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峪:悠悠六百年的家居岁月
2014-06-13王淼
王淼
据传朱家峪的朱氏一族与明代的开国皇帝朱元璋原属同宗,所以,自朱氏于明代洪武四年入村,即将原名为“富山峪”的小山村改名为“朱家峪”——不管这个传说是否属实,朱氏先族沾染皇气、以附骥尾的心愿却可以理解,他们兢兢业业、苦心经营,经过数代人、600多年的不懈努力,果然将朱家峪建成了一个文风兴盛、生活小康、目,宜室宜家的鲁北山村。
有关朱家峪的故事其实应该从一口天然的山洞开始讲起。在朱家峪村口的山坡上有一口天然形成的山洞,名曰“黄石洞”。此洞虽然看起来并不算太大,却口圆内方,适于居住。传说朱氏始族朱良盛携眷属刚刚从河北枣强迁徙至此时,正是在此洞暂时安身。不过,尽管黄石洞为朱良盛一家提供了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但是,600多年前朱家峪的周围山高林密,人迹罕至,乃是虎狼出没之地,居住在山洞中的朱氏家人常常因此而担惊受怕。好在朱家喂养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此马健壮威猛、动作敏捷,一般豺狼虎豹轻易不敢近身,它不仅长于跳跃奔跑,同时也是一个绝好的居家“卫士”。所谓“一声长鸣撼山岳,四蹄登空贯风雷”,正是对它的真实写照。但令人遗憾的是,有一次朱良盛梳理马鬃,不经意间将其剪齐,使得枣红马失去了往日的雄风,后来竞至被老虎吃掉。失去了“卫士”的朱氏家人在悲痛难忍之余,不得不搬离山洞,入驻村中,从此开始了他们悠悠600多年朱家峪的家居岁月。
崇儒重文,教育为先
从高处俯视,朱家峪呈现为一个形制不太规范的梯形聚落,村落三面环山,北依平原,其中建筑大都依山就势而建,以高低参差的上下盘道为阡陌交通。进村的第一道门为“礼门”——走进此门,即意味着踏上了君子循行的礼仪之道。进入礼门,是始建于明朝的双轨古道,这条蜿蜒的小道以山石铺就,中间嵌有两溜大块青石,形似铁路,故被村民们形象地称之为“双轨”古道。沿着双轨古道一路前行,经过已经是断墙残垣的老圩门和哨门,首先来到朱家峪的标志性建筑文昌阁。此阁始建于清代道光年间,坐北面南,以当地常见的大青石垒成,上建阁楼,下筑弧形阁洞,与村南文峰山顶的魁星楼遥相呼应。阁楼两边的廊柱上撰有一联:“文阁揽胜广聚日月之精华,慧眼识英大开天地之文章”。横批:“学宫仰止”。虽然不过寥寥数字,却显示出朱家峪人历来崇儒重文、求才若渴的气度与胸襟。
与文昌阁相毗邻的,即是在章丘当地广为人知的山阴小学了。朱家峪向以“齐鲁第一古村,江北聚落标本”而蜚名鲁北,小小的一座山村,竟然先后建有颇具规模的文峰小学、女子学校和山阴小学各一处,而各类私塾更是星罗棋布,有将近20余处之多。山阴小学建在村北高台地上,校门仿照黄埔军校的建筑式样,校门的外墙上遗留着解放初期的标语口号,院内的影门墙上则保存着民国年间的“校训”。山阴小学的校园有大小三进院落,院内青砖灰瓦,俨然有序;茂林修竹,摇曳多姿,无疑是山村里最气派、最豪华的建筑群。与山阴小学相比,位于古村中部的女子学校虽然只是一座并不起眼的二层小楼,却是整个山东省内最早的女子学堂之一。它经由开明人士朱连拔、朱连弟联手创办,提出的口号是“提倡女子教育,推动社会进化”,在当时可谓难能可贵,影响巨大。事实上,这座创建于20世纪上半叶的女子学校不仅承载着女子教育的重任,同时也具备开当地女子教育之先河的特殊意义。
人才济济,才人辈出
对于文教的尊崇与坚守,使得朱家峪人才济济,才人辈出。从朱氏家祠中的《修复朱氏家祠序》可以看出,自明代以降,在这座小小的山村里曾经先后走出了多位举人和进士——所谓“木生番衍,中有其本;水流长远,中有其源”。虽然家祠中象征着朱氏族人文运亨通的旗杆座和七星图早已荡然无存,但修复后的朱氏家祠中还依然幸存着一株高大的百年桧柏,“生机勃发,立地顶天”,象征着朱氏一族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并以之供后人怀想追念。
时至今日,朱家峪依然保存着一座完整的私塾,亦称进士府第。这座始建于清代嘉庆年问的院落是一座建筑精美、结构紧凑的四合院,中式垂花门楼上有着精工雕琢的木雕花饰,院内则是画堂华屋、高轩宽敞,显示出院主人尊贵不凡的身份和地位。其中各种日常设施一应俱全自不待言,正对着主人居室的主体建筑是一座两层的藏书楼。私塾的主人朱逢寅自幼聪颖伶俐,勤奋好学,屡试屡第,光绪年间被皇帝钦命为明经进士并担任候选训导。朱逢寅中年后始在家中开设私塾,广招学子,其得意门生当属翰林院编修主持刘元亮和奉天总兵刘仲度二人,堪称是一文一武,名震天下。当然,也正是因为教出了这两个远近闻名的举人,朱逢寅本人亦被光绪皇帝赐予了“明经进士”的匾额。
美观实用,天人合一
作为一座典型的北方山村型古村落,朱家峪的各类建筑虽然不尚奢华,有时甚至略显俭约,却无不体现出一种既有实用性、又具观赏性的所谓“天人合一”的意趣。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就是关帝小庙,以及当地人所说的“康熙立交桥”了。前者名为小庙,实际上更像是一个镶嵌在老屋山墙上的大型石龛。据史料记载,关帝小庙始建于明代,复修于清代嘉庆年间,其三面尽用大青方石扣砌而成,楣石横贯,精雕双龙戏珠;左右石柱,细刻飞龙攀援,当属中国古代雕刻之精品。后者是一座建造于康熙九年的石桥,上面可以走人,下面可以泄洪,而一旦过了汛季,桥洞下则马上会变成一条顺畅便捷的通道。更加奇妙的是,桥身虽然全用小型青石叠砌而成,但石砌的桥拱间不用灰泥,却又严丝合缝地咬合在一起,既结实耐用,又美观大方。后来,朱家峪人在此桥旁边又修建了一座同样的石桥,两座石桥并肩而立,形成了一个立体交叉的交通网络,被专家们誉为“现代立交桥的雏形”。
与“康熙立交桥”相映成趣的还有“坛井七折”——在村南的一块促狭地面上,竟然建有大大小小七座石桥,这些石桥造型各异,纵横交错,而在众桥环抱之间又有一口古井,此井口小、肚大,状若坛,故名“坛井”。虽然七座石桥和“坛井”修建的年代已不可考,但只要看到“坛井”四围深阔如拇指一般的累累绳痕,即可想见其历史的久远。而这口饶富趣味的“坛井”与双眼井等许许多多的古井一起,既滋养了一方乡民,也见证了朱家峪人六百多年来平凡而温馨的世俗生活。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在朱家峪这座小小的山村里,时时可以看到不同时代所遗留下来的鲜明印记——比较有代表性的,如山阴小学外墙上的解放初期的标语口号,以及位于村口标语墙上“文革”时期尚隐约可见的领袖画像。另外,还有许许多多相类似的印记零零散散地点缀在那些古朴的老房子上,它们就像一些记录着岁月进程的年轮或符号,串联成这座小山村所走过的每一个步履、每一个足迹,在供人凭吊的同时,也让人感慨不已。
是啊,行走在古老又光滑的石板路上,朱家峪给人留下的是一种深沉而浑朴、厚重而典雅的印象。那些随处可见的石磨、石臼、石缸、古井、拴马石,那些悬挂在影壁上的黄橙橙的玉米、红彤彤的辣椒,那些爬满山墙的烂漫的野草和野花,那些安坐在老槐树下闲话的老人、嬉戏的孩子,总是在无言地述说着往日的悲欢,讲述着光阴的故事,让人时时都会不自觉地产生出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从一个居无定所的流浪家族,到一个枝繁叶茂、熙熙而乐的山村聚落,朱家峪人走过的历程,的确“浓缩了中国古代农民一段艰苦创业的历史,凝聚了中国北方农村一缕浓郁的乡情。”他们其实是以自己耕读传家的生活方式和宠辱不惊的人生态度,重复着农耕社会一代又一代人的生活理想与人生梦想,那就是:岁月静好,现世安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