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与写作
2014-04-29杨勇
读高中时,我曾暗恋上本班一位长发女孩,她不知道。她与其他男学生一同开心地说话,打排球,复习功课,独与表达笨拙的我不说话。那时我写诗,开始将青春期的自卑和情感萌动写进去。偶然的机会,她在校报上读到了。后来各在他乡,她成家时寄来一首诗,竟是那首我写有她名字的藏头诗,原来她读出来了,且偷偷地抄下来留存。时隔多年,我才知道她和我一样珍藏着这份情感,且小心地保留着,封闭着。是的,我们只是都不说而已。而它留在了诗中,留在了写中。我想,这就是写的魔力罢,它留下了那逝去的美好时光和美好情感!
说,现实中带给了我痛苦与虚无;写,却给了我喜悦与沉实。我喜欢写,因为我生性是一个不擅于交流和不能说的人。
人群中,我的说话总是羞怯,零乱。现在想来,说是怎样的情境呢?朋友间聚会,交谈,公共场合的讲演,出于角色需要和内心的绝对隐私,人所发出的声音往往有太多水份,虚伪与夸饰。说的另种形式是论辩,我更害怕它。那种像投枪一样的话锋,我害怕我的意识被摧毁,害怕做论辩者的思想奴隶。这个世界上,真理是相对的,我们又处于盲人摸象之中,谁都看到的是真理一部分,谁的都对,谁的又都不对。为什么我不可以通过自己开辟的小径去往真理的途中?
实际上,说是物质生活的需要,一个人越是关注现实利益他说得就越多。写是精神需要,是对无聊说话的逃避和积极介入。写的方式永远大于说。我的邻居,那位晚年面对夕阳沉默的老人,他对公众说话太多了。年轻时他的地位及钱财使他说话显要,他一直是许多声音,许多人,却从来不是他自已。晚年他回归了心灵,可尘封多年的心灵是无法弥补的。他的身体几乎空掉了,我听不清他偶尔的喃喃自语,但我理解他说的空虚与写的寂寞。
众生是平等的,谁都不是上帝的弃儿和宠儿,只是我们迎接生存和死亡的方式不同罢了!这样我对自己说:写,除了写,还是写,为什么不写呢?置身写中,写是自己跟自己说话,认识内心的过程。我用缓缓的笔触一点点观照自己内心的话语,使它与万物对应,使它变得清晰,真实。哪怕是一个字,一个词,一个句子,我都不放过它表达的适得其所。如此,在平静的书写中,我找到了一条与自己、大众、社会、世界最好对话方式。写,使我从身体深处挺立出来。在我写出来的文字里栖居,我感到存在的自由,强大与自足。
在文学领域里,诗歌,小说,散文都是写,它们保留着我们的文明之火,照耀了我们的文明,它们不可替代。铁犁可以用拖拉机替代,算盘可以用计算机替代,可什么能替代《红楼梦》?什么能替代《荷马史诗》?一切可以逝去,惟有写的文字可以长存。如果人类的道路是上升的,那么绝不是物质和魔性的上升,而是神性的上升。写,就是我们依靠的智慧;写,就是我们的境界;写,就是传播世间最美好的声音。写,引导我们趋于澄明,趋于完美和大善。是的,用沉默的写,照亮了嘹亮的说。
我们常问,什么是幸福,幸福又在哪里?答案是肯定的,幸福只是我今生找到自己存在的位置,并为之倾尽心血。幸福就在这里,在这过程之中!为此,我写,尽管我不是一个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