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下谁骑牛
2014-04-29卢汴生
卢汴生,信阳日报社原编委、主任编辑,河南省杂文学会理事,信阳市杂文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2004年公开出版个人杂文随笔集《记者当是好事徒》。
今年深秋,我到洛阳参加河南省杂文学会洛阳笔会,看到会议日程表上有参观汉函谷关的活动,颇感意外。函谷关是我国历史上著名的关塞,本位于三门峡以西、潼关以东的灵宝境内。“鸡鸣狗盗”、“紫气东来”等成语和历史故事都发生在这里。而如今没想到洛阳也有座函谷关?那么,是此关即彼关呢,还是两关彼此不相关?这样一想,既困惑又自觉孤陋寡闻。
翌日上午,带着新奇和悬念我和文友们乘车来到新安县东的汉函谷关遗址。走过涧河上的小桥,沿河西行不远,就看到秋阳中一座高高的关楼横亘在前方。关前空地上芳草萋萋,一条黄土路贯穿关门东西。路两侧各有一座残缺的黄土高台。导游小姐介绍说,北侧是鸡鸣台,南侧是望气台。
鸡鸣台、望气台,顾名思义它们分别源自“鸡鸣狗盗”和“紫气东来”两个成语。前者说的是孟尝君靠门客装鸡叫骗开函谷关城门逃离秦国的故事;后者则说的是老子骑青牛西出函谷关的故事。可让我不解的是,函谷关可以有秦函谷关,也可以有汉函谷关,但是这两个故事的发生地毕竟只能有一处。莫非汉关是秦关的“山寨版”?
我把疑问说给导游听,不等导游开口,洛阳的一位文友向我解释了汉函谷关的来龙去脉。
汉武帝时有位功名显赫的楼船将军,名叫杨仆,他是新安县人。当时秦函谷关以西的关中地区是都城长安所在地,物产丰富,商贾云集,皇室贵族也多集中于此。而新安县则在秦函谷关以东,属关外地区。杨仆为了使自己和家乡父老也能成为优越的关中人,就上奏朝廷,而后尽捐家资,在汉元鼎三年(公元前114年)将函谷关东移300里至新安。后人称之为新关,又叫汉函谷关。如今关门东侧的楹联:“胜迹漫询周柱史,雄关重睹汉楼船”,其中“汉楼船”即指西汉楼船将军杨仆。
杨仆徙关的故事听上去似乎不可思议。为了当上关中人,杨仆不惜如此折腾。可是再想想,当时关内关外的差别也许就如现在的城乡之别。杨仆徙一关而让众百姓“农转非”岂不是为民办了件大好事?
穿过深长的关门洞,拾级登上关楼。楼上仅见一座荒芜的故楼,四门洞开,青砖包砌,砖缝中长着丛丛野草,显得凄凉。函谷关2000多年来曾多次重修。现有的关楼曾于1923年重修,距今已近百年。坍塌的故楼算不上什么好景致,却引得文友们纷纷拍照留影。
站在故楼前放眼东望,南侧青龙山,北侧凤凰山。两山对峙的峡谷中,涧河闪着鳞鳞波光由南而来,又折向东流。如同“深险如函”的秦关一样,可以想见,当年的汉关恐怕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关塞。
此时我多么希望能看到青衫冠巾、须髯飘飘的老子骑头青牛沿河徐徐而来。当年老子虽然不是从此入关西行,但他做过周朝管理图书的史官,洛阳也是他工作和生活之地。至今洛阳城里还有一座“孔子入周问礼”的石碑。
骑青牛的老子自然是不会穿越时空而来。但是此时此地吟咏老子《道德经》中的名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却是别有一番心境。相传老子的《道德经》就是在函谷关所写。当时的关令是尹喜。尹喜博览群书且善观天象。一天他登关远望,看见东方天际紫气缭绕,犹如飞龙,料定有贵人过关。果然,不久仙风道骨、气度不凡的老子便骑头青牛款款而来。尹喜挽留他住下,老子就在此写下了千古不朽的《道德经》。
《道德经》仅有5000多字,但它言简意赅,博大精深。我读这部伟大的哲学著作,常常惊叹:2500多年前,那还是个在竹片上写字的年代,周朝的一个史官就发现了事物对立统一的关系,提出了“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等命题,讲出了“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的道理,这该有多么无与伦比的智慧啊!今天人类已进入互联网时代了,可是老子的这些道理仍然值得我们细细咀嚼、消化。
老子的伟大不仅在于他的思想闪耀着辩证法的光辉,还在于他的批判精神。老子虽然是道家学派的创始人,主张顺应自然、虚静不争、无为而治,但他并未脱离现实。他同情百姓疾苦,主张社会公平分配,反对剥削和战争。老百姓终日劳作,却食不果腹。老子说,这是因为奴隶主和贵族残酷的剥削和掠夺啊(“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奴隶主和贵族不稼不穑,不狩不猎,却过着奢华的生活。老子抨击他们说,这不合“天道”啊!“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奉有余”。
老子的这种观点实际上就是主张社会要公平分配。不能让穷人愈穷、富人愈富,更不能把穷人原本就不足的利益再拿来供给富人。这在当时有很大的进步意义,就是在今天仍有现实意义。我们今天进行的经济、政治改革,说到底不也是要“损有余而补不足”,缩小贫富差距,促进社会公平正义和共同富裕吗?
“功始将梁今附骥,我为尹喜谁骑牛”。从关楼下来,我在关门西侧的楹联前驻足细看。脑海里突然蹦出活泼的几句唐诗:“老子已乘青牛去,此地空余函谷楼。青牛一去不复返,紫云千载空悠悠……”当年老子写下《道德经》后又去了哪里,历来史家说法不一。司马迁在《史记》中说,“莫知其所终”。我倒是更愿意相信太史公这种说法。其实,无论老子归宿如何,他留下的《道德经》永远是人类天空中一颗光芒四射的智慧之星。
告别函谷关,我特意在望气台下留影纪念。我很想登上台去遥望一番,可惜无台阶可上。现在的函谷关还正在开发,没什么旅游设施,也不像其他很多旅游景区,有楼阁亭榭、喧闹车马。可是看着眼前这些坍塌的敌楼、光秃的黄土台、野草丛生的汉城墙,你仿佛可以听到它们在诉说先民的故事、岁月的沧桑……心中会泛起一种历史的真实、粗犷和厚重的感觉。
我喜欢这种感觉。
责任编辑 怡 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