,浙江平阳人,南京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生态文学和生态批评研究。(江苏南京 210014)

[基金项目]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生态批评视野中的美国海洋文学研究”(NUST2012YBXM022)的阶段性成果。

Abstract: An Unreasonable Woman(2005), an autobiography by an American activist Diane Wilson, tells a true story of a woman fighting for environmental justice. Diane Wilsons story reveals women-ocean relationship: womens predicament, womens power and role in eco-oceanic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Key words: eco-oceanic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eco-feminism; eco-criticism

一、前言

被称为生命摇篮的海洋,因人类破坏和污染,正在遭受重创。早在半个多世纪之前,开启现代环境运动序幕的蕾切尔·卡森在《海洋传》(1951)中就指出,将海洋作为有害废弃物的天然容器,必然带来毁灭性的后果。但是,时至今日,向海洋倾倒工业垃圾的破坏海洋生态系统的现象依然普遍存在。例如,美国拉瓦卡海湾“已经变成了工业的垃圾倾倒场地”①,“每天有160000磅盐和成千上万磅古怪的化学物质”②被排放进去。幸运的是,这位生态环保之母的声音并没有沉寂下去,在她的后继者中,美国环境保护行动主义者黛安·威尔逊(Diane Wilson)以保护海洋的实际行动,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声音,并以自己的一段保护海洋生态环境的经历,写成了小说体自传《一个非理性女人》(2005)。本文讨论的重点,不在这部作品如“好莱坞恐怖片”①般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不在其对话文体的地方色彩,也不是自传作者如马尔克斯的魔幻现实主义那般“充满梦境和预言”②的叙述特色。本文重点探索自传作者曲折传奇经历中所折射出的重要主题,即女性在海洋生态环境保护中的力量和作用。

二、女人与海洋

黛安·威尔逊家里世代以捕虾为生,她是第四代职业捕虾者,由于该职业要求从业者具备极佳的身体素质和勇敢坚强的性格特点,这使女性从业者要远远少于男性。文学作品中也罕有以海为生的女主角。黛安·威尔逊这一女主角的意义体现在两个方面。其一,她体现了女性强壮、英勇的一面。捕虾即使对男人来说也是一项“艰苦繁重”③的有生命危险的工作。在她居住的小镇,海湾和码头是属于男人的领地,是“只属于男人的非正式俱乐部”④,女人最好安安静静地“呆在属于她的家里”⑤,为出海的丈夫做好后勤保障工作。黛安·威尔逊是个例外,她闯进禁区,而且干得很出色,懂得驾驭船只和海浪。她粉碎了女人都是柔弱的传统刻板形象。就像男人并非都是强壮而勇敢的,女人也并非都是柔弱而胆怯的,这就再一次证明仅仅因为性别不同就歧视女性的荒谬性。其二,黛安·威尔逊的捕虾生涯深刻地体现了人类与自然的共生关系。她的祖上三代都在海上讨生活,她自己从八岁开始捕虾生涯。海洋的慷慨馈赠,养活了她的祖辈、她的家人及其他和她一样的渔民。与大多数想当然地接受自然的赐予、从无感恩之心的人不同,黛安·威尔逊对滋养她的拉瓦卡海湾感情深厚。海湾不仅是物质的提供者,也是精神的避难所,是可以安慰她、指引她的“宽厚的祖母”⑥,能在她疲惫郁闷时“缓和”⑦她的神经;听着海湾的“心跳”,她很满足⑧。在黛安·威尔逊看来,海湾已经是她的家人,她觉得“在海湾时最幸福”⑨。在描述自己和大海的关系时,她完全是把海湾当成同类,两者之间是可以互相交流的,这从她的选词方面可以看得很清楚。她问海湾是否“知道和感觉到”、“闻到”侵入胸膛的化学毒物,她听到海湾对她的“忠告”⑩,能感受到海湾是“愤怒的”{11},同时是“宽厚的”{12}。黛安·威尔逊写到:“她(海湾)说,我的努力会保全她。”{13}她将海湾看做是生态系统中与她平等的同类,这在人类中心思想横行的现代社会尤其难得。人类对自然根深蒂固的想法是工具性的:自然只不过是供人类使用的资源而已,是没有语言、没有理性的使用工具,自然存在的主要价值只在于它的有用性。而黛安·威尔逊超越了人类中心思想,这是她后来为不能言说的被化学物质毒害的海湾伸张正义的思想基础。这也说明,在环境保护中,法律和制度只是一种不得已的手段,治理环境的根本希望在于人类自然观的根本转变。黛安·威尔逊对海湾的感情决定了她有着别于传统的自然观,因此她在海湾祖母遭受伤害时挺身而出,自觉地承担起海湾祖母的法律上的代理人身份,为其伸张正义,聘请免费律师向污染大户提起法律诉讼,屡败屡战,直至达到目的。正如她的律师为她分析的,“你有地域感”,“这就是为什么你战斗得这么顽强”的原因。①所谓的“你有地域感”,即地域归属感强烈,强调的是对所居住的自然环境的挚爱。黛安·威尔逊挚爱她的卡瓦拉海湾,这种挚爱几乎成了一种信仰。所以当人们对她行为动机感到困惑并提出质疑时,她的理由很简单:“我在乎的是海湾。海湾、海水和渔民的生活。”②

三、女人在环境保护中的困境endprint

环境保护中主要的困境源于民生和环保的张力。20世纪80年代末,黛安·威尔逊所居住的海湾小镇经济低迷,因此发展经济和保护海湾成为一对似乎是无法调和的矛盾。当地政府为了发展经济,允许在环保问题上劣迹斑斑的跨国化工公司在当地落户发展,造成海湾污染。黛安·威尔逊在为海湾生态环境,同时也为了当地渔民的健康和利益而奔波奋斗的路途上,遇到了来自各方的压力。政府官员担心环保措施会滞碍经济发展;化工公司害怕环保成本会妨碍利润的最大化;化工公司工人担心惹恼了公司方,会被解雇;当地渔民担心当地海产品市场受损害;丈夫埋怨她为海湾污染的事情影响了家庭,婚姻面临解体;母亲则责怪她说:“你再不停止你做的事情,你会使你兄弟丢掉工作。”③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她是麻烦制造者,她被冠以“反对发展”④的“持异端者”⑤。她的正义行为使她陷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几乎为社会所遗弃。“县里一半人”叫她“停止”,“另外一半人决定”不和她说话⑥;看见她走来,“很多人会走到街的另一面”⑦;甚至她的舅舅们和堂亲们看见她都“闪到渔网后面或爬进自己的卡车内,假装没看见她”⑧。上述所说的各色人等看见的是眼前个人利益的损失,而黛安·威尔逊看到的是海水受污染引起的一系列生态后果,那不是经济发展所能弥补和挽回的,因为那是海湾捕捞出来的“死亡的,腐烂的虾”⑨,“身边的癌症和疾病”⑩。还有什么比生物(包括人类)的病痛和死亡更重大的呢?

环境保护主义者,尤其是行动主义者,在环境保护的路途中必然会遭遇诸多困境。而黛安·威尔逊身为女性,在面临通常的压力外,还要承受来自性别的压力,即承担性别歧视带来的人身攻击,如认为女人智能低下、缺乏理性、感情用事等,她因此饱受蔑视和人格诋毁。

在黛安·威尔逊所居住的海湾小镇,尽管已经是20世纪80年代后期,但人们的思想还是很狭隘。男性认为女性应该呆在家里,少说话多干活;男人不把女人看成是同等智力的人。她哥哥“不会和任何女人谈论”{11}他所认为的重要事情,所以有事不和黛安·威尔逊沟通,即使事情和黛安·威尔逊的环保活动有关;政府机构的官员和化工厂的管理层不直接和她交涉,认为女人愚蠢,没有头脑。黛安·威尔逊被告知:“不时听听男人的话对你有好处”①;“男人只愿意和其他男人打交道,他们不喜欢和女人谈事情。男人知道如何谈事。”②各利益方为了各自的利益,从性别角度毁损黛安·威尔逊的人格,在她伸张环境正义的路上向她投掷语言利剑,阻挠她的环保行动,充满对女性的偏见和歧视。他们认为黛安·威尔逊作为女性,是感情动物,是非理性的他者,因此没有能力解决复杂的问题。她被指责为“纯粹是感情用事”③,“太感情用事”④;她被众口塑造成“歇斯底里”⑤的非理性女人。这一形象使得她失去了可信性,国会议员因此不愿意和她讨论环境问题,因为“我(黛安·威尔逊)以特立独行者和疯子出名,他不想政治自杀”。⑥

环保前辈蕾切尔·卡森所遭受的性别攻击在半个多世纪后竟然重演。蕾切尔·卡森,一位生物学家,她的基于科学研究结果的环保言行触犯了化工行业的利益,因此受到人身攻击,被利益集团诋毁为“歇斯底里的女人”⑦,这位严谨的科学家被污蔑为失去理智的疯子。“在西方文化中,语言与理性已被视为文化的关键标志,因为它区隔了人类与非人类,也将人类抬升到高于非人类的位置。”⑧因此,当女性被贴上非理性的标志后,就意味着她们被贬低为非人类的另类,从而被隔绝,她们话语的可信度也因此遭受质疑。黛安·威尔逊的遭遇进一步说明了人类文明对女性的偏见和歧视是多么根深蒂固:女性是情感动物,缺乏理性,不可信赖。这样的性别不平等文化强行把妇女定义为非理性生物,使之等同于非人类他者,借此贬低女性、压制女性,手段与策略荒谬卑鄙。重理性轻感情的传统可谓源远流长。西方文化从古希腊起就尊崇理性而漠视排斥非理性,“在西方哲学史上,理性一直被传统地放在所有别的人类功能之上”⑨。因此,理性被人为地置于感情之上,而女人被贴上感情的动物之标签,男人被认为更具备理性。被剥夺了语言和理性的女人因此被置于男人之下,成为第二性。自从笛卡尔把精神和肉体二分之后,理性和感情的对立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二者的对立从此稳固下来。千百年来,不仅男人坚信此为真理,连女人也内化此言说。但是斯宾诺莎、梭罗、奈斯等哲学家和文学家都认为人是理性和感情的综合体,把理性置于感情之上是荒谬的。“感情……为行动提供推动力”⑩,“没有动力,理性将失去其作用;而动力来自感情”{11},没有感情的理性是软弱的,不足以激发积极的持续性行动。黛安·威尔逊的感情不仅指向海湾,也指向渔民和工人,饱含人文关怀,是成熟的感情,是给予她灵感、勇气、智慧并指引着她作出正确的行动选择的感情。对于那种以感情动物来贬低女性的卑劣做法,黛安·威尔逊的回敬是:“我不认为爱我们之所爱有任何错……我爱我的海湾……我要确保她不再被杀害。”{12}感情与理性,没有孰优孰劣之分,是完整的人性的两个互相依赖的特性。黛安·威尔逊实质上是兼具理性和感情的完整体。书名中,黛安·威尔逊自称是一个非理性的女人,实则是感慨当今人类在环境保护方面理性有余而感情不足。

四、女人在环境保护中的力量和作用

“一个理性的女人去适应世界,而一个非理性的女人让世界适应她”①,这是黛安·威尔逊曾在演讲中引用的乔治·萧伯纳的话,也是她的亲身感悟,表现了女人在环境保护中的力量和作用。

为了环境正义,黛安·威尔逊无惧于生命威胁,无论是捕虾船遭到“蓄意破坏”②,还是可疑直升飞机向她家“开枪射击”③,都没有使她退却。为了海湾的生态,为了小镇居民的健康,她奋斗不止,甚至进行甘地式的绝食抗议,不惜入狱也要“把自己的‘海蜂号捕虾船沉在非法排污管上”④。为了获胜,必须掌握专业知识,使知识专业化,因此这个所谓的非理性的女人,尽管只有中学文化水平,但她查阅了海量的相关资料,了解化工公司排放物的毒害性,了解零排放污水处理技术,研究环境法及相关案例,了解起诉的法律程序。黛安·威尔逊以她尊重事实、以事实说话的风格以及惊人的执着和勇气,使得从环境污染中获利的化工公司开始害怕,他们“感到真正的紧张”⑤。于是她意识到“行动的力量”⑥,“我开始看到我毕竟还是有影响力的,如果不是因为我所做的,起码也是因为我所说的”⑦。最终,财大气粗且有政府撑腰的化工公司开始实施零排放废水处理。这一胜利对整个县都产生了影响:黛安·威尔逊成功地取得政府机构的支持,形成决议,支持在整个县推广该技术;周围的化工厂相继“询问零排放技术”⑧,认为是“可行的”⑨。终于,被起诉的化工公司同意外部力量监控化工厂的环境问题和工人安全问题;终于,被起诉的不作为的美国环保署要求化工厂提交环境影响研究评估报告,给化工厂的扩张计划以致命打击。endprint

来自草根阶层的黛安·威尔逊,单枪匹马斗败了强大的跨国污染企业,人们不得不惊叹她身上所蕴含的巨大能量以及起到的惊人作用。一直以来,自然和女性一样,是被边缘化的他者。从18世纪启蒙时代开始,由于对科学作用的无限尊崇,以及对人类利用科学征服自然的极端乐观和自信,自然和人类开始分离,成为对立的二元。遭受贬低的自然无法发出自己的声音,无法在人类社会为自己争取权利,而女性的话语权也在父权制社会中遭受压抑。在文学作品中,我们经常听到女性为争取自我价值而发出的声音,但是极少看到女性为自然代言,自觉承担起自然的代理人并为其伸张正义。女性要克服男权社会对自身的压制已属不易,更不必说同时要为沉默的自然讨要公道,其艰巨性不言而喻。其实,自然已经以自己的方式发出了抗议和警告,海湾中的“死海豚”⑩、“身边的癌症和疾病”{11}、“濒危物种海龟”{12}等都是自然的警示,只不过利益集团利欲熏心,通常视而不见。黛安·威尔逊听到了自然的抗议,起诉化工公司和不作为的美国环保署要,最终阻止了不断违反干净水法案的化工公司对大海的进一步毒害。黛安·威尔逊的“非理性”①带动着理性的支持者,一起成功地伸张了环境正义。她的这一亲身经历还直接促成了保护环境的民间妇女组织“保卫地球的非理性女人”的成立,成员来自世界各地。她的行动以及取得的成果,有力地证明了女性个体在环境保护中所能发挥的不同凡响的力量和作用。这又让人回想起被生态女性主义者尊为鼻祖的蕾切尔·卡森,她促使美国环保署成立,促使美国政府制定了环境保护法,不仅改变了美国人的生活方式,更开启了现代环境运动的帷幕,为人类社会发展指出了新的方向。蕾切尔·卡森之后,“美国女性在环境保护运动中起到了主导作用”②,黛安·威尔逊就是其中杰出的一位,而黛安·威尔逊之后还必将会涌现出更多的同道者。

回顾过去,限于女性的地位和作用,文学作品中女主角的活动范围往往是家庭,女性起的是贤妻良母的作用。在妇女解放发达如现今的社会中,女性活动范围已经从家庭进入社会,文学作品中的女主角身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以政界和商界的杰出女性为主角的作品也很常见,她们充分实现了自身的价值,但这只是一种传统上的自我价值或社会自我价值的实现。在当下的生态哲学领域,挪威著名哲学家阿恩·奈斯提出了“生态自我”③的观点,要求人类把对同类的爱扩展到非人类的自然界,实现大写的生态自我。黛安·威尔逊的与众不同,就在于她超越了小写的自我价值,实现了大写的生态自我,并在实现生态自我的过程中充分展示了女性的力量和作用。

五、结语

黛安·威尔逊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环境保护女斗士,她在为保护大海付出实际行动的同时,发出了女性自己的声音。这位现代美国普通女性顽强地捍卫环境正义、抵抗环境污染的传奇经历给人以多方位的启示。首先,环境保护是自然观念的转换,对大自然的馈赠要怀有感恩之心,这是环境保护的思想基础。其次,虽然女性在性别特征方面有异于男性,但是她们在环境保护中及其他任何领域中的力量和作用是同等的、惊人的,以性别诋毁女性的作用和力量是荒谬的。在环境保护历史上,女性环保者的力量和作用是被忽略的,“像黛安·威尔逊这样的文学声音在一代人中难得发出几次”④。《一个非理性女人》一书展现了一位生活在环境状况日益恶化时代中的独特女性形象,她在为海湾及渔民伸张正义的过程中,从一个沉默寡言的普通捕虾者,一位有五个孩子的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平凡母亲,成长为具有一定国际影响的环境保护行动主义者,超越了人类中心思想,实现了生态自我。

由于环境问题的顽固性,黛安·威尔逊的胜利只是阶段性的,因为在她热爱的拉瓦卡海湾上又出现了新的生态系统破坏活动,探测石油和天然气的船只在海湾实施爆炸,鱼类被吓走,“一年都没有回来”⑤。生态环境问题仍在继续,仍需要更多的环保人士,这也是本文探讨该书主题的现实意义。

责任编辑:胡颖峰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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