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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薇和她的“幽灵塔”

2014-05-26辛亭亭

博览群书·教育 2014年1期
关键词:白薇反抗娜拉

辛亭亭

摘 要:文学史的进程,并不是依靠单个作家的努力就能够推动书写的,但是如果离开那些作为个体而存在的作家们的付出,文学终究是不能够顺利完成其史的梳理的。白薇,现代剧作家,对于很多年轻的学者来说,这个名字是陌生的,即便是有心想要搜寻关于她的资料研究,也是寥寥。她的一生是充满波折的一生,甚至可以说是悲剧的一生。本文是想就其剧本代表作《打出幽灵塔》、并联系她的生活经历对之进行解读,所谓的“幽灵塔”并不仅是她所生活的那个社会所存在的黑暗,更是她整个人生的一种悲剧、重压的折射。

关键词:白薇;“娜拉”式;幽灵塔;反抗;悲剧

白薇这个名字,在学界并不常被提起,对于年轻的读者来说这个名字是陌生的,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许多学者在撰写中国现代文学史的过程中都会跳过这个人物,即便是在朱栋霖教授论述戏剧理论的专著《心灵的诗学——朱栋霖戏剧论集》中,也没有对之投以多少笔墨,而且只是将她置放在受易卜生创作影响的众多戏剧家中的一个加以列出。另外,从国外学者的角度,如德国汉学家顾彬在他的《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一书中,关于白薇的笔墨只有“当时还有许多剧作家,比如女性剧作家白薇(1894~1987)等,这里恕不能一一列举”这样一句,另他在注释中也加以解释说,白薇是一位在中国的文献中很少被涉及的女作家。由此便可看出这位女作家的关注程度到底如何了。白薇的创作生涯长达六十多年,这在同时代的作家群中是少有的,即便是放置到整个中国文坛中也是不多的,但是为什么这位在当时受到毛主席、鲁迅等人推崇、夸赞的作家会在今天的文坛中几乎销声匿迹?原因是多方面的,这不仅是因为她的作品蕴含的战斗性、反抗性是那个年代所特有的,时间流逝、环境变迁,那些作品就会随之变得不合时宜,另外还因为她的不少作品在当时乃至之后的时间里毁于战火与敌手,这也就成了阻碍她在历史中留下深刻印记的因素。

白薇,并不是她的本名,根据她自己的解释,白是“枉然”、“空”的意思,而薇,并不是人们首先想到蔷薇之意,是指山窝里或树荫深处的一种蕨芽,是极不为人重视的,所以整个名字的意思便是空寂的蕨草。从这样的角度来解释这个名字其实是很符合白薇给人的感觉、也符合她的整个生活状态,可是如果从她一生的生活经历、从她的整个创作内容来看,她所展现的品质又绝不是微小的蕨草所能够传达的。坎坷的命运赋予了她顽强的生命力,祖国的危难又赋予了她浓烈的爱国热情,这一切都在她的创作中得到了抒发,因此,当时在很多人看来,“白薇倒不象白薇,象是血染似的充满了热情的大丽花”(《白薇评传》)。在她的所有作品中除了《悲剧生涯》等几部是回忆叙述自己的不幸之外,其他大部分都反应了当时的革命事业,她始终站在被压迫者的立场上为他们说话,尤其将妇女的疾苦放在了重要地位。她在二十年代末期创作的《打出幽灵塔》便是很好的代表,它所反映的是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一个土豪劣绅的家庭是如何在农民的反抗冲击下分崩瓦解的。

“五四”前夕,易卜生在中国思想文化界的影响达到了高峰,尤其是他笔下的“娜拉”更是成为了众多剧作家创作的借鉴对象,到了二十年代被称为“娜拉型”的剧本纷纷出现,白薇的《打出幽灵塔》便是其中的一部,它就“象是易卜生的《娜拉》一样,正是一种叫醒那些沉睡在家庭中作傀儡的不幸妇女们的声音”。这部剧是白薇从日本回国后的第一年用近一个星期完成的,但是几经周折到了第二年才得以发表,在当时的创作背景下,白薇没有回避革命本身的残酷暴烈和客观存在的肮脏和污秽,揭露了革命政府腐败、官僚受贿敷衍的丑行,以及腐朽势力与新兴力量的最后一搏,这一切都是通过她的女性立场得以展示的。也正是从这部剧开始,描写旧家庭的剧作便逐步由提倡新道德反对旧道德的文化批判演进为以家庭革命表现社会革命的政治性主题。如果作简要的划分的话,剧中人物实则只有两派,一是胡荣生独成一派的压迫者,另一方则是以萧月林、郑少梅、萧森、胡巧鸣、贵一、凌侠等为代表的反抗者,虽然在故事的开始人物关系之间就存在着一定的矛盾,但是直至萧森的出现,各人物之间的潜在的复杂关系才渐渐浮出水面,过去的矛盾冲突才得以逐步展开,并最终成为激发现今矛盾冲突爆发的推动力。在这群反抗者之间,融入了三代人的不同层次的矛盾,这三层矛盾又通过萧森、郑少梅、萧月林这三个女性形象来展现,并且以萧月林这一人物性格的转变为主线。她由一开始的懦弱、自卑、迷离,到后来的绝望、无助、惊恐,直到最后亲手杀掉胡荣生、并为保护萧森而牺牲,这一切都是伴随着、围绕着她的多重身份的揭露才得以演变的。如最开始的时候她是以胡荣生养女的身份出现的,因此在这个家庭中她感到孤独无助,因此显得胆怯、卑微;后来却因被胡荣生盯上并要娶她为妾而变得绝望慌张;最后当她的作为胡荣生女儿的身份被揭露出来之后她变得勇敢、并最终爆发,这每一重身份的揭示,都使得月林与胡荣生之间的矛盾愈加尖锐,主人公性格的多个侧面也在这重重的矛盾困境中得以塑造。在月林中枪之后,也就是该剧接近尾声的时候,白薇向我们展现的月林的形象是几近疯狂的,她在独自高歌旋舞,“我们的世界,要从我们的血里来。……反了!一切都反了!”,“我们要以死抵抗这一切,我们新生,新生!”。至此全剧弥漫着一种悲壮凄厉之感,仿佛是在高潮中落下了帷幕,最终月林这个人物形象得以全部呈现。“娜拉式”的人物形象并没有以“娜拉式”的出走作为最后的结局,而是选择了牺牲作为新生的手段,白薇认为女性的解放从根本上来说是要靠女性自身的觉醒来完成的,在《打出幽灵塔》这部剧中,月林的自我觉醒是通过杀死胡荣生、保护母亲萧森、自己死亡的这条路来完成的,这是月林的自我选择,而不再是作者白薇的刻意安排了。

从另一方面来说,宣扬爱情自由、提倡妇女解放,揭露上下层地位不平等、抨击土豪劣绅的罪恶行径,以及反映伦理道德问题似乎都成了作者想要传达的内容。但是要想在一个星期之中、通过一部剧来传达如此繁复的主题,不免会有点力不从心,从而也使得该剧存在着许多不足之处,这其实也可以看作是白薇至今不为大多数人所熟悉的原因之一。剧中的多重感情纠葛、单恋、三角恋、乱伦之恋共同上演,在一开始就设置了许多“结”,但是由于戏剧动机太纷繁、人物关系太过杂乱,反而使得这些“结”得不到自然的解答,有的虽然得以解决,却总是觉得太过牵强、仓促,最终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剧作的戏剧性。而且作者在塑造主人公月林这一人物形象的时候明显存在着立场不坚定、甚至出现了作者自己也仍没有做好充分准备的情况,萧月林选择进入党务学校想要效仿当时新文学作品中所创造出的新女性的形象,她内心想要跳出这个封建家庭、父权社会的束缚,想要逃离这个使她噩梦不断的“幽灵塔”,但是她同时又受着旧的伦理道德的浸染与影响,这就使得她的行动、她的反抗变得犹豫、迟疑,变得畏畏缩缩,始终充满着矛盾与悲观情绪,在失去巧鸣、凌侠这两个情感寄托之后变得疯疯癫癫,最终只能选择死亡来踏上所谓的“新生”之路。此外在对凌侠为代表的农民阶级的革命性的刻画上也明显存在着不足,凌侠的反抗并不够彻底,在革命斗争的洪流中他的所谓的反抗是稚嫩的、是脆弱的,甚至是带有极强的个人恩怨的,他的反抗中存在着对革命事业的艰巨性、复杂性认识不足的缺点,因此在后来众多学者的解读中,凌侠的形象更多的是被看作是小资产阶级的代表。

总的来说,《打出幽灵塔》是一部白薇由“爱情至上”转向“回到现实”、“坚持革命”的代表作之一,她是站在一个知识分子的角度来理解革命、书写革命的,因此她所塑造的戏剧世界是明显的不同于外在世界的,它是一个高度主观化、并灌注了强烈的反抗激情的世界,换句话说这是她将自身的生活经历和情感体验改头换面加以戏剧化的产物。白薇的这部剧之所以明显的流露出受易卜生《玩偶之家》影响的痕迹,我想主要是因为娜拉的出走经历是她所亲身经历过的,是因为娜拉的不安于现状的反叛性格引起了她的共鸣。她曾经为了自由、为了理想打破了父母为她铸造的“幽灵塔”,这样的经历、这样与身俱来的叛逆精神是她塑造月林这一企图冲破束缚的新女性形象的缘由之一。冲出牢笼、离开故土、独自一人来到日本之后,本以为可以开始自己全新的人生,却未曾想到又陷入了那个让自己后悔一生的杨骚为她筑造的打着爱情头衔的“幽灵塔”。在这个塔里,她一次次被伤害、却又一次次的宽恕,这或许也是她笔下的萧月林在思想上激进叛逆、行动上却犹豫不决的原因所在吧。虽然白薇在最后打破了杨骚这座“幽灵塔”,可是此时的她已经过了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并且因之所产生的病痛伤害噩梦般的缠绕了她一生。因此,她对妇女解放的需求比同时代的任何其他女性作家都要迫切、感触比所有人都要深刻,这一切她都将之融入到自己的创作中,而我们在欣赏《打出幽灵塔》这部剧的时候,也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作者的这些经历与希望,从而加深了这部剧作的感染力,使得作者与观众在情感上达到共鸣。

最后,不管做何种解读,从这样一部褒贬不一的剧作中,我们首先应该看到白薇作为二三十年代的一位剧作家为之后中国戏剧的发展所作出的贡献,在读到之后现代戏剧的巅峰之作——曹禺的《雷雨》的时候,我们会不自觉的将它与《打出幽灵塔》进行比较,两者之间存在着许多的相似之处,虽然白薇的这部剧所产生的社会反响以及文学价值远不如《雷雨》,但是她所做出的创作对同时代以及之后的一些剧作家所产生的影响是我们无法忽视的。亦不管在之后的潮流中,在下一个百年后的今天会不会还有人提起这位曾用尽毕生精力走出“幽灵塔”的悲剧女性,但是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仍应该投之以关注与敬佩,仍应该对她曾为革命所做出的努力给予肯定与赞扬,白薇这个名字应该为更多人所铭记。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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