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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家刁仁庆采访录

2014-06-19采访万年春整理

躬耕 2014年6期
关键词:文学小说创作

采访 万年春 整理 舒 阳

小说家刁仁庆采访录

采访 万年春 整理 舒 阳

[编者导语] 刁仁庆,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作协会员。1978年参军,八年的军旅生活,为他的文学创作打下了深厚的基础。先后在《解放军文艺》、《前进文艺》、《前卫报》、《大众文学》等报刊上发表各类作品四十余篇。其中小说《飞雪曲》获济南军区文艺创作奖、《友谊,是纯洁的……》获济南军区当年军旅文学优秀奖。

刁仁庆的创作,经过十余年的磨练,于九十年代中期进入创作黄金期,发表的中篇小说有:《明月照我心》,《漫道情关》,《叶叶总关情》,《有雨的季节》,《四十岁的女人》。其中《四十岁的女人》拓展为长篇小说,分为上下卷,由中国文联出版社于2007年11月初第一版,至2012年11月先后共印刷4版。刁仁庆的第二部长篇小说《一个人的爱欲城堡》(原名《五十岁的男人》)由河南文艺出版社于2011年4月出版,出版后再版了三次,并获得南阳市2011年“五个一”工程奖。2013年12月,河南文艺出版社出版了刁仁庆的第三部长篇小说《三十岁的诱惑》,获得了读者的高度评价。

刁仁庆的文学创作始于中学时代,1976年,正上高二的刁仁庆,在当时南阳县文化馆编印的《南阳文艺》上发表了短篇小说《一块砖》,从此拥有一个文学梦,一路走来,已近四十年。刁仁庆的创作已蔚为大观,渐成气候,尤其是三部长篇小说,以其对当下生活的深刻认识、对社会现实的犀利剖析、对人性美好的温馨表达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创作风格。

我们对刁仁庆的采访,以期梳理其创作历程,探索其文学观念,使读者对刁仁庆的创作有一个更系统、更完整的认识;也期待读者能够更全面的认识刁仁庆的创作。

★万年春:在《三十岁的诱惑》的后记中,你曾经说:“我有一个梦想,这个梦想就是打造流金岁月四部曲。到目前为止,我已把人生30岁、40岁、50岁年龄段的故事写完,交给了读者。下一步长篇是向60岁进军!尔后,四部作品集结成册,也算了却我一份心愿。”这是一个非常有“野心”的写作计划——我们是否可以把已经出版的三部长篇小说(即按出版的时间顺序是《四十岁的女人》、《五十岁的男人》、《三十岁的诱惑》)合称为“欲望三部曲”了?你的作品颇具匠心地选择了人生不同年龄段的“节点”,以此表现社会、情感、人生面临的困惑和困境,呈现出人生的千姿百态和社会的光怪陆离——这种以人生的某一点为“横切面”的叙事方式和对社会人生的全景式观照,是在一开始进行创作时就设计好的系列计划还是在创作过程中不断思考、深化、演变的结果?

☆刁仁庆:读者可以把这三部作品看作一个系列,是否可以成为系列三部曲或者如你所说的“欲望三部曲”,还要经过读者的认可和检验,这三部作品确实从不同的侧面表现了不同年龄段的人生欲望,官场、商场、情场都涉及到了,只是表现的还没有想象的那样到位,很多地方是有遗憾的——就是年龄段的呈现有些“凌乱”,从“四十岁”走入“五十岁”,继而跳到“三十岁”,但有一个一以贯之的主旨,这就是当下人的生存欲望和我对社会、人生的感悟。从这“凌乱”的年龄安排上,你也可以看出,无论是三部还是四部,不是一开始就有的一个宏观计划——

开始创作的时候并没有这样设计,开始写《40岁的女人》,并不是想写长篇,而是为了写中篇小说,在2006年前后,我对自己能否把握、驾驭长篇的能力是怀疑的。事实上,在我的文学成长之路上,始终都是一步一步“趋”着走的,也就是一点点摸索着走的,不敢贸然贪大求全,就是写小说也是从写小小说开始的。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部队发表了好多作品,没有超过三千字的小说,超过三千字就感觉很吃力很吃力,所以从小小说写起。为了写长篇,作为练笔和探索,我试着写了五到六个中篇,包括《明月照我心》、《有雨的季节》等,即便是《40岁的女人》,最初也是中篇,目的是为写长篇打基础的。

为什么选择写《40岁的女人》而不是其他年龄段的“女人”呢?如“20岁”或者“30岁”呢?这可能是与我当时的人生经历和社会认识有关,“四十而不惑”,刚开始创作这部作品时,正是我过了“不惑之年”,我对这个年龄段的时代、社会、人生以及家庭、婚姻、情感有了不同于以前的认识和理解,所以就想通过一个“40岁的女人”在家庭情感和商场拼杀的变迁和沉浮来表达我对人生的彻悟。因为我明白,40岁女人这个年龄段,婚姻比较牢固,年龄趋于成熟,家庭担子最重。而人生在25岁到40岁之间,还处于生命的激情澎湃时期,忙于了解社会,认识社会,了解人生,认识人生,逐步趋于成熟的过程,这个阶段容易出现一些问题。而40岁女人最关心的是家庭、婚姻,这是这个年龄段的女人精神的港湾和生命的皈依。当时题目取为《守望婚姻》,很俗的题目,当时有很多小说和作品都喜欢用“守望”二字作为书名,这个词可能是来自于《麦田守望者》的套用;写了十五六万字的样子,给一位非文学爱好者看,他从一般读者角度看,觉得这个题目不起眼,引不起读者的关注,就起了一个看似普通的家常话的题目:《四十岁的女人》,这个书名能够令人眼睛一亮。2006年,《南阳广播电视报》开始连载,受到了文学界的关注和读者的好评。可以说,《南阳广播电视报》连载我的小说,为我今后的文学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在连载的过程中,突然萌发一个念头,觉得没写透,作为中篇小说,字数和篇幅到极限,突然刹车,还有好多话要写,这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我关于这个年龄段的人生体悟还没有表达完整,也就是说,内心的感受和对社会的认识没有淋漓尽致的得以表现;许多热心读者的来信也在鼓励着我要把没有说完的话接着说下去;另一方面,在中篇小说中留下的许多悬念和人物形象需要进一步展开和丰富,需要把许多没有解开的扣子进一步解开。于是就有了现在的《40岁的女人》的上部与下部。著名散文家周同宾先生看后,给予许多鼓励性的赞誉,认为下部比上部好,因为下部开始着手往长篇上拉了,这个时候才形成了《40岁女人》这部长篇。

写了这个作品以后,一是别人推动尤其是许多热心读者的鼓励,说,《四十岁女人》写完了,你不能写个《五十岁男人》?进一步展示人生的不同年龄段的境况——这就有了《五十岁男人》的构思和创作冲动。你看,这两部作品的诞生都是别人推着我往前走,并没有一开始就要“流金岁月”四部曲的宏大构想,甚至这个时候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要去写什么“四部曲”。

写完《五十岁男人》,正儿八经到河南文艺出版社去敲门。立项通过以后往新闻署去报审,审后签约和谈稿费的问题等。立项主要是关于年龄的设置,政治的敏感话题,思想的倾向性,主题所体现的正能量,把这些关。《五十岁男人》嫌题目不好,咱想着与《四十岁女人》是姊妹篇,但从发行的角度考虑,发部部主任和编辑部主任共同给我想了个题目《一个人的爱欲城堡》,这个题目有点像卡夫卡的《城堡》或者钱锺书的《围城》;但这个题目,文学部也承认了,发行部也认可了。书出来以后,周同宾先生鼓励我说,仁庆,我希望你再写个六十岁,你不要认为六十岁没有故事,我都六十五了,也有很多故事,按你的创作思路,你写六十岁的时候,恐怕是个质的飞跃。这对我鼓励很大,我开始琢磨,这就开始有四部曲的打算,三十、四十、五十、六十成为“流金岁月”四部曲。《三十岁的诱惑》其实是这两部的前奏,不知不觉中慢慢像走路一样走到“四部曲”序列里。下一部写“六十岁”,题目已经在河南文艺出版社立了项,定名为《六十岁的秘密》,先把阅读点抓住。

★万年春:你又是怎样区别出不同年龄段的人生状态和心灵欲望的特征的?这个不好把握。

☆刁仁庆:对,不好把握。每个年龄段都不一样,我认认真真地感悟,拿自己的年龄段去感悟别人,这是一个很大的社会科学,人的年龄是不好研究的,我把握着,三十岁的欲望是正旺的时候,三十岁是想入非非的时代,现在好多小孩到三十岁左右才结婚,为什么三十岁左右才结婚,就是因为欲望比较高;三十岁的女人,不再是清纯的水,而是被生活苦难浸泡过的茶,可能入口是苦苦的,但慢慢细品,就是醇香浓厚,像夏云飘、欧亚娟、回玲玲等,都具有这些特点;四十岁的时候,工作进入爬坡阶段,婚姻进入守望阶段,个别的已经有政绩了,有的开发商已经资产上亿了。但整体上说,这个年龄段的人,是社会、国家、家庭的中流砥柱,他们承上启下,正是所谓的“上有老下有小”的时间段,也是一个人压力最大的时候,所以说,人到四十的时候,已经历经人生的磨难,汲取岁月的精髓,人生经验得以沉淀,人生的感悟都精粹成了透明的清冽,让人回味。娜哈尔我都没敢写三十岁,因为他的事业太大了,他的年龄是模糊的,你可以想到四十岁,也可以想到五十岁,没有量化他的年龄。所以事业、爱情在四十岁这个年龄段体现得最充分。最容易在婚姻上和婚姻以外的感情上追逐,四十岁也最多。浓缩到家庭,四十岁的年龄责任比较大,孩子,老婆,父母,工作,还有转行,转型等。现在50岁的男人,也就是出生于上一世纪六十年代,赶在共和国历经的每一个苦难之中,生下闹饥荒,上学没课堂,毕业去下乡,上班要竞岗;经历文革磨难,赶上改革开放的市场大潮的冲击,……50个春夏秋冬,经历过风雨坎坷,追逐过希望理想,也遭受过信仰破灭。所以进入新世纪,五十岁的人基本上趋于保守,是观望也是退缩,既是明哲保身,也是一种安全感。安全感的愿望十分强烈,要一种生活的安全,生命的安全。四十岁时一个美女瞅你一眼你想看她两眼,五十岁时你会想是个圈套,当然也有真爱的成份,但我感觉真爱的成份和非真爱成份相比的话,非真爱成份要多一些。女人最大弱点,是要保护,爱占小便宜,因为占小便宜的过程是自我保护的过程,她需要保护伞,想要保护伞。所以五十岁男人有美女爱要打个问号。这就是年龄段的问题了。所以有人说:50岁男人是坛酒,在妻子面前是美酒,在儿女面前是好酒,在父母面前是甜酒,在自己面前是苦酒,点点滴滴泪往肚里流。望着镜子里皱纹条条,银丝根根,真是“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万年春:孔子在《论语·为政》中说“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这是孔子对自己一生的总结,这种总结在儒家经典性的解读中,演变成一个男人不同年龄段应该达到的一种境界。如果从文化渊源讲,历代的儒学大师都从不同的层面解释这种表达,从董仲舒到朱熹,一直到新儒学,把男人的功名利禄和安身处事的年龄段是结合在一起的。你的小说能够抓住这个年龄阶段的人生状态,就很有一种文化意义。你在创作的时候是否受到这种表达的启示或者是借鉴?你写时查过这些东西没有?

☆刁仁庆:我没查过,但是这个东西听得多了。当然也受到这种表述的启发,但这种启发是潜移默化的。孔子所说的是针对男人而言的,有其特殊的意义,我的作品更倾向于女性。在当下浮躁的社会中,每一个年龄段的人——无论是男人或者女人——都有自己欲望的诉求。孔子的话是一种总结性的话,是“回过头来”看人生,也就是说,孔子在总结的时候,已经进入人生的“暮年”,这就具有了“自我反思”意义,既是肯定自己一生走过的路,也是对他学生的忠告。但我所塑造的主人公,无论是夏云飘、东方蓝梅还是包中年,都是正“走在人生路上”,缺少这种“自我反思”的人生思考,或者说,他们还没有能力对自己进行人生总结——他们在官场、商场、情场上不停地奔跑,像脱缰的野马。这里的文化意义有多大,我不好说。

★万年春:你对文学的执着和追求令人感佩。在繁忙的公务之余还能够创作出如此丰沛的文学果实,是需要惊人的毅力和意志的!——谈谈你是如何走上文学之路的?

☆刁仁庆:我两年写一部长篇小说,一年打稿,一年修改,白天从来不坐那儿写小说,偶尔会看一点小说,晚上9点至12 点是我写作时间。我从不玩牌,不打麻将,不钓鱼,几乎很少同人在茶馆里喝茶叨闲腔。极少的业余时间就是看书或写作。不敢说几十年如一日,但这些年我一直这样坚持,就这样走过来的。有人说,这样的日子,多遭罪多枯燥啊,我不觉得,我觉得我的生活显得更加丰富多彩和充实;因为,我喜欢,所以就不觉得苦,而且找到了一种人生的快乐,也拥有了一个精神家园。

我是怎样走向文学之路的,真的说不清楚,周同宾老师曾经说过,“为什么爱上了文学?我说不清楚,正如一个小伙子爱上一个姑娘,很难归纳出几条理由一样,哲人说过,爱是讲不出道理的。”我也是这样的一种状态。这是一种“宿命”或者叫“缘分”,更确切地说,是一种梦想。回想起来,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梦的呢?我上初中时,就开始做着文学梦——那时候,当我经过一条河流,翻过一座山岗,都想用文学记录下来;看见一道彩虹,一片蓝天,一缕袅袅炊烟,一群南飞的大雁,都会浮想联翩,即兴作文赋诗。读一首诗,我就会久久地陶醉在诗意中。毛主席的一句“长空雁叫霜晨月”,就会使我泪流满面。当年读浩然的小说《金光大道》、《艳阳天》时,常常夜不能寐。这就是我与文学的缘分。我们的家祖祖辈辈斗大的字不认得一升,可为啥我对文学这样喜爱又要去写作呢?莫名其妙的感觉追求一个莫名其妙的目标,这就是梦!上高中的时候,我开始尝试着写作,别人课余时间都在打球、玩耍。我藏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写作,田埂上,水沟旁,树林里,都是我偷偷写作的好地方。那时我们上高中的男生是教室和寝室合二为一的,白天是教室,晚上是寝室,教师也是三四个人住在一起。我往哪里找间创作室呢?只有在河边上或林荫下创作“膝盖文学”。晚上大家都睡了,我就到大门口的路灯下看书。星期天回到家里,就有了我的小天地。那时我家刚盖起新瓦房,我一个人住一间屋子,一条三条腿的桌子和一盏油灯伴随着我,使我感觉幸福无比。就这样,两年的高中生涯,我写了六篇小说,尽管投到《河南文艺》、《广州文艺》、《南阳文艺》的刊物后换来的是退稿信,但这些习作确实也奠定了我的文学基础。军旅生活八年,是我创作的“黄金期”。所谓创作黄金期,就是写稿最多的时期。这一个时期里,我大约写了30余万字的文学作品。而发表的不到3万字。部队是个管理十分严格的战斗集体。在部队,白天创作是不可能的,晚上熄灯号一吹,就没有了灯光,去哪儿呢?我苦思冥想,后来我眼前一亮,“连队的水房是个好地方”!那里的灯一晚上都不用熄。于是我就到水房趴在水泥台上写作。春秋还行,一到冬天,水房里冷嗖嗖的,穿上军大衣还不能御寒。夏天热倒不热,但蚊虫很多,又没电扇,那个苦啊,真是一言难尽………就这样,一篇篇的短篇小说写出来,《解放军报》、《解放军文艺》、《大众日报》、《前卫报》、《前卫文艺》陆陆续续刊出一些作品。当时在济南军区内也很轰动,但大部分稿子还是无情地被退了回来。这些手稿至今还保存在我的手里,现在闲来一阅,感觉也有意思。转业回到地方后,干了10几年的新闻工作。刚开始在电台当编辑,一干就是5年。后回到县委宣传部新闻科工作,一干又是10年。干新闻这10年,是我文学创作回归的时期。这个时期,我除了完成百万字的新闻作品外,还试写了大量文学作品,主要是小说。其中代表作《明月照我心》在《南阳晚报》上连载后,在社会上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后以《明月照我心》为书名,集结出版了第一部小说集。这本集子收集的小说有:中篇小说《明月照我心》、《漫道情关》。短篇小说《都市黄昏》、《商战叙事》、《桥的故事》等20余万字。随后又出版了30余万字的《刁仁庆纪实作品集》。现已出版的作品大家都看到了,回想起漫长的文学之路,30余年的文学梦,虽没有多大的成绩,但收获还是很大的。这就是认识了社会,认识了人生。

★万年春:从你的创作来看,你受到西方文学尤其是二十世纪的西方文学的的影响很少,更多的是承传着中国古代小说的文化基因和影响,无论是故事情节的设置,人物关系的构架,性格命运的塑造以及叙事技巧上的承转启合都能够看到明清章回小说的根基和影子(这是非常难能可贵的),你的作品加上回目,就是章回小说的格局——请问,在你的文学创作过程中,阅读哪一类的作品较多?在这一过程中,受到谁的影响吗?你受到哪一类的作品或作家的影响较大?它们给你什么样的启迪?

☆刁仁庆:我的阅读面非常庞杂,没有系统的阅读,但西方的经典名著都有涉猎,尤其是在广播站的一段时间,读了大量的文学作品,广播站给我提供了好的接触社会的平台,广播站有文学节目,这五年时间,跑了很多地方,接触了很多人,这五年虽然没有搞文学创作,但在编文学稿子,读了大量的文学书籍。在部队读得并不多,仅限于读《人民文学》和《解放军文艺》。这段时间有意识地开始接触读外国文学,像法国的司汤达的《红与黑》、雨果的《悲惨世界》、《巴黎圣母院》,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宁娜》、《复活》,肖霍洛夫的《静静的顿河》,十九世纪英国著名的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的代表作《简·爱》、托马斯·哈代的小说《苔丝》以及狄更斯的一些作品。有的读了两遍,最喜欢的是莫泊桑的短篇小说,因为我在模仿着莫泊桑的作品写小说,莫泊桑的《胭脂球》,契诃夫的《小公务员之死》,喜欢得很。因为写小说需要这样的一个指导。那时候是把他们的作品当作模本来学习的,我的很多短篇小说都是模仿莫泊桑的《羊脂球》和契诃夫的《小公务员之死》。我在《前卫报》登了好多,都是一千多字的,很多篇幅都会体现出《小公务员之死》这种意念,都是一个很小的事突然最后亮起来,最后甩包袱。

西方二十世纪现代派的作品也读过一些,但受到的影响很少,这里也有一个接受和消化、借鉴的过程,我很难把握这一类的作品。

相对而言,能够汲取营养并喜爱阅读的还是中国古代传统的小说,尤其是明清小说,我是从部队一直读到现在,“三言二拍”,古今小说,等等,都看过。但有两本书常读,一是《聊斋》,一是《红楼梦》,这几年主要是《红楼梦》,我不研究《红楼梦》,也研究不了,但我读《红楼梦》,新年的第一个的任务就是读《红楼梦》,我写完一部长篇放下来,首先把《红楼梦》再读一遍。为啥不去研究它?研究它太复杂,有很多辅助数据,研究一个问题耗费时间,我读《红楼梦》,是把它当一部工具书,当写作的蓝本书,就像写字临帖一样,从中学习、借鉴它的写作技巧,得到一些启迪。如在《三十岁诱惑》里面,有好多把大事小化带出来,好多一句话把后来的事带出来,比方娜哈尔要到机场去接张米米,要形成个交通事故要认识她,那就是我设计的夏云飘丈夫无意中一个电话“我要去”,慢慢带出来,这就是所说的“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表现手法。《红楼梦》里面这种事多得很,就一句话带出后面的事,《红楼梦》是明清小说的精华。

你说得对,我要列个题目,就是章回小说的格局。

★万年春:你的文学之路也是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文学热潮中走过来的,你正赶上了全民文学的时代,八十年代的文学对你有影响吗?

☆刁仁庆:太有影响了——可以说,我就是吸吮着八十年代的文学乳汁长大的,那是一个拨乱反正的时代,也是一个激情四溢的时代——

1976年10月,我17岁。如果说“四人帮”被粉碎是我高兴的岁月的话,那么风雨过后的全民文学时代,使我最激动的时期。

1978年11月,《人民文学》上发表了刘心武的短篇小说《班主任》,它像天外落下的巨石,把沉睡的社会震醒了,把文学界惊醒了,于是全国沸腾起来,全国所有媒体都在谈论文学,全国人民都在谈论小说《班主任》。《班主任》揭开了文学时代的序幕。于是我开始如饥似渴地读文学。刘心武的《班主任》,我足足读了十篇以上,好多段落我能背下来。比如“晚风吹动着一直拖到椅背上来的柳丝,身上落下了一些随风旋转而来的干榆钱,在看不见的地方,丁香花开了,飘来沁人心脾的芳馥气息。”等等,这些语言,不但我会背了,后来在我的创作过程中,也多次用上,印象在中篇小说《明月照我心》用过,在《四十岁的女人》也用过,当然是继承地用,并非照搬照抄。

1977年8月11日《文汇报》上发表了大学生卢新华的短篇小说《伤痕》,这又是一个巨石,震惊了文学界。那时,我已成为一名解放军战士。记得一个雪天的傍晚,我为了听师部广播站播放的广播剧《伤痕》,站在电线杆上的大喇叭下,手脚冻得钻心地疼,但还是坚持听完了。后来仅获奖的就有:战士作者王亚平的《神圣的使命》、陆文夫的《献身》、吴强的《灵魂的搏斗》、舒展的《复婚》、刘心武的《爱情的位置》和《醒来吧,弟弟》等等。对我影响比较深的是《神圣的使命》和《醒来吧,弟弟》两篇短篇小说。记得1978年春节,我们报务班因电报密码被丢停训,上级安排我们到弹药库站岗,在这里站岗执勤,比较有时间,业余时间我读了大量的小说,如贾大山的《取经》、成一的《顶凌下种》、贾平凹的《满月儿》、周立波的《湘江一夜》、茹志鹃的《出山》、王蒙的《最宝贵的》、张洁的《从森林里来的孩子》等。随着《班主任》和《伤痕》降温之后,蒋子龙的《乔厂长上任记》开创了文学的新时代。我当年拿到这篇小说是一气读完的。随后又不知读了多少遍。后来蒋子龙又有了《乔厂长后传》、《赤橙黄绿青蓝紫》、《锅碗瓢勺进行曲》和《拜年》等作品。我还读了很多好的小说,如马本德的《女教师日记》、茹志鹃的《剪辑错了的故事》、林雨的《你喜欢谁》、徐怀中的《西线轶事》、何土光的《乡场上》、高晓声的《陈焕生上城》、王润滋的《内当家》、张一弓的《黑娃照相》、王安忆的《本次列车终点》、萧为的《平淡无奇的故事》和李荐葆的《高山上的花环》等等。后来又出现了乔典运的《村魂》和《满票》优秀作品。再后来就是王蒙,他的“意识流”小说《春之声》,我读了十遍没有读懂,但我很爱读。在他的带领下,出现了不少“意识流”作品,如李国文的《月食》、铁凝的《哦,香雪》等。我的创作受王蒙影响很大,在不少作品中也运用了“意识流”手法,如短篇小说《海的情》、《友谊是纯洁的》、《美的属性》、《阴阳之光》等等。

★万年春:“官员作家”的称谓和创作成为中国当代文坛的一道别样的“风景线”,在当下的小说界,充斥着大量的良莠不齐的“官员作品”,他们一方面丰富了当下小说创作的题材和可能性,另一方面也得到了不好的评论,这是正常的也是不争的事实。就南阳本土而言,也有一批“官员作家”在孜孜不倦地执著于自己的文学梦,他们为南阳文学的发展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很显然,你也是这“官员作家”中一“员”,而且是很有成就的一“员”,你的作品是否也可归入到官场小说之中?请你谈谈对这一现象的看法?

☆刁仁庆:当代的官场小说应该是起始于上世纪九十年代,以王跃文的《国画》为开端,此后出现了大量的官场小说甚至黑幕小说,曾一度成为影视作品的热门题材。官员作家的称谓也是伴随着官场小说的诞生而兴起的。其实这也是很正常的。如果把官员看做一种职业,这就像“农民作家”、“工人作家”等称谓一样,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因为中国当代的官场小说和官员作家是同“腐败”、“权力”、“潜规则”等负面价值的东西联系在一起的,所以一提到官员两个字,就有些怪怪的感觉——可你无法否认,在当代文坛上,这是一个特殊作家群体,他们以不同的方式在反映着我们的社会现实尤其是中国当下的官场运作规则,这一批被称为“官员作家”的人,有的“官”大,有的就小一些,如果我也算是其中的一员,真的连“七品芝麻官”都称不上,最近几年,比较出名的是“秦晋官场小说作家群”。在这个作家群中,有陕西省政协副主席张伟,山西省副省长张平,下到县市区党政一把手,蔚然成风。像张平的《国家干部》风靡一时,更不用说以王跃文为代表的湖南官场小说作家群,更是名声鹊起。在我们南阳作家群中,也有创作成绩丰沛的“官员作家”,像李天岑,曾是南阳市委副书记、人大主任,他的“官”做的应该是不小了,被称为“文章太守”,他的作品引起了广泛的关注,也弥补南阳作家群创作的一些空白,另外像秦俊、郝树生、贾兆玉等等,我忝列其中,既感到荣幸也感到惭愧。其实读者不应该戴着有色眼镜看“官员作家”,他们中也有许多优秀的作品,像王跃文的《国画》、陆天明的《苍天在上》、周梅森的《人间正道》、黄晓阳的《二号首长》、闻雨的《新省委书记》。事实上,中国历史上的大诗人大文豪,大多都是官员出身,像唐宋八大家大多都进身于官阶。进一步说,人在官场,身不由己,能够近距离地看出官场运行机制的方方面面,能够更深刻地反映现实。不好吗?弥补了文学创作的一个领域。要我看,从人人享有创作权利的角度出发,官员作家以其不斐的创作成就登上文坛,应当给予肯定。

★万年春:你身处体制之内,是一名名副其实的政府官员,而文学创作是心灵开放的“自由之花”,政治体制所构建的主流意识形态要求体制内的思想是政治化、规整化的;作家则必须用反思和批判的眼光审视、观照现行体制,这样你就面临着双重身份的困境:官方话语和文学话语的抵牾,维护和批判的矛盾,你既是运动员又是裁判员,你又是如何将“官员”和“作家”的两重身份融合在一起的?

☆刁仁庆:2011年元月的《中国青年报》曾讨论过这个问题,记得文章的题目是《官员作家双重身份的尴尬》,我确实也面临着这样一个问题。前些年王跃文说过,“文坛中人说我是官人,官场中人说我是作家,用时髦话说,我是边缘人。其实,我什么都不算,只是个尴尬人”。其实,一个官员作家面临的矛盾和尴尬是多重的,不只是你所说的身份的双重尴尬:当你沉浸在艺术构思的想象中时,你的心态和人格是分裂的;当你埋头创作同虚构的人物形象同喜同悲时,你是快乐的愉悦的,但你一回到现实社会时,你是无奈的痛苦的甚至是悲凉的;当你含辛茹苦创作的作品出版后,获得的成就感和满足感是不言而喻的,但你以小说的想象和虚构对官场进行描写和刻画,同官场主流话语的表达大相径庭甚至背道而驰,这又时时担心有些好事之徒的对号入座,对现行官员升迁体制的弊端和潜规则的描写、剖析和批判,似乎又有教唆的嫌疑。更是官员作家感到无奈和尴尬的是:作品写的好了,写的深刻透彻了,似乎出卖了官场的秘密,你写的肤浅了直白了,又对不起读者。呵呵,难啊!

说这些还只是外界因素。而内在痛苦的是,官员和作家这种角色的转换是核心之核心问题。今晚写的内容可能明天大会上就得否定这个内容。你是裁判员又是运动员,这是非常尴尬非常痛苦的一件事。有些话你不能说,以前我曾在大会上讲,要把权力关进笼子里,当时大家一听哈哈大笑,觉得是痴人说梦。现在在报纸上都当成主题了。本来政府很强势,政府既是裁判员又是运动员,政府制定的东西更强势,政府制定政策,又是执行政策,又是违规政策的,如果不关进笼子,制定政策和执行政策的人会利用这种权力膨胀,为啥会有冤案,为啥有贪官,权力没有制约。在这种情况下,大会上你只能讲把权力关进笼子,不能把我刚说的话在大会上讲,这是痛苦之处。我的创作就是这样的,《四十岁的女人》是趋着在写,《五十岁男人》是稍微放开点写,《三十岁诱惑》又放开一点。受环境限制,写《五十岁男人》(《一个人的爱欲城堡》)的时候是在乡里当党委书记,晚上说的话,晚上的文学思维,第二天上午开会就得否定掉,长期在这两种角度中转换。

这里面对我触动很大的一件事是加入中国作协,跟殷德杰老师一块加入的,渠道不同。我是从省作协申请加入中国作协的,报去后,省作协给中国作协相关人员打电话,介绍说这个人是乡党委书记,你可以看看他的作品,今年想加入,我们以省团体单位推荐的。人家说,我们往外剔除的首先是官员作家,官员作家种类很多,但都不是作家,只是官员在写小说,官员在写诗歌。当时就让人家看《四十岁的女人》和《有雨的季节》,《一个人的爱欲城堡》还没有出版,省作协认为我加入中国作协会员不成问题,专门交代一下是怕因为身份的原因先被剔除出去了。一是出书够了,再看作品,觉得是先当作家后当官,所以那一年很顺利地加入了。我说这话的意思是官员作家在人们心目中并不看好,只有某个作品打动他,不说写成功,最起码像个作品样才会被看好。官员想叫承认得靠作品,作品好坏是人的能力。

有时候我做的事情就是我在小说中要否定的事情,而我在小说中否定的事情就是我在现实中自己要做的事情,而且现在还在做。比方说劳民伤财的事,我很反感,但我必须要一墨一线地把它干好,这是我官员身份所决定的,比如我说,政府早晚别干那些为迎接上级领导而劳民伤财的面子工程,政府就有希望了。这些话我会上不能说,也不会说,而且安排的事必须得干,这就是我最痛苦的事。

★万年春:在你的作品中你试图用宗教的方式来拯救迷茫的心灵和颓败的精神,这一点在东方蓝梅、妙玉的形象上有所体现,尽管这一体现显得有些微弱和牵强,也使你的作品具有了宗教的元素和宗教意识,这就是作品与众不同的地方,因为宗教指涉着人的精神皈依和家园,凡是伟大的作品,无不体现着宗教信仰的力量和敬畏。但在你的作品中,宗教不是作为一种信仰的精神维度出现的,只是妙玉在人为的控制下暂时逃避现实的“收容站”,成为一种空洞的所指悬置起来。消解了作品应有的艺术震撼力。你如何看待你作品中的宗教意义?又是如何关注人物的精神和心灵皈依的?

☆刁仁庆:是的,我试图把文学作品和人物形象往宗教靠近,但还没有形成一个完成式的想法,也就是说,对宗教的理解和把握还有一段距离,但我在努力地做。这种想法也与我们当下的社会思潮有关,也就是说,当人物出现人生困境和精神迷茫时,他或她从哪里寻找精神资源和汲取精神力量,于是,我想到了宗教,在《四十岁的女人》中侧重于佛,在《五十岁的男人》中侧重于道,在《三十岁的诱惑》中侧重于基督,但达不到宗教的高度,人的精神维度是达不到的,所以作品到后来再看,落差很大。我写作感受,和宗教接得比较好的是《四十岁的女人》,但和期望错得很远,问题是把宗教当工具了,没有把宗教当核心。一旦你小说中把宗教当工具用,人迷茫了才会找宗教,而不是因为精神的需求去找宗教。

特别是《三十岁的诱惑》写神学时,因为没有读那么多书,是临时抱佛脚才把一些书读一读,想研究一个宗教至少两三年,佛教我研究得时间长一些,道教少一些,是我在玄庙观办公时,一个老道成天去要玄庙观,我可怜他,常拿馍给他吃,时间长了就彼此熟了,在一起交流,从而对道教有点认识。神学基督没有接触,写作时当一种文学创作悬念放在里面,是无处可放的东西。你说妙玉出院后咋办,放在生活中要和生活中的人发生关系,她甚至会让弟弟拿刀追杀何一红,这时候想起玄学就把她储存里面。

★万年春:我是这样想的,把妙玉放在神学院里,安全部把她保护起来,不是不可以,这样,当她可以回到世俗世界的时候,就能够和何一红结婚,完成了一个世俗的爱情神话。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小说的情节设计成妙玉毅然决然地走了,飘然而去,不会再回到世俗,什么爱情、婚姻等等,都云散而去,因为她现在找到精神归宿了,回到了上帝的怀抱,是不是比现在的情节安排更有艺术感染力,更具有心灵震撼力?

☆刁仁庆:是的,我也曾经这样设想过,而且,设计了好几种结尾,妙玉究竟在什么时候走合适呢?她逃离了世俗世界,终于寻找到了精神的皈依;其中就这样设计过,在她同意结婚的时候走,写出她内心的矛盾和挣扎,也写出她对人生的感悟,既有可读性,又能升华人形象的心灵世界。马本德老师看完作品之后,就给我发信息,谈他对小说人物结局的看法,他说,如果娜哈尔不被抓,夏云飘不被双规,妙玉不结婚,那作品会升华到一个更广阔的高度。这种看法真是真知灼见,也是一种小说家对艺术的把握和洞悉。但我没有这样做,让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合乎世俗的归宿,这既是对现实生活认识和理解的表达,也有客观因素的制约,需要一个正能量的指向,也许这不是最好的结局,但这是一个最能够被广泛接受的一个结局。所以,损害了一些艺术的表达,但要合乎意识形态的诉求。你和马本德老师的意见都是有意义的。我的作品也许有些坐实了,还缺乏一种更精神的东西。这是我想到曾经在《人民文学》杂志上看到一篇小说,名字忘了,说的是,一个贩卖人口的故事,公安人员把人贩子抓起来,解救被拐卖的妇女回家,过一段时间,这个被解救的妇女又跑了,家属报案,公安人员再次解救,如是三番,最后,那位妇女说,我是在追求自己幸福,请你们不要干涉我追求幸福的权利。

事实上,这个故事就讲的非常有意思——它实际讲的是一个维护社会秩序和保护个人感受之间的关系,这个故事讲得非常实,但回过头来想想人家讲的是另外一件事,人家讲的不是人贩子的事,人家讲的是追求幸福的事,讲人权人性,但是作为权力和秩序,它要干涉这件事,这个在文化学上叫斯德哥尔摩效应。

★万年春:你的系列长篇小说之所以可以被概括为“欲望三部曲”,就是因为题材大都是指涉“官场”、“商场”、“情场”,这三场既是触动人的欲望的“发源地”,也是展示人的欲望的“主场地”,但涵盖这三“场”之上的是“人生场”即对人生的思考和探索,最终关注的是人生问题——在作品中呈现的是一个宏大的追问:人应该怎样活着?人活着的目的是什么?事实上,这是一个终极意义的哲学问题,你在作品中不仅提出了问题而且还给出了解决问题的出路,但在作品结束的时候,作品失去了应有的厚重感,这是为什么?你平时读哲学方面的书吗?你又是如何理解人生的意义?

☆刁仁庆:读过政治经济学,哲学和逻辑学对创作起了一定作用。徐州的朋友上鲁迅文学院,说,我去进修,三个月基本没学到东西,讲了两个半月的哲学,讲黑格尔。这就对了,文学核心东西是哲学。有时间,还是要读读先秦哲学,诸子百家的哲学,中国哲学是伦理的哲学,更能够跟你心灵上沟通一些。李天岑的《人伦》,讲了很多与人为善的东西,包括算命等。从《四十岁的女人》开始,到《一个人的爱欲城堡》里桑丽兰跑到观里去问事,包括李主任塑造的六爷,设计得好,仅限于摆布到村庄里的人,去了问问事就完了,上下没关联,前面没铺垫。

★万年春:李天岑创作的《人道》出版后,也引起了一定的反响,其中塑造的女主人公马里红给读者留下了较为深刻的印象,我在阅读你的《三十岁的诱惑》的过程中,觉得夏云飘的形象同马里红有些相似或相近的地方,如她们都出身底层,都在走向仕途的过程中弄虚作假,都为了权力或者说爬升不择手段,当然,她们都是女的,处在大致相同的年龄段,等等。那么,你塑造夏云飘受马里红影响吗?

☆刁仁庆:李天岑的《人道》我拜读过,他给我们南阳文学的人物画廊里增添了一个鲜活的形象,马里红的形象鲜明。但就这个人物形象对我的创作而言,影响不大,我所塑造的夏云飘是一个复合型的人物形象,也就是说,我没有按照一种概念化的想象把人物写得一坏到底。马里红不是复合型的人物形象,她是单一性的,马里红对自己爱人不好,夏云飘对她的爱人虽不爱,但当日子过,很关心他,响水河出事了,夏云飘还是千方百计地搭救,替爱人解危。我没想到我的人物是复合型人物形象,我只是想把人文性写得饱满一些。马里红对谁都不好,对自己也不好,就只有对权力的向往和追求。我写夏云飘,既有坏的一面,也有可爱之处,可恨之人也有可爱之处,对妙玉的关心、关怀,对社会上没有侵害自己的人的关心、关怀,只要你侵害不住我,我会关怀你。

★万年春:是的,你的这种创作倾向很明显,但在《三十岁的诱惑》以前的作品并不明显,《三十岁的诱惑》中的人物形象,大都具有“复合型”特征,即呈现为“亦正亦邪”的性格复杂性,而不是“一正一邪”的单一对比性。夏云飘作为权利诱惑的化身和集中体现,她为了获得权力,不择手段、阴险狠毒,但并没有把她描写成一个十恶不赦的蛇蝎女人,而是也表现了她作为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应有的友爱和亲情,她对朋友的真诚(妙玉)、对亲情的眷顾(儿子)和对他人的担当(回国捷)等等,欧亚娟是作家着力塑造的具有正面意义形象,即使如此,也没有把她描写成一个降临到人间的天使,而她的另一个身份居然是调查公司的幕后推手,呈现出人性的另一面;哪哈尔集黑社会老大的负面意义于一身,心狠毒辣、残忍贪婪,但作品还是表现他仗义、守信、坦荡等具有正面意义的东西。没有把人物塑造成“单向度”的类型化符号,体现出人性的复杂性和多向性。体现出你对人性的洞悉和理解,这种人物形象,用你的话叫人物比较饱满,刘再复称这种人物形象是二重性格组合,也可以称为典型人物。这种创作的理念或者美学追求是你有意的,或者是在你创作过程中自然而然地走到这一步了?

☆刁仁庆:这种创作理念是一种自觉地艺术追求,也是事先设计好的,有意的前提是有前面的几部书的铺垫,我有这个能力去把这个人物这样写了。就好像一个雕塑一样,你没有这个雕工你想雕个人是不可能的,这是有意的设计,前面十几年的创作,再早的小说人物都很单,情节单,人物写下来横向联系很少,后来在潜移默化中,在读书中,在小说设计中把人物设计丰满、饱满。啥叫坏人,没有坏人没有好人,是事情决定人的好坏。比方我这个人心里龌龊,但这个人快死了,我把他救了,我就成好人了。这个人整天说马列主义,他把人杀了就成了坏人了。是事情决定人的好坏,开始悟不到,现在悟到了,所以把人写饱满是靠事情的。所以娜哈尔就是做了很多好事,但在个人利益的膨胀上,还是以我为中心的。他有手段,他有经济实力和政治实力去耍手段整别人,目的是为自己。当时定的是这个调子。他有经济实力和政治实力了以后,他才能设圈套去跟人家女明星好,你没有这个经济实力,你也设不了圈套去找女明星,所以是有意地这样做。你说欧亚鹃这样一个人,如果她没有开地下公司,她是很完美的一个人,天使形象,追求真爱,跟易连奎,那种真爱,社会上存在。为什么设计易连奎的死?无果之爱,想用他的死去体现欧亚鹃对他的爱。

★万年春:这个死设计得是非常好的,很多作品也是这样,只有死才感人,所以林黛玉不能跟贾宝玉结婚,只能断气时焚诗稿,如果结婚了就不好了。我觉得《三十岁的诱惑》比前两部都好,就是人物有饱满感,不是坏人一坏到底,好人一好到底,这种作品最没有意思。

☆刁仁庆:《聊斋》写个鬼也有好鬼。《聊斋》里有两篇是坏鬼,其余都是好鬼,还有穷鬼,可怜鬼,但你读着有意思。我的小说人物是有层次感的,每个人物层次是分明的。再就是情感的设置,在《三十岁的诱惑》里面设置的爱情,有明线,有暗线,比方吴文季代表一种古典爱情,欧亚鹃和易连奎可以看作是柏拉图式的爱情,夏云飘是世俗化的爱情,还有张米米的功利性的情感。然后再看,上一代的爱情和下一代的爱情,这个小说就有一种纵横的感觉了。

★万年春:你对文学的追求既是执着的也是痴情的,一路走过来,也创作了几百万字的作品,特别是在读者中引起强烈反应的三部长篇小说,那你觉得你的作品不足的地方是什么?

☆刁仁庆:读者对我的偏爱和夸奖,我更多的是看作一种鼓励和促进,文学创作和其它艺术门类的创作一样,是一种遗憾的艺术,我的作品不足之处可谓枚不胜举。有一些还是硬伤,有的热心的读者来信指出——我要向他们表示深深的谢意——比如作品的情节设置尽管跌宕起伏、峰转路回,这增加了作品的传奇性和可读性,但有些情节过于巧合,显得有些虚假和不真实,尽管“无巧不成书”,但“太巧不是书”,在《三十岁的诱惑》中,夏云飘——老吕——马银杏/回玲玲——回国捷——湘盛荣之间犬牙交错、盘根错节的关系和命运交集,都显得过于巧合而令人生疑。但不这样设置似乎又呈现不出情节的跌宕和悬念的起伏,这是一个二难困境。

再一个就是创作的急促感,只要细心读,在作品里面能体现出来。缺乏一种内在的文学性的东西,就文学性而言,可能太实了。

★万年春:今后的创作有什么计划和打算?

刁仁庆:不着急,我会想,会构思,比方说《一个人的爱欲城堡》的结尾大家都不满意,不去想出版社的事,不出算了,不出等等。有一个作家的一部小说,三个出版社叫改,作家不改,他是大家,最后出来成名作了。咱要考虑出版社,现在这个正能量太厉害了,原先我想的就是夏云飘不管她了,就是叫她自己走向深渊,自己走,但是这个深渊不写,但我没想到妙玉不结婚,你一提,妙玉如果说组织也安排了,也保护了,她应该感感谢组织,这时候她不感谢,她已经被那融化了,她已经有归宿了,她不需要世俗化的东西了,她已经无所谓了,本身这个话前头都说了,你看,在黄帝陵的时候,“我现在一概不说,我现在就信神,信上帝,一切都是上帝给我安排好的,我顺着上帝的旨意去走的。”这个话我都说了,但没有写到。

周同宾老师给我预言,有个前提,按你这个路子走下去,你写六十岁会是个很不错的东西。周老师说的前提是,按这个路子走下去,一是实实在在地写,二是像你说的,把不足克服掉,写得更文学一点,让大家感觉,首先可读是不成问题的,周老师说,这个风格不能丢,你可千万不要追求别的风格把可读性丢了,那你不是刁仁庆了,在你保留你优点的情况下,克服缺点,你六十岁会写得很不错的。周老师的话:合上我的本,长叹一声,感慨,对我写的生活首先一点都不了解,但是读了以后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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