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门前的核桃树
2014-06-05包东方
包东方
核桃,这个圆圆的小东西,外壳像老人的脸,布满皱纹,桃仁则像人的脑髓,核桃补脑一说也许就源于此?一直爱吃核桃的我,吃核桃时总会想起我家门前那棵核桃树。
那时我们家在父亲工作的一所中学里,学校的一棵大核桃树就在我家门前的水沟旁。那棵树估计有二十几年树龄了,树干是灰色的,有很多黑色的斑痕,像树的眼睛。它比我家的房子还高,像一把巨伞罩住我们的卧室,冬挡寒风,夏遮阳光。
核桃树呈Y字形,我喜欢坐在凹陷处看书,看累了就透过树缝望天空,看叶子之间的蜘蛛网,看树干上爬的虫,把树干上的斑痕想象成各种动物图案、地图、云朵等。有时候会望着那穿过缝隙的阳光幻想,幻想以后自己长了翅膀,飞到天上去看天上有什么星球和动物。晚饭后,喜欢和弟弟妹妹及邻居的小伙伴搬了椅子坐在核桃树下乘凉,听邻居阿姨讲恐怖故事,如《一双绣花鞋》、《恐怖的脚步声》和《聊斋志异》里的很多故事就是那时候听来的,听多了,仿佛觉得核桃树的肚子里也装满了故事。
花谢了,树上就会长出米粒大的绿色果实,我和弟弟妹妹几乎天天都要去看核桃长多大了,常常觉得它长得太慢了,恨不得帮它拉一拉,长快点。等心里懒得想它的时候,突然发现核桃竟长得有鸡蛋大了,那层青青的外壳上还有白斑点和细细的绒毛。见了青核桃,才知硬壳外还裹着厚重的外壳,据说它熟透后就自动脱落了。青核桃比熟了的核桃少了分粗糙,多了分圆润、碧澈。随意用竹竿打下几枚青核桃,把玩一阵后竟不知从何处下手。
哥哥教我们用小刀剥开青皮,露出活生生的奶白色果子,青皮上会流出黄色的汁液,很难洗掉。不是亲眼所见,绝想不到日后会在这细皮嫩肉的壳上生出咖啡色来。敲掉那层还不坚硬的奶白色外壳,就是核桃仁了。果仁初入口,苦涩给了味蕾当头一棒,就囫囵咽下。待再细嚼,方觉口中绕有余甘,尚夹清香,回味无穷。于是吃青核桃就上瘾了,每天打几个下来吃。没完全成熟就被孩子们吃得差不多了,长得高的,站在树下够不着,我们只好爬到树上去打。打的打,捡的捡,吃的吃,闹的闹,那情景比过年还开心。
妈妈见我们吃青核桃,就放下手里的活,过来对我们说:“你们尝到青核桃的味道是苦尽甘来了吧?人的一辈子也是这样的,你们现在读书好像很苦,以后有出息了,日子就甜蜜了。”
妈妈还给我们讲了青核桃与北宋大文学家司马光的典故:“司马光五六岁时,一次得到一颗青核桃,他砸开外壳后就吃,连连说又苦又涩,姐姐说剥去桃仁外的薄皮就好吃了。姐姐走开之后,司马光剥了很久也剥不干净,一个婢女看见了,将桃仁放温水里浸泡一会儿,核桃仁外的薄皮就与仁分离,轻轻一撕就脱了。姐姐后来询问是谁剥掉了核桃皮,司马光答是自己剥掉的,谎言被父亲识破,狠狠骂了他,从此司马光不敢再说谎。细想来,司马光一生之所以有那么大的成就,必定是那颗青核桃在司马光的心湖里泛起的涟漪:谎言是苦,诚信是甘,君子纳苦吐甘,方能成大器。”
妈妈的话,我们似懂非懂。
那些年,黑桃树仿佛成了我们这些孩子的希望,每年都盼着它结果的那个时节。而核桃树挂果最多的年份,它好像也特别骄傲,挺得直直的,风吹树叶哗哗响,仿佛是它在大笑,我们也会围着树干笑。
可惜高二时,我们就因父母工作调动搬家了,离开了那棵可爱的核桃树。
后来,因兴建三峡电站,儿时的家将被淹没了,我惦记着那棵核桃树,专程回去看时,当年的学校已成了废墟,老师们都搬到新校舍了,学校的那些老树迁的迁,死的死。当我向一位父亲过去的老同事打听核桃树的去向时,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我:“核桃树太老了,也不结果了,被学校的校工砍下来做了大大小小十几个砧板发给老师们了。”
我心里真像被重锤敲击了般难受,人怎么会这么自私和残忍呢?先吃人家的果实,享受人家的庇荫,等到人家老了,没用了,连命都保住不了。
门前的核桃树死了多年了,可在我心里,一直有一棵长青的核桃树。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