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歙县BBA式形容词研究
2014-06-01沈昌明
沈昌明
(黄山学院 文学院,安徽 黄山245041)
歙县,位于皖南,东经 118°4′—118°53′,北纬29°30′--30°7′。 辖 41 个乡镇,434 个行政村,人口约49万,辖地2122平方公里。东北、东南分别与浙江省临安、淳安县交界,西面与宣州市绩溪县接壤,南面与黄山市徽州区相接。歙县古称新安,始置于秦。自隋末以来,歙县均为郡、州、府治所在地,实为徽州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之一。据1987《中国语言地图集》,歙县方言隶属徽语绩歙片。其方言无论在语音、词汇还是语法上都呈现出很强的独特性。歙县方言BBA式形容词也不例外。
对方言形容词进行研究,揭示其句法、语义以及语用上特点的文章很多,从“中国知网”期刊数据库搜索情况看,不下100篇,研究的区域涵盖了十大方言区。在这些文章中涉及到徽语“BBA”式形容词研究的主要有三家。较早的如孟庆惠(1981)[1],比较系统地描写了歙县方言中的“AAB”和“ABB”两种结构,认为这两种构词方式所产生的词既有名词、方位词,也有形容词,以形容词居多。认为“AAB”在普通话里基本没有,但在歙县方言里较多,词中的“AA”作为整体修饰“B”,组合形式有六种(见表一),在语用上起到增强语义,强化感情等作用。
徐烈炯、邵敬敏(1997)[2]对上海方言的形容词重叠式进行了全面整理和研究,把形容词的重叠形式分为七类。认为“AAB”式属于第四类前重叠式,是上海方言所独有,并把其组合形式分为四类,并分别说明了其语用特点。
杨俊芳(2008)[3]对汉语方言的10个区进行了考查,认为官话区的郯城、襄樊、遵义、柳州;晋语的文水;吴语的上海、宁波、杭州、温州、无锡、上虞、绍兴(嘉善除外);徽语的歙县、绩溪、黟县(祁门除外);湘语的长沙、衡阳;赣语的新余、余江、吉州;客家的惠州;粤语的广州、海丰阳江、玉林;闽语的福州、漳州、汕头;平话的宁远、秀水等都存在“AAB”式形容词,对这些词的构成形式、语义特征、类型分布进行了较为全面的研究。
表1 三家主要观点罗列
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真正对歙县方言的AAB式形容词较为全面的研究的当推孟庆惠先生。杨俊芳(2008)[3]的大作中也涉及到了歙县方言的AAB式形容词,认为属于前扩展重叠式,举了“雪雪亮、漆漆黑、翠翠绿、碧碧清、滚滚壮、金金黄”等6个词;在论述该类词的语义特征时只对上海方言进行了分析,认为其可以表示色彩、状态、感觉(P31);认为AAB是由AB重叠而来,AB可以是单纯词,也可以是合成词(P68);认为该类词能做谓语、定语、状语和补语(P76-77),未用歙县例词;在论述该类词的量和级时,在量上AB
具体到歙县方言的BBA式,我们以歙县城关方言为代表,对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方言研究室资料室发布的 《汉语方言词语调查条目表》(2003)[4]中罗列的单音节形容词进行了实地考察(笔者就是歙县人),在考察的基础上进行了归纳分析。
1 关于歙县BBA式形容词“名”与“实”的讨论
1.1 关于“BBA”式形容词的“名”。
歙县方言是形容词比较丰富的方言区之一,其中较具方言特色的是“BBA”式形容词,即专家们所说的“AAB”式形容词。把这类词叫做“BBA”式,一是从形式上看,这个三音节形容词的最后一个音节,所代表的是一个可以单说和单用的词,而不是语素,其性质是形容词性的,表述为“A”(代表形容词,不含非谓形容词,即区别词),这一点是毫无争议的。用BB代替AA,是因为形容词中有单音节重叠的“AA”式,为便于区分,又不至于引起误解,且符合学术规范,故用BBA比用AAB称说更好(本文以该类形容词为研究对象)。
1.2 关于BBA式形容词的“实”。
为了说明BBA式形容词的构成方式和来源(即“实”),我们选取了方言调查词汇表中的大部分形容词,并根据方言的实际增加了部分,共58个形容词。具体情况见表2。词。(3)加粗的三个词的最后一个字,很难判断其是否是形容词,不符合BBA的概念。
表2 歙县部分BBA式形容词一览
2 BBA式形容词不属于重叠构词
2.1 BBA式形容词的分类
一般认为BBA式形容词的构成基础是BB+A,如孟庆惠(1981)[1]把BBA式形容词的构成方式分为6种,其中的5种,他认为是BB+A(含BB为叠音前缀),只有其中一种他认为是由双音节“BA”中的“B”重叠而起的,其实质还是承认,这种形式还是BB+A。徐烈炯、邵敬敏(1997)[2]在研究上海方言这类词的来源时,指出了这类词的四个来源:一是BA可以成词,其模式是BA→BABA→BBA,如“雪雪白”=“雪白→雪白雪白→雪雪白”;二是BA不成词,其模式也是BA→BABA→BBA是BABA的缩略),如“老老大”=老大→老大老大→老老大;第四种模式是BA→BBAA→BBA,如“笃笃定”=笃定→笃笃定定→笃笃定;第四种的模式的BA,既不能重叠成BABA,也不能重叠为BBAA,只能认定是由B先重叠成BB,再构词。那么这两家的观点显然不一致,这种不一致有可能是方言语料的不同造成的,但这两家只是对该类词的构成模式和来源进行了主观描写,并没有从历时角度或其它角度来证明。
我们在对歙县方言BBA式词考察后认为,BBA式词按BA的性质不同分三类:一是BA是短语,由两个词构成,其内部可以进行扩展;二是BA是词,由两个语素构成,其内部不能扩展;三是BA不是结构体,既不是词,也不是短语,其必须先由B进行重叠或叠音,作为前缀,然后与中心语素(或词)构成BBA。如:
一式:雪白——雪雪白 喷香——喷喷香
二式:标致——标标致 停当——停停当(不是本文的研究对象)
三式:光响——光光响 呱叫——呱呱叫[孟庆惠(1981)[1]](不是本文的研究对象)
如果按照单音节形容词的层级来分,可以分为三类:一是有原级、比较级和较高级;第二类是只有比较级和较高级;第三类是只有原级,没有比较级和较高级①。
表3 单音节形容词分类
从第一类BBA式形容词看,其B可分为四类:B为名词、动词、形容词、副词。这种分类法与孟庆惠的分法大体一致,与徐烈炯、邵敬敏[2]的分法不一致。不一致的地方就在B为形容词和B为副词是一类,还是两类的问题。我们倾向归为一类比较好处理些,从语用角度说都是起到修饰和限制作用。
2.2 BBA式形容词的构成
如上所述,我们把BBA式形容词按照B的词性分成了三类,这三类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有原级形容词A,有比较级BA,还有较高级BBA。BA是由单音节形容词语素 (或词)A与其它语素 (或词)B按照一定的语法规则组合而成,为了表达 “量”和“级”较高的性质、状态和感觉,又按照某种组合方式产生了BBA。我们不妨运用层次分析法和变换(transformation)分析法来说明BBA式形容词的构成基础。
2.2.1 BBA式形容词内部层次分析
2.2.1.1 B为名词构成的BBA式形容词的层次分析语言具有两个重要的性质,一是组合,二是聚合。低级语言单位组合成高级语言单位,即为组合关系,在组合中,各语言单位之间的关系是不都处在同一个层面上。BBA式形容词也是这样。其结构切分只有两种可能:B/BA,BB/A。究竟哪一种切分对呢?以“雪雪白”为例,切分如下:
我们在分析任何一个语法单位的内部层次时都必须用结构、语法、意义三个原则②检测。如果把“雪雪白”切分为“雪雪/白”,很显然,从结构上看“雪雪”不能自立,不符合原则一;退一步说,即便能够自立,但名词一般不能重叠,这是名词的语法特点所决定的,即“雪雪”不为语法规则所允许;再退一步说,能自立,为语法规则所允许,但其组合后是什么结构?如何定性?雪雪是前缀?雪雪白是派生词?而第一种切分是符合三原则的,从结构上看,“雪”和“雪白”都是结构体,能自立;从语法上看“雪”做“雪白”的状语,名词用作状语,为语法规则所允许,从意义上,切分后的意义的累加与原语段的意义相同,即“像雪一样雪白”与“雪雪白”意义相同。从歙县方言的使用实例来看,也说明了雪/雪白的切分是正确的。
(1)尔个物事比雪还要雪白。(这个东西比雪还要雪白)
(2)尔面墙比雪还要雪白。(这堵墙比雪还要雪白)
2.2.1.2B 为动词构成的BBA式形容词的层次分析B为动词性的BBA式形容词,在歙县方言中也是较多的,诸如“堆堆尖、拍拍密、喷喷香、滚滚壮、拍拍满”等。从其层次切分看,也只有两种形式:B/BA和BB/A。以这五个词为例,如果按照BB/A来切分,从结构体上看,“拍拍、喷喷、滚滚”都能自立,因为动词是可以重叠的。但从语法层面上看,动词重叠后修饰形容词,还无法得到佐证。再从意义上看,很显然切分后的意义叠加与原单位意义不相符合。因为其BA是可以独用的。从方言使用情况看,这种切分也是不能立足的。俗语中有“冷水胖(即癞蛤蟆),越打越滚壮”一类的语料存在。这五个词的内部都能进入“越B越BA”结构。即“越堆越堆尖、越拍越拍密、越喷越喷香、越滚越滚壮、越拍越拍满”。可见只有B/BA的切分是符合方言事实的。同理可以证明B为形容词和副词构成的BBA
至此我们根据BBA式形容词的层次分析的结果基本上否定了BBA式形容词是重叠形容词的说法。其构成基础是B和A是如何构成BA的,则B和BA也是怎样构成的,BBA为偏正式合成词。
2.2.2 BBA式形容词的变换分析 为了再次说明BBA式形容词的构成,我们以BBA式形容词中的B为名词和动词为例来说明其构成的模式。
在方言调查中我们发现B为名词构成的BBA式结构,具有下列变换式。像B一样A成立,则像B一样BA也成立。
从上面的变换分析可以看出,歙县BBA式形容词其来源不是从BABA式缩略而来,反而BABA是从BBA扩展而来。这样也符合事物的发展规律,事物总是从低级向高级发展的。其模式是:A→BA→BBA→BABA(BBAA),其程度逐渐加深。所谓孤证不立,我们再看看B为动词的变换式。
从这两类词的变换分析看,BBA式形容词其组合方式属于构词法,不属于构形法。
对于B为形容词和副词构成的BBA式形容词,尽管一时还找不到一种合适的变换式来证明,但至少不能说其构词就是B重叠后与词根A构成的。如“大——老大——老老大”(aaA式),“紫——齐紫——齐齐紫”(FFA式)。如果把这两个词的层次切分为“老老/大,齐齐/紫”,事实上“老老、齐齐”不是一个结构体,这种切分是毫无意义的。在歙县方言里,处在比较级层面上的BA是可以受副词修饰的,这与普通话的语法规则是不一样的。如“老大”,方言里可以说“真老大,确实老大”等。由此推出,老老大层次切分是:老/老大,尽管这种切分跟韵律不一致,但比较符合实际。同理在“通通红”中,“通”是表示范围的副词,我们可以运用替换法来验证,第一个音节“通”作为词的可能。“通通红”的第一个“通”可以由“都”、“全部”等表示范围的副词来替换,且意义基本等同原词。故“通通红”的结构应是“通/通红”,也不属于构形法构词。
3 结论
综上,歙县方言中的BBA式形容词不属于重叠形容词,其来源分两步:一是B和A按照构词法则构成BA,然后由B和BA复制前面的构词法则构成BBA。这一类词,存在原级——比较级——较高级等三种常形,具体语境中可以出现BBBA或BBBBA等更高级。在形容词的量和级上:A 注释: ①本文把BBA式形容词叫较高级,是由于在方言中,在特定语境下还有BBBA、BBBBA等形式存在。 ②见傅雨贤《现代汉语语法学》.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年5月.第129-133页. [1]孟庆惠.歙县方言的AAB、BBA式结构[J].安徽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1(4):98-108. [2]徐烈炯,邵敬敏.上海方言形容词重叠式研究[J].语言研究,1997(2):68-80. [3]杨俊芳.汉语方言形容词重叠研究[D].上海:复旦大学,2009. [4]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方言研究室资料室.汉语方言词语调查条目表[J].方言,2003(1):6-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