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滇之间（二首）

横江号子

与许多江河不同

这条江喜欢横着走

所以号子里的许多音符

都长得横七竖八

从云南到宜宾

风是横着的

云是横着的

纤夫们只能顺着河道

一步一钉地匍匐

高音区是嶙峋的怪石漩涡在低音区

张着血盆大口

山上的野花

赶集的姑娘

既是下酒菜也是装饰音

而船老大的咳嗽

最多只能算休止符

从云南到宜宾

有多少渡口

他们不清楚

只记得每次上岸之前

要为自己的女人买块花洋布

他们不习惯镁光灯

上岸就聚到黄桷树下

回到烈性酒里居住

江水为什么横着流

号子至今也没说清楚

越溪河是故乡油樟叶上的一条叶脉

这条河与越女无关

她是岷江委身长江之前

遗落在川南油樟林中的一条叶脉

叶脉是一条路

许多史迹和人物

嘹亮在路的两边

汉唐的香火，黄山谷的《苦笋赋》

尹韧兰的诗，尹天官的印

蟠龙书院里的砖

宋真宗钦赐的匾

程氏同门三进士的金榜

相思谷中相思树上的龙眼

丢失在地方教材的草丛里

若隐若现

只留下空空的獠人洞

在解读着大师们

留在悬崖上的箴言

叶脉的根部是厚厚的红土

红土下面是万龛塔林

地下众僧的陶罐里装着

化为灰烬的一些事物和结实的骨头

每当晚风敲响夕阳这只木鱼

这些骨头就会葱郁起来

长成浓密的“油樟王国”——

越溪河有多少水道就有多少寺庙

每片樟叶里都住着一位高僧

世界上只有越溪河的樟叶能炼油

据说，全是高僧修炼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