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信仰,一座山头
2014-05-30杨梅
杨梅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从来叫做价值或者信仰。
张爱玲在《半生缘》里用最文艺最矫情的话,形容了一对恋人距离上的重聚和精神上的永别:“世钧,我们再也回不去了。”这是经由价值选择,人生经历之后亲密关系里的决裂和美好时光的一去不返。
前些年,阿富汗小说《追风筝的人》风行世界,12岁的富家少爷阿米尔与仆人哈桑情同手足。不久,前苏联侵略阿富汗,阿米尔自己也跟随父亲逃往美国。成年后的阿米尔为了赎罪,阿米尔再度踏上暌违二十多年的故乡,希望能为不幸的好友尽最后一点心力,却发现一个惊天谎言……
“许多年过去了,人们说陈年旧事可以被埋葬,然而我终于明白这是错的……”别来无恙是最大的谎言,时光埋葬的不止是故事,还有价值、精神上的分道扬镳。
所有的少小离家都会面临“相见不识”:《了不起的盖茨比》历尽千辛万苦成为超级富豪,重新追求年轻时的纯真恋人,对方却早成了中产阶级利益的维护者;余光中等台湾学者一次次在梦里呼唤着乡愁,龙应台们的大陆之旅却“陌生而怪异”;康拉德、纳博科夫、奈保尔这些作家,一生在语言、文化、国家、大洲甚至文明之间迁移,离乡背井助长了他们的想象力,他们追逐无家的潮水,再回到故土反而成为“叛徒、异类”。
诺贝尔获奖者帕慕克只拥有一个城市《伊斯坦布尔》,这座城市在他的眼中是:在一次次财务危机中踉跄而行、整天惶恐地等顾客上门的老书商;博斯普鲁斯老别墅的空船库;挤满失业者的茶馆;帕夏官邸时木板便已嘎嘎作响;拜占庭帝国崩溃以来的城墙废墟……城市的文化基因和历史信息、古老帝国的辉煌,其实早就无法归来,成为彻底的“呼愁”。
无论小说《唐顿庄园》还是列维坦的绘画作品,无论欧洲还是亚洲,人类都在缅怀着一种逝去的腔调,无法复原的乡愁,无法归来的精神气质。
人和人的远去在于经历以及内心的变化,张爱玲的小说里常有“你变了”而产生的爱情破灭。《归来》中的远去则在于时代的缝隙里,时代的巨变里,天翻地覆的精神价值的坍塌和传统文化的断裂,在时代的阻隔里,相逢不识,相视无言。
一种信仰一个山头,鲁迅和周作人因为政见形同陌路;胡风与舒芜因为时代反目成仇;胡适们隔着海岸回望曾经的大陆故人想必模糊而陌生。
时间不是距离,信仰的变化、价值的分崩才是差距。陆焉识和冯婉瑜们之间的距离不是悲剧是人生:它的破败与衰落,它的辉煌与瑰丽,仿佛支离破碎的时光碎片,是时代的泥沙俱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