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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的叙事词(外八首)

2014-06-06罗霄山

山花 2014年7期

罗霄山

夜的叙事词

更为深不可测的陷阱,在路灯后沉默

微弱的光线,是身体撕开的零星的口子

他摇摆着四肢,无形的手在推着他旋转

他内心的洞穴,就快要露出端倪

因此他像一个被抽打的陀螺

在空无人迹的广场上,一枚独自旋转的陀螺

他带起一阵持久的风,吹着颓败的灯笼

一些若有若无的影子,投射到倾斜的街道上

看着他独自起舞吧,在寂寞的人潮里

在无数人头垒成的厚毯一般的背景

只有他的影子清晰,闪出一波一波的光圈

而他内心的洞穴,快要露出端倪

我们抽掉了他的拐杖,给了他

一堆扔不掉的感叹词,是什么逼迫着他

在深夜的广场上,携带乌云旋转起舞

如果他停不下来,我会比他更着急

他旋转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他

停不下来了,他内心的洞穴就要露出端倪

细 软

如果它能代表一个浮华的梦

在遗忘作为奖章的时代,一个怀念

古老仪式和神秘幸福的人

是不是很可耻?如果细软凝结了

很多人的心血,甚至是入神的一针一线。

如果他还未进入角色,细软是否意味着

命运向时间投递的包裹

或者由承诺所提供的心灵的居所

而它还将承载生活的惯性,带来一切未知

是否就这样了,当他轻吐爱的箴言。

如果时间能留住月夜下萤火虫的微光

在一个静谧的茧里,一个人隐隐的微笑

意味着她还未觉察,她将要革命性地突变

用一个新的身份,在世界变化莫测的版图上

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坐标?

只有在静寂的午夜,才能听到一根针

落到地上,发出坚决的辅音

被缝合的针脚,密封了时光割开的旧伤口

一个携带细软逃离冬天的人,她不知道

途中的自己到底有多美。

一个男人对细软抒情,就像

一头牛倾听天空莫名的巨响,充满了

对失去水草的家园的绝望,对坚硬的时代

他还没有找到与之匹敌的钢钎和锤子。

静静地

一池荷花静静地铺满夏季

与一切惯于隐忍的事物一样

在沉默中,蓄积着一击而中的力量

不必讳言美,是如何刺破这乏味的生活。

只是我们缺少闲暇,为莫名之物牵累而走火入魔

那刻在月光下的蹄印

如埋葬欢愉的小小墓穴

我们不知道我们到底怎么啦。

一切静静地死去的事物,经过不为人知的历险

从抵抗到投诚,被迫接受

所强加给它的东西,我们称之为

梦想与事业,一本虚幻的解说词。

如果可以,我愿意看到一颗流星静静地

拽着宇宙飞驰,一匹奔马静静地淹没在尘土

一朵浮云,静静地被天空泅渡

一叶独木舟静静地,沉睡在大海的摇篮里。

如果死亡能带来永恒的安宁,亲爱的

请让他,静静地死去吧。

铁 匠

爱上一个中年人的火花,以及

他的沉默。你会爱上热烘烘的坚硬。

熔炉里的铁浆。

他的手艺在暴力之下,温顺而色情。

如今他只爱锻打农具,犁铧

锄头,以及总能让生活的坚壁发出叫喊的铁钉。

而他还是怀念刀剑、枪戟

冷兵器分离肉体的,血淋淋的时代。

柔软的流汁因之而成为一根自信的棍棒

炉火给他的脸着色。由红而黑的物什

缓慢拥有逼人的锋芒,他在心里

赞叹,这铁的精华,刃之魂魄。

一座铁匠铺因一个寡默的铁匠

而被命名为,灵魂的枪械库。如果有黑夜的

大幕衬托,铁匠铺仿佛时光码头一盏明亮的灯笼

他不断磨砺着,骨头里几近于无的尖刺。

流放之地

兄弟,我要说的盐碱地,最后

说成了荒漠。我们尚还坚守一座坚硬的

城池,兄弟,那已经不属于故国

我们经历的战火在体内烧成灰烬

我们不愿提及,又无处不在的针刺。

青春的骨骼,那些令我们羞耻的事物呢?

我还葆有令鲜血凝成霜花的兴趣

而手艺日渐生疏,老之将至。

春天镜面一样,又开始翻出一页白纸。

我总是能听见体内什么重物落下的声音

在简陋的居室,回声阵阵

或者什么脱落,而无可奈何。

今晚狂风吹着破屋瓦,一只猫在冒险

我已经丧失诸如此类的激情,兄弟

我要说的荒漠,又变成了一片深阔的虚无。

地下通道

从地下判断方向,如一生

那样曲折。通过黑暗部分。

身侧是急匆匆的人们。

打过照面的人,没走几步就忘了

黑漆漆的通道,像敞开的棺材

顶上有水滴滴下,在泥地上砸了无数坑洞。

我经过,一阵冷风穿堂

倘若这是阴间,我宁愿倒下沉睡不醒

这疲惫而茫然的生活已然受够了。

穿过去,爬一个极陡峭的坡endprint

到达破烂不堪的小站

我买了一盒香烟,为了证实还在人间。

一列火车将飞驰而来,停下

喘粗气。有很多人像我一样等在这里

将被带到很远的地方。

我从一个黑色通道,进入另一个

绿皮的通道,仿佛从一副棺材进入另一副棺材

我可爱的同伴们,皮下白骨闪闪发亮。

一柄伞骨靠墙而立

这极易让我们联想到

一具尸体。

一柄完成使命的伞,并不怀念它那

烟雨浸湿发髻的女主人。

墙是斑驳的,呈现岁月的污渍

像晚霞的天空,挤满了犄角和蹄印

一张奇异的脸倒挂下来

覆盖了一个城镇,辽阔的疆域。

尽管还有较为完整的伞衣

它在极力掩饰,岁月经过的痕迹

而女主人已经苍老得如一幅水墨画

只是在时间的装裱里,露出微笑

它抵挡开大部分雨水,一部分

浸入内心,细小的裂缝

以锈迹之名,呈现在人们不经意走神的

细节。仿佛我们的体内

都有一柄伞骨,代替时间来指证。

冬 日

有人边打喷嚏,边取出温度计

这个世界偏向了它该有的指针

适宜的事情是,沿着满坡的松林

爬上山看那些冰冷的坟墓

大雾笼罩小城,无暇他顾的人们。

偶有烦躁袭来,什么也抓不住

怀疑一杯水里的影子,那不属于自己

悬在杯中的茶叶,敛了清明的亮色

抽烟也不能抵挡忧伤的潮水

一下子就涌满胸腔,要向熟人们告别吗?

正好温习一遍方言,暑天的焦糊味

忽然就不习惯了,还有人打听一些

旧地址,和不存在的人

窗帘应该紧闭,柴门前栓狗

暗暗地叫道,不可如此呀

那远来的敌人,往森林里赶

要打下一些野物,贮存在寂寞的地窖。

秋天是一个病句

秋天的消亡,在一张凳子上完成

它承接一片落叶,仿佛将一具尸体

缓缓放入墓穴。

更像一个行动迟缓的老人

时光总能找到,与之相匹配的语言。

譬如那滴滴答答的声音。

我们忘却了许多事物尚未交清存活的租金

这笔账已经无法清算了。

是什么让我们忘记,曾经的兄弟和敌人。

我们对酒当歌,是因为

孤独找不到出口。那灯影和独白

成为寻找多年的至亲。

秋天不过是一个季节反复修改的病句——

毫无来由的悲伤和咏叹调

将生命逐渐转换成,一个蹩脚的比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