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利安事件困惑了美国精英
2014-05-16朱宇伦
朱宇伦
最近美国知名学府,全美排名前十的杜克大学的校长,可能会有些许苦恼和尴尬。这份苦恼与尴尬不是来自学校学术水平或者社会捐赠的下降,也不是因为杜克引以为傲的NCAA篮球队出现了什么问题,问题完全是出在杜克大学的一位法律系新生——米利安·维克斯身上。
这个从照片上看其实并不算多么出众的女生,不仅仅是杜克大学的大一新生,同时,她还有着一个特殊的身份——贝尔·诺克斯,色情片女演员。
高材生&色情片女演员
这样两种在普通人心目中八竿子打不着的社会角色,竟然在米利安身上发生了联系,一方面她是拥有着极高受教育水平的美国名校学生,社会地位超出常人,另一方面她却又有着令普通大众所难以接受的、成人色情片女演员这样一个用出卖身体、博人眼球来换取金钱的职业。在正常人看来,米利安一定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甚至有一位科罗拉多州男性读者来信对米利安说:
之前你提到由于杜克(大学)学费太高,而你又不想背负巨额债务,自己没经过其他职业培训,所以决定投身色情业。在某种意义上,你是在暗示,为自我辩解,你没有别的选择——我指的是经济上的选择。
也就是说,如果你拥有大众可以接受的职业技能,你很可能就会做其他事情去了,不会进色情业。
然而,当事人却似乎不这么想,她这样解释:她和普通人一样,都是为了挣钱而工作,我才不需要你们的同情。
而就在前些日子,适逢美国NCAA的疯狂三月,米利安甚至许诺如果杜克大学的篮球队能够在疯狂三月中笑到最后,她将为每位队中成员赠送礼物,而礼物的内容极其露骨——私人性爱影片。
4月14日,米利安以其艺名贝尔·诺克斯在美国《赫芬顿邮报》网站撰文以回应那位男性读者。
在文章中,米利安这样写道:人们以为我支持性工作者和色情业的立场站不住脚,因为我是为了金钱从事这一行,而非出于真爱。性工作者本不是我的梦想职业,他们搞得好像很震惊似的。我小时候没有在学校“求职日”写上“我想成为色情明星”,也没有因为将来会在摄像机前做爱赚钱而兴奋地和朋友们大聊特聊。老师也没有告诉我,我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事:宇航员、总统,色情明星也可以哦!显然这不是我梦想的生活方式——是出于“无奈”——所以,这就成了道德污点,我就成了可鄙的婊子,供人唾弃。
色情业不是我的唯一选项,而是我心理预期中最审慎、最明智的选择——用最少时间交换最大利润。我有能力轻松还掉学费贷款,我选择不背这个债。我为什么要增添本不需要的5万多美元学债呢?我的选择不是经济学家所谓的“无奈的交换”。
米利安的洒脱与坦然,在留给我们一个潇洒的背影的同时,也倒是留给了我们一个巨大的疑问:数以万计的家庭花费了这么多时间、精力与金钱,完成了象征精英阶层的大学教育,但是这么多代价,对于这个价值观正在走向多元化的社会来说,到底值不值得?
“米利安事件”,在重视大学文化并且引以为傲的美国人心中,已然掀起了轩然大波。世界上哪里都会有穷人和富人的差别,即便是在世界第一强国美国,也不会例外。随着美国贫富差距的日益扩大以及失业率的居高不下,上大学尤其是私立名牌大学已经渐渐有了奢侈品化的趋势,尽管家境富裕者大可不必为花销担心,但数量更多的家境一般者乃至家庭困难者却不得不天天为高昂的学费愁眉苦脸。即使兢兢业业地度过了四年,毕业的他们却还是面临着社会的无情筛选,而美国早已固化的阶级,往往会让那些仅仅是依靠勤奋而没有多少财富的青年人难以迈入更好的阶级,难以过上更好的生活。如此周而复始,阶级一步一步固化,贫富一步一步分化,美国梦似乎也不是那么好做。
尽管在那一篇复信中,米利安说她的选择并非“无奈的交换”,但是,仔细翻看米利安的家庭履历,我们就会发现,米利安选择成为色情片女演员,也就是我们常说的AV女优,着实是有不少难言之隐。
米利安的父亲凯文·维克斯是一名驻阿美军的随军军医,一年的收入约为20万美元,这在美国算是中等收入水平,但他的妻子没有工作,而家中除了米利安每年需要交纳6万美元的学费之外,还有两个孩子正就读于学费昂贵的私立学校。仅凭凯文一个人支撑整个家庭的支出,显然捉襟见肘。于是,米利安选择做女优挣钱,每次可以获得1500到2000美元的报酬,花费时间不多而报酬却相当可观。
或许是觉得做女优确实有失“体面”,米利安没有把真相告诉父亲,所以老凯文直到回国才知悉女儿竟然在拍摄成人色情片。我们不知道这位父亲的内心究竟会如何五味杂陈,但是一点苦涩,是少不了的。
上大学=上大当?
美国的各大主流媒体,在得知米利安的故事之后,争相报道,并由此引发了诸多争论。
在这些主流媒体的争论之中,教育无用论再次被提上台面。
其实早在2012年,奥巴马上任之初,这样的论调就曾经被抛出,当时的《星岛日报》 报道称,美国大学学费昂贵广受社会诟病,然而大学生身负重债换来的学位,不仅不能保证高薪厚职,在经济不景气的当下,许多年轻人走出校门即加入失业大军。在这种背景下,“教育无用论”的呼声再起,论者呼吁学生和家长别再继续上大当,他们鼓励年轻人应放弃求学,自行创业。
报道指出,全美学贷总额现已突破1万亿美元大关,金额之大、增幅之快在消费贷款类别中名列首位。从个人来说,部分学生毕业时,负债可达10万美元。但投入大量金钱和时间得到学位后,年轻人的就业前景并没有改善,预料应届毕业生的失业率将达8.5%,反观只有高中学历的人士,失业率则只有8.1%。失业率惊人之余,大学生的收入也下降了5%,同样令人怀疑教育的价值。
本身年轻 时从斯坦福大学辍学,后来参与创办PayPal而致富的商人迪尔就表示,除非有意投身医学、学术界等少数领域,否则年轻人根本不用报考大学,他甚至设立计划,以每人每年10万美元的奖励,鼓励年轻人离开校园创业。
迪尔接受《60分钟》节目访问时,把高等教育与房地产泡沫相提并论,说楼市泡沫时人人以为自己需要买房,因此不惜代价置业,现在也是人人以为自己需要一张高等教育文凭,花再多的钱也要读大学,学生和家长其实“都上了大当”。endprint
迪尔质疑,有才华的年轻人入读常春藤名校,但最终都投身金融界,只帮助富人累积财富,不能造福社会,天资稍逊的入读牟利大学,偏偏这些大学好像楼市中的“次贷银行”,学生被推向负债深渊,走出校园后,过半数人失业、就业不足,又或者无法学以致用,只能在零售或餐饮业从事低技术工种。
而随着奥巴马刺激经济计划实施的并不成功,并且在中期选举中丢失了对于众议院的掌握权之后,类似于这样的言论再次成为了反对派攻击奥巴马政府政策不给力的有力论据。
抛开政治不谈,那么大学教育真的如同教育无用论所说的那样,毫无价值可言吗?
曾经在国内流行过这样的段子,说的就是比尔·盖茨求学中途从大学退学,和保罗·艾伦一起创办微软公司,最终成为世界首富的励志故事,类似的心灵鸡汤还有很多,这无疑刺激了那些持教育无用论的人的神经,于是他们大肆鼓吹教育无用论。
但是这些段子的编辑者显然没有告诉你的是,盖茨的父母是IBM公司的股东,有了父母的支持,他才成功获得了第一桶金,从此一发不可收。
编辑者同样不会告诉你的是,一万个大学退学生中,都未必出得了一个比尔·盖茨。
所以,所谓教育无用论,从根本上就有些站不住脚跟,更别提冲击美国人丰富而又悠久的大学校园文化了。
“大学不能保证一个高薪的好工作,但不读大学却是一个高风险的选择。未来会更优待那些受过更多教育而非更少教育的人,瞬息万变的经济形势更偏好那些拥有终生学习能力的人。”一位分析人士如是说。
教育真的无用?
但是有趣的是,在“米利安事件”见诸报端之前,美国主流媒体之一的《纽约时报》,却似乎一直在和美国的大学教育唱着“反调”,它不止一次地刊登劝阻众人上大学的文章。
这着实令人费解。但是仔细思索之后,我们就会发现,这样的劝阻不无道理。尽管美国一直以《独立宣言》中的人人生而平等的平民社会自诩,关于美国梦的那些成功事例我们也都有所耳闻。
但是,平民社会仅仅是美国的一面而已,美国的另一面就是精英阶层的教育世袭,无论是布什家族连续四代都就读于耶鲁大学,还是前副总统戈尔所有子女均为哈佛所录取,我们都会从中窥见美国精英阶层代代相传的特点,富人与政客的下一代似乎必然不会差到哪里去,而阶级之间的壁垒却并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
《华尔街日报》曾指出,世家子弟“削尖脑袋”也要挤进常春藤名校,为的是延续经济和文化上的上流地位。政治世家门第的出现和延续,是这一教育投资的重要回报。
而据《纽约时报》统计,随着蓝领中产阶级的衰亡,大学教育成为中产阶级和下层阶级的分水岭;最穷四分之一的美国人口子女获得大学学位不到9%,而最富四分之一人口中达75%。
这也就无怪乎,《纽约时报》的专栏作家们时常奉劝父母们不要把孩子送进大学了,当然,这或许只是针对那些来自普通家庭的孩子。
但是,我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否认大学所能带来的价值。
美国前总统杜鲁门曾经在1947年说过:“花费在教育上的钱是国家最明智和最合理的投资,要让这种普遍认识在全国得到很好的发展。”
洛杉矶加利福尼亚大学教育系荣退教授、《美国高等教育通史》作者亚瑟·科恩说得更具体:“尽管一些职位不要求学位,但这些工作仍基于一些通用的知识和特质:计算和语文素养、合作的风度、责任感、机敏的反应,乃至恰当的着装与举止,即所谓的‘软技能,这些通常都是在大学习得的。对雇主来说,这些积极的态度和观念比任何高等教育证书都重要。”
发生在米利安身上的故事其实仅仅算得上一个小小的关于大学教育的插曲,连她自己都承认拍摄色情片仅仅是为了挣取学费,由此可见,大学教育在美国人心目中的地位,即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大学教育。
所以我们大可不必担心美国大学教育的未来,但是,它还需要改进,需要演化,它不应该让学生们背上沉重的负担,而是应该让所有人在享受教育的同时,为国家创造更多的财富,创造更多的价值。
而这一点,对于任何一个国家的教育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