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高粱
2014-05-08小鱼儿
小鱼儿
畦陇上了长了一片野高粱,过晌的时候女人说:我去撅些高粱秆回来,秋后串蓖簾。墙角里一个声音忿忿地:就不能老老实实在家待会?女人不作声,闷着头出了门。
正是春玉米扬花的时候,田里氤氲着一股甜丝丝的味道。野高粱不施种,却比春玉米蹿得还快,一阵风吹过,高粱秸兀自站在玉米秸头顶上,招摇过市。
顺着畦陇一路走来,只一会女人的怀里就有了一大抱的高粱秆。虽已过晌,地里依旧暑热难耐。坐在畦背上,抹一把脸上汗,也就在这个当口,一双手钻进了女人汗津津的衣衫,女人不慌张,也不喊叫,却适时地闭上了眼,任那双手在身上游走。
得到了默许,那双手更加肆无忌惮,女人被它箍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可女人仍闭着眼,默不作声。
僵硬的身子让那双手顿了下,问:不高兴?
女人说:没有。
那咋啦?
女人又默了声。
是不是你那个死男人又难为你了?
女人仍旧不出声,那双手便有了火气,腾地一下坐直了身子:他一个瘫子,一个半死的人,一个靠别人养活的人,除了整天折腾老婆孩子,他还会干啥?你也是,你咋就不能狠狠心呢?
他是我孩子的爹。女人终于开了口。
伸手抓出一根烟,狠狠地吸一口。腾起的烟雾像一张灰色的网,罩住了他的头面。
女人俯下身,偎在他的怀里,轻轻地啜泣。那双手慢慢圈过来,圈到女人再一次喘不过气:有啥事,你一定要和我说,记得?
女人在怀里动了动。
他那病熬不长的,孩子也考上大学了,好日子快来了。
女人的口里有呜呜的声响。
到底咋啦?托起女人一张苍白的脸。孩子的学费咱不是凑齐了吗,还有啥?
女人眼里升起的雾气淹没了一颗心:孩子换了专业,学校说要加两千块钱学费……
那双手按在胸口,长长地嘘出一口气:我当是啥,至于把你愁成这样,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是难事。
我……女人的呜咽被那双手生生地箍住了。
一阵风吹过,四下里哗啦啦地响,不知道是玉米叶划了高粱叶,还是高粱叶扫了玉米叶。
我想去砖窑上干活。女人小声地说。
不行。那不是女人干的活。
赖四媳妇、二憨媳妇不都在干吗?
你不行,你的身子骨受不了。
啥叫受不了,没有吃不了的苦。这些年吃的苦还少吗?
我说不行就不行!
我不想总拖累你!
扯!
那双手显然是火了,猛地推开女人,嚯的一下站起身:孩子的学费我来想办法,不用你操心。
说完,转身,走了。
没走几步,又硬生生地丢下一句话:明儿不要来了,地里暑气太大。
女人一个人闷闷地坐在畦陇上,看日头一点一点滑进玉米地里。
进门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墙角那个声音在咒骂:你咋还回来了,咋就不死在外边呢?
女人不作声,闷闷地点火,做饭。
很久,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饭菜端上桌的时候,那个声音又飘过来:明儿别去了,地里暑气太大。
女人低了头,钻进里屋,一头倒在了炕上。
【中国微型小说年度奖(2013)优秀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