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琴，永远的情人

文·图/沈嘉禄

小提琴，永远的情人

文·图/沈嘉禄

在张乐13岁那年，他获得了艺术生涯中的第一个荣誉——首届全国小提琴比赛第一名。之后他又受到梅纽因·斯特恩等大师的赏识，被喻为新一代“东方小提琴奇才”。

沈嘉禄，上海报业集团《新民周刊》主笔、高级记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作家协会理事，小说创作委员会主任。出版长篇小说、中短篇小说集、散文随笔集二十多部，并有多部艺术鉴赏类专著。

盛中国慷慨借名琴

张乐出生在北京一个音乐家庭，他的父母都是演奏家，四岁那年他随父母南下。父亲到上海交响乐团担任小提琴演奏员，此时张乐的哥哥已经在拉小提琴了，受家庭环境影响，长得比弓稍高一些的小张乐也开始摸琴。

“文革”结束前一年，张乐考入音乐学院附小接受正规训练。几年后又考入上音附中，师从赵基阳、张世祥教授。中国的小提琴教育从新中国成立后一直到70年代，一直以苏联学派为主导，注重展现个人技巧，深度开掘作品的内涵，力求达到史诗般的辉煌境界。但张乐的老师让他了解世界上更流行的欧美学派，也就是以帕尔曼为代表的潮流，帕尔曼之后的代表人物是希拉里·罕。这种学派很适合国际比赛，技巧完整，自由飞翔，也影响了张乐个人风格的形成。

但张乐发现，自己的国产小提琴在关键时候总是不争气，“我每次比赛，几乎都与这把琴斗争，演奏的过程就是征服它的过程。”幸好这次大赛前，已负盛名的小提琴家盛中国将一把自己心爱的意大利名琴借给他登台演奏，当弓子的马尾与指板上钢丝弦接触并发出醉人咏叹的一瞬间，张乐惊奇地发现古董级小提琴的声音简直就是天籁之声，纯净无比。“而且，只要你给琴弦多少力量，它就回报你多少声音。它是抒情的，直逼心灵的，还有着梦幻般的叙事速度，层次非常丰富，穿透力相当强。它是有灵魂的，是与你时刻交流的，它甚至会告诉你，你在这一小节上的表现有哪些缺陷。”

自这次比赛后，在张乐的心灵中，就埋下了对世界名琴的一份由衷崇敬。他暗暗下定决心，将来如果有可能，一定要拥有一把能与自己倾心对话的小提琴。

提琴教母衣钵相传

1986年，美国小提琴家西诺夫斯基来上音附中讲学，他个人的风格偏向于法比学派，有别于苏联和欧美学派。张乐跟他学了一个夏天，西诺夫斯基很赏识他，建议他出国深造，并答应给他全额奖学金。这时已经有南加大、克利夫兰等四五所美国名校向张乐发出邀请，最后他选择了在巴尔的摩一所全美资格最老的皮波蒂音乐学院，跟伊丽莎白国际小提琴大赛终身评委西诺夫斯基学了六年。

出国深造对于张乐来说，又将自己改造了一次。用张乐自己话来说，就是“从血液里知道拉琴是怎么回事了”。

但张乐没有满足，不安分的他又在萝西·迪蕾主持的美国阿斯本音乐节上出现了。萝西·迪蕾被称为“小提琴教母”，她教出来的学生个个了得，其中就有中国乐迷熟悉的帕尔曼。那会儿已有60岁，早在张乐13岁刚获得全国小提琴比赛第一名时，萝西·迪蕾就对张乐说：“你的演奏无懈可击，你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小提琴家，全世界将会听到你的琴声。”张乐演奏了一支难度极大、很少有人敢染指的协奏曲，结果胜出，等于荣获小提琴比赛第一名。迪蕾教授马上给他签发给了朱丽亚音乐学院的全额奖学金，而历史上这个学院极少给学生全额奖学金的。

在这所世界著名音乐学府里学了两年，张乐自认为这才真正进入了美国的文化圈，对西方文化有了深刻深入的了解。1993年，他告别了朱丽亚音乐学院和“教母”，通过残酷的竞争最终成为纽约大都会歌剧院签约小提琴演奏员。

收藏名琴似热恋

张乐在此时开始接触世界名琴，有一次他认识了一个在加州生活的美国人，他是好莱坞乐队的演奏员，收藏了一些世界名琴，见张乐对此感兴趣，就拿出几把让张乐欣赏。“那些古典名琴的漆面甚至是金光锃亮的，一看就知道是意大利名琴家族出身，木质已经非常稳定了，演奏时发出的声音极端的纯正，一瞬间的感觉就是，对这样的名琴是可以托付终身的。”张乐用感性的语言向我描述自己当时的奇妙感受。

但他只是个学生，哪来这么多钱收藏名琴？张乐到华盛顿一个小提琴收藏展示机构，看到一个小提琴收藏家拥有好几把由意大利小提琴制作家安东尼奥·斯特拉迪瓦里亲手制作的名琴，甚至有专门为四重奏定制的套琴。

一次，他与台湾小提琴家林昭亮一起去巴黎演出，休息时相约去塞纳河畔逛街，一拐弯来到一家门面破旧的琴行，两人与店主攀谈后得知，老人家是意大利血统的法国人，对古董小提琴有着非凡的研究水平，张乐向这个老板借了两把古董琴，回到纽约后拉着玩，其中一把被朋友看中后购得。另一把张乐自己也爱不释手了，就凑了一点钱，搭上自己收藏的一些古董怀表，跟那个意大利血统的法国老板交换了。这是一把制作年代在20世纪初的意大利琴，当时的价格大约在3万元人民币。

张乐也买过中国小提琴名匠制作的小提琴，有一位名叫葛树声的上海人，是制琴高手，他是在意大利从零开始拜师学艺的，所以外界评论他是真正继承意大利家族制琴工艺和小提琴文化的中国人。他做的小提琴多次在克里莫奈举办的国际小提琴制作比赛中获得大奖。张乐就买过他的一把金奖名琴，并一直用到现在。

让张乐至今回味无穷的一次收藏是在2003年。米尔斯坦是与海菲兹齐名的著名小提琴演奏家，他的遗孀将一把丈夫用过的、据说出自意大利一位名匠之手的名琴转让给了一位牙医。后来牙医急需用钱，张乐得知后也想帮他一把，就从他手里将此琴转让过来。不久，葛树声试奏一番名琴后对张乐说，“你有眼光的，这把琴很有潜质，是一把很不错的适宜于音乐厅演奏的好琴。”

张乐对我说：“这把琴的收藏经历是愉快的，因为我发现了名琴潜在的美。它的声音是健康甜美的，个性鲜明的，富有穿透力的，是有足够实力与一支强大的乐队抗衡的。我用它演奏过西贝柳斯这样雄浑有力的协奏曲，在整支乐队齐奏时，它的声音是其他乐器盖不住的。而坐在音乐厅最后一排观众，也能清晰地听到它的娓娓诉说。而且它还有一个特点，有些特质只有我亲自演奏时才表现出来，别人拉就不行，它是认我的。”

同样，张乐也有这样的襟怀，他曾向俞丽拿基金捐赠过一把古董小提琴，供俞丽拿的学生演奏。对自己的收藏，他也早有想法：“总有一天，如果条件成熟的话，我也想选出一些质量高的古董小提琴，提供给有才华、并有参加国际大赛机会的孩子，让他们分享世界名琴的卓绝音色与演奏时的心灵交流。世界名琴只有用于演奏，不断地创造美，传播美，才能将作曲家、演奏家和制琴名家的心声传得更久更远，才能体现它的价值，才不会辜负制琴艺人的心血。”

编辑：沈海晨 mapwow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