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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邯郸记》与《繁华梦》看两性之异

2014-06-25梦毛劼

艺术科技 2014年4期
关键词:两性戏曲

梦毛劼

摘 要:《邯郸记》与《繁华梦》是男女两性作家对于人生造的一场梦,《邯郸记》表现为男性追寻功名富贵的理想,《繁华梦》表现为女性对于闺阁之内琴瑟和鸣,闺阁之外施展才华的理想。其中包含的自娱、遣怀、警世种种情感,揭示了汤显祖与王筠两位造梦者的理想与幻灭的人生梦境,以及男女两性各自的现实欲望与困境。

关键词:戏曲;两性;《邯郸记》;《繁华梦》

汤显祖以“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的宗旨在《邯郸记》中敷衍落魄书生卢生之黄粱一梦。清代女作家王筠所作《繁华梦》对《邯郸记》在结构与曲文上多有模仿与继承,皆为主人公对自我的身份颇为愤懑,而入梦享尽繁华,梦醒后被点化成仙。然而细观之,二者却不尽相同。

《邯郸记》中沉沦下潦的卢生对理想人生有非常明确的描述:“大丈夫当建树功名,出将入相,列鼎而食,选声而听,使宗族茂盛而家用肥饶,然后可以言得意也。”(第四出)这是我们相当熟悉的下层文人对于成为上层达官贵人的想象。《繁华梦》中王梦麟也抒发了愤为女身的感慨:“闺阁沉埋十数年,不能身贵不能仙。读书每羡班超志,把酒长吟李白篇。怀壮气,欲冲天,木兰崇嘏事无缘。玉堂金马生无分,好把心情付梦诠。”(第二出)与卢生的理想对比,女性所向往的并非出将入相、光宗耀祖如此具体而世俗,更倾向于相异于女性柔弱的性格的雄壮气概,与实现自我的价值的要求。面对被禁锢的人生,卢生与王梦麟都在梦中完成了身份的转换。卢生冲破社会的底层一跃成为科考状元及至一朝宰相,其间几起几落,享尽荣华富贵,最终在淫欲面前没能把持住自己而断送了性命,一生荣华化为泡影。卢生卷入官场的洪流,除靠金钱的打点之外,也善于阿谀逢迎,这些都是万历年间黑暗官场的真实写照。

在传统的男性叙事中,男性多博取功名经历宦海沉浮,女性则全力相夫教子。《邯郸记》崔氏作为卢生的妻子在黄粱梦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首先崔氏为自己的婚姻大事做主过上美满的婚姻生活,面对卢生不愿考取功名的消极态度,她动用各种关系为卢生打点周全。在崔氏的安排之下,才使得卢生“竦动了君王,在落卷中翻出做个第一”。不论卢生发达抑或受难,崔氏都对他不离不弃,甚至保全了卢生的性命。受夫君牵连被贬为织婢的崔氏在承受悲惨的生活处境的同时仍想方设法为丈夫说明冤情,帮助夫君登上宰相之位。

崔氏扶持并督促夫君实现了荣华富贵的人生理想,将她的社会功能发挥到极致。然而对于崔氏内心的个人情感却极少有描写。历经坎坷的崔氏也只有两次直接流露出较为私人化的感情,一是等待中举的卢生归来的相思之苦;一是在机坊中对身世的慨叹。大部分时间崔氏是极其清醒的,如同推动卢生谋取功名的一股力量,正是这种掩藏在社会背后的力量,催生了男性力求显贵以及衍生出的种种欲望。在富于勇气、智慧等等光明的性格特征的崔氏身上,也带着上层社会以权财相交的烙印。在汤显祖笔下,女性虽未走出闺门,却不可避免地被社会的黑暗风气熏陶,甚至主动将卢生裹挟至其中,成就了卢生黄粱梦一场。崔氏实由卢生胯下之驴幻化而来。实际上崔氏作为女性并无主体地位,通过对卢生无私的奉献完成黄粱梦中的使命,更像是一个只具备社会功能的工具。男性或可度脱,而现实中无数个崔氏只能被困于闺阁中,以扶持男性的成果作为自身价值的实现,她们的个人情感被掩藏在所谓的夫荣妻贵里,未见于这位伟大的男性作家的笔端。

《繁华梦》王梦麟在梦中实现性别的转换而以男性的身份完成了整个梦境。全剧始终以王梦麟与一妻二妾的爱情为主,兼及与父母承欢膝下的亲情。王梦麟与《邯郸记》中的崔氏同为出于世宦之族的大家闺秀,但却希冀走出闺阁,施展自我的才华。王梦麟在梦中实现的三个最重要的愿望为:自由地施展才华、自由地选择婚配对象以及光耀门楣。于是入梦后,王梦麟成功地考取状元,娶一妻二妾。梦中真正的男性角色王梦麟的兄长醉心诗酒不进仕途,王梦麟更是赠其侍妾,由此终于“战胜”了身为男性的兄长,占据了家庭中的主导地位。然而剧中对王梦麟的仕途经历并无笔墨,却对聘定胡氏、黄氏的过程及一妻二妾的婚姻生活细节写得最为翔实。王梦麟虽冲破了男女的性别界限,以换装的方式了自主选择经历了男性的人生,却仍然反映着作为女性的情感投射。虽然一心向往着花木兰、黄崇嘏,但她们对于现实中的女性生活来说更像是遥不可及的传说。

剧中的一妻二妾三个女性角色,也安于一妻多妾的婚姻生活妻子谢氏容纳二妾,被认为贤良淑德。二妾也识得礼数,不致僭越。由此可见作者真正渴望的是婚姻生活中两性的和谐相处,对于结婚对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在梦中和乐美满的基调下也有感伤的描写,其中二妾曾独守空闺的悲戚,正是作者又重新回到女性自身的处境。作家通过梦提出的议题是女性理想的家庭结构和生活空间,适度地冲破闺阁的限制,在闺阁之外施展才华,在闺阁之内琴瑟和鸣。然而在梦尽之处王梦麟感叹:“无端一觉消春梦,梦里空驰骋。三生情狂痴,一笑今何用?方晓得女和男一样须回省。”(第二十五出)这种超越性别的界限,同男性一样自由选择的权利的要求是不可能被满足的。

梦境与造梦者的人生经历是不可分割的。汤显祖于1601年作《邯郸记》,是临川四梦的最后一部作品。卢生的梦更是融会了汤显祖一生的坎坷经历。卢生靠钱财中了头名状元,而汤因不肯依附权臣张居正而十数年一直被压制无法中进士。卢生因得罪奸臣宇文融而屡次被陷害险些丧命,汤则因上《论辅臣科臣疏》抨击朝廷大员,触怒权贵而被贬,最终无法忍受黑暗的万历官场而辞官归家。吴梅评论道:“《邯郸记》备述人世险诈之情,是明季宦途习气,足以考万历年间仕宦况味,勿粗鲁读过。”《邯郸记》似汤显祖经历官场沉浮的一次人生总结,卢生的如梦方醒也是汤显祖对官场清明的幻灭,于是选择了仙道来应对这一知识分子的精神危机。

王筠于20岁作《繁华梦》,其时她即将出嫁或刚刚出嫁。王父云:“女筠,幼秉异质,书史过目即解,每以身列巾帼为恨,因撰《繁华梦》一剧,以自抒其胸臆。”可见《繁华梦》是作者出于对未来婚姻生活的忧虑所作,剧中的人物也多为王筠现实生活中所遇,因此王梦麟之梦实为王筠日日夜夜之梦。然而透露出的男尊女卑的观念,以及一夫一妻多妾的婚姻制度等等,都体现了作者对男权社会秩序的接纳。当然也正是这样的叙事策略使作品成功回避了男权社会的严密的审查机制,而一度流行于世。

梦最显著的作用便是让人看清自己心底的欲望,以及其不可能实现的悲哀。从梦与自我的关系看,《邯郸记》中卢生渴望填补在黑暗世道中社会下层通往上层的鸿沟,却也不可避免地在享尽繁华之时深陷泥淖。《繁华梦》中王梦麟希望冲破男权社会中闺阁对于女性的束缚,却仍抱着对爱情的一腔热忱而重回家庭。二人都在梦破灭之时完成了对自我的否定,在梦醒时分获得“超脱”。与汤显祖营造的卢生之得到升仙的精神家园不同,王筠只能无奈地接受不可预知的家庭生活,遁入更深的现实之中。

参考文献:

[1] 汤显祖(明).汤显祖戏曲集[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2] 吳梅.中国戏曲概论[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

[3] 华玮.明清妇女戏曲集[M].中央研究院国文研究所,2003.

[4] 华玮.明清妇女之戏曲创作与批评[M].中央研究院国文研究所,2003.

作者简介:毛劼,女,戏剧戏曲学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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