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管理的“三重境界”

吕文晓

如果把学校管理看作是一个系统，那么学生管理无疑是这个系统的核心子系统。有学者认为，“学生管理是学校对学生在校内外的学习和活动进行计划、组织、协调、控制的总称。”[1]这个定义借用了计划、组织、协调、控制等管理学的术语，把学生看作是被管理的对象，具有浓厚的管理学色彩。学生管理不同于一般的企业管理，学生在学校的生命成长具有无限多的可能性，所以是不能被“计划、组织、协调、控制”的。学生进入学校是为了提升个体生命质量，是为了受到良好的教育，那么他们进入学校就是进入了一个与家庭生活大相径庭的“学校教育的生活”。学生管理是在校园生活中，学校管理者和教师对学生个体生命成长的全方位的关照和负责，以使学生的生命呈现健康、有活力的状态，最终达到提升学生生命质量的效果。

一、第一重境界：经验管理模式

“所谓经验管理，就是管理者在管理过程中凭借个人或某一团体积累的知识和经验来实施管理工作。经验管理所依靠的主要是个体的亲身感受、直接体验以及传统的习惯定势。”[2]事实上，经验管理模式在目前的学校管理中依然普遍存在，因为任何时候也不能否认经验在管理中的重要作用，相比一个刚刚走上管理岗位的教育管理硕士或博士，一个资深的学校管理者往往能在管理工作中更能应付自如、游刃有余，很大程度上或许是因为资深管理者有丰富的经验，在长期的工作实践中摸索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管理过程中会有大量偶然因素存在，会有很多突发随机事件产生，并不是按照管理者事先预定的目标平平稳稳地进行的。“学校中几乎每天都会有大大小小的问题出现，绝大多数又都需要尽快解决，这使得校长们根本无暇去为样样事情认真设计方案，然后再去行动。校长们追求的与其说是完美的计划，不如说是问题的解决。”[3]

但是，管理者如果过分笃信经验在管理中的价值，管理工作的效果也往往不尽如人意，因为经验是从先前成功地解决问题中摸索出来的，由于问题解决时的情景在不断地发生变化，所以把经验应用于当前的问题解决并不一定能获得很理想的效果，有时甚至会适得其反，这更加凸现了学校管理中经验模式的缺陷。正如由管理学家指出的那样，“人们往往不理解，从经验中学到的能应用到新情况中取得东西，只能是一些基本知识。有许多管理人员所过分依赖的经验，其实只不过是过去曾经存在而将来不会原样地重复出现的一堆问题及其解决问题的大杂烩而已。两种管理问题在各方面都一模一样是罕见的。作为一个主管人员，不能假定在一种情况下适用的恰当方法在另一种情况下也必然行得通。”[4]

二、第二重境界：规范管理模式

“规范管理，是指以通行的或约定的行为规范，作为管理的客观标准。在规范面前，人人平等，就连管理者也没有触犯的特权，管理者的主观愿望和个人意志，只能在规范限度内发挥作用。”[5]管理者把“科学性”作为价值追求。规范管理的基本理论假设是：一定存在一套科学的、行之有效的管理程序和方法，然后据此制定出严密周详的管理规章制度，以保证学校良好的规范和秩序。与以往的经验管理模式相比，规范管理模式无疑具有巨大的优越性，它最突出的特征是以制度建设为主要手段，在管理中以客观的规章制度为标准，这样就避免了经验管理中由于仅凭管理者的主观感受而对管理问题任意处置的情况，凸现了管理的客观性和科学性。

现在很多校长都认识到了规章制度在学校管理中的重要作用，常以“处处有规范，时时有规范，事事有规范”来标榜自己学校管理的“科学性”“规范化”，即使在一般的学校，校长也能拿出厚厚一本学校管理规章制度手册来，似乎规范越多，学校管理的秩序就越有保障。现在存在的问题是很多校长过分夸大了规范的作用，有一种“规范主义”的倾向，具体表现为把大部分的管理精力都花在了研究如何制订规范、如何实施规范、如何监督规范上，学校管理工作的中心就是规范。我们有必要反思这种“规范主义”的倾向，过多、过细、过死的规范容易产生两个后果：一是师生根本记不住，太多的规范等于没有规范，不可能全部都能实施，厚厚的学校规范手册就成了摆设，成了应付上级检查的一堆文件而已，这会极大地损害规范的权威性，造成学校管理秩序的混乱。“规范主义”的另一个后果是容易导致目标置换，学校管理的出发点和归宿点是使教师幸福快乐的工作，最大限度地发挥教师的潜能。然而，“规范主义”往往会有意无意地置换这个根本的出发点和归宿点，一切的管理工作看起来只要是认真严格地执行了规范，就算圆满地完成了管理任务，管理者的眼中只有规范，而学校管理的最根本目标就淹没在一大堆冷冰冰的规章制度之中了。西方学者十分形象地描述了这一现象，“在各种情形下都按照规章办事，造成了初始目标的置换，并发展成僵化而不易调节的目标。形式主义，甚至是仪式主义的结果是，不可动摇地坚持谨小慎微地奉行形式化的程序。这可能被夸张到这样一个程度：首要关心的是遵奉制度，却妨碍组织目的的达成。在这种事例中，我们看到了我们熟悉的机械主义或官方的繁文缛节、办事拖拉的现象”[6]。

三、第三重境界：生命模式

学校管理的生命模式是指在生命教育理论的影响下，在对经验模式和规范模式的批判中产生的，以关怀生命为主要管理方式，以促进学生真实的生命成长为出发点和归宿点的学校瑰丽理论和实践。其最鲜明的特色是在学校学生管理中引入了“生命”的理念，高扬生命的旗帜，它也要解决管理中一个个具体的学生管理问题，但是，与经验管理模式中管理者为了解决问题而解决问题不同，和规范管理模式中管理者为了维护规范的权威性、严格地执行规范也不同，在生命管理模式中管理者在解决管理问题时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在与一个个脆弱而敏感的生命交往、接触，自己的哪怕是不经意的一些不恰当的管理行为都可能伤害到学生健康的生命成长，管理者很清楚处理学生管理问题最根本的目的是促进学生真实的生命成长。

当代中国学校教育存在着诸多问题，但是最根本的问题诚如李家成老师所说：“当代中国学校教育更根本的问题在于对个体生命的忽视”“无论是教师还是学生，在学校教育中，往往居于一种压抑被动的生存状态中，他们过多地被知识、制度、计划、程序所限制和控制，个体生命的活力被忽视、被压抑，个体生命的向往被轻视、被忽略，个体生命的时间被浪费、被剥夺。我们的学校教育，太少关注作为生命体的人的向往、活力与尊严，太少关注学校教育中个体的生存方式，太少关注师生个体生命的整体状态，太少关注人的生命的质量”[7]。

幼儿时期基本上是一个人生命阶段的儿童时期，儿童以天真纯洁的眼光打量世界，与现实世界接触，他们尚是一片空白的心灵是异常敏感的，在学校教育中，哪怕是一些在学校管理者和教师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事，很可能对一个儿童却像晴空霹雳一样给他们的心灵以强烈的震动，从而可能会对他们一生的价值观念、行为模式都产生无可挽回的、不可磨灭的影响。这决不是危言耸听，我们之所以成为现在的我们，包括我们对人、对事、对世界的基本信念，我们的性格，我们的爱好兴趣，追根溯源，都与我们童年时期的经历和遭遇有着或明或暗、千丝万缕剪不断的联系。这些经历和遭遇或许只是教师一句鼓励的话语、一个慈祥的眼神、一个赞赏的微笑，也或许只是童年时期偶尔一次的被惩罚、被忽略、被冷漠、被侮辱，然而正是这些点点滴滴的童年时期的小事，却可能对我们的一生产生挥之不去的影响。所以有人说：“不要以为童年随着时间逝去就消失了。童年永远在那里，我们时时返回到童年去居住。我们生活的每一刻，包括我们的性格、我们的习惯、我们的情趣，实际上都在童年里有一种同构的素质潜含在那里。”[8]

学校管理中采用生命模式，在具体的学生管理活动中，在根据自己的经验处理学生管理问题时，在制定和实施相关的学生管理规章制度时，时时刻刻以不伤害学生生命的成长为原则，以追求学生真实的生命成长为目的，这是生命模式最显著的特点。

杜威认为教育是一种“特殊的生活”，学生进入学校，同时也就意味着进入了一种与家庭生活大相径庭的校园生活。校园生活是一个丰富的世界，对学生而言，绝不仅仅是干瘪的上课、写作业，在此过程中，他要与老师、其他同学、行政和服务以及管理人员发生错综复杂、多种多样的接触和交往，这种接触和交往以潜移默化的方式会对学生产生微妙的却又异常深刻的影响，“作为个体的人的成长——你的成长，我的成长，人的成长过程，往往不是一步一步严密地遵从某种规律，不是漫长的积累过程可以自动实现的，而直接的促成因素更多体现为非连续性，即借助于特殊性的事件、危机、偶然、涌现等，个体获得突破性的成长，生命整体进而跃升到一个新的层次。”[9]校园生活中蕴含有大量的“特殊性的事件、危机、偶然、涌现”，这些才真正会对学生生命的成长产生重大影响。学生生活于校园生活中，生活，不是静态的事物，不是平面的结构，而是动态的、立体的、丰富的，生命以生活为背景，存在于生活中，生活给生命以“润物细无声”的影响，校园生活中的哪怕是一件习以为常的小事，一个平平淡淡的场景对特定的个体生命却可能有不同寻常的意义。所以，学校管理者绝不应该把学生管理的主要精力放在入学、学籍、学生宿舍等常规管理制度的实施上。学生管理应该是一个包容性更强的概念，它应该关照到学生在校园生活的方方面面，关照到学生在校园生活中的所听所看所思所感，关照到校园生活中发生的一些“小事件”给学生造成的影响，关照到学生在校园生活中的内在精神世界。

在基础教育学生管理中，中小学生基本上都处于儿童阶段，他们的生命的特点反映了儿童的生命特点。儿童生命最重要的特征是它的脆弱性，具体表现在儿童身体的脆弱，极易受伤害，敏感的心灵，把自己裸露在外，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没有多少社会生活中最基本的为人处世的经验，所以儿童特别依赖家人，在家依赖家人，在学校依赖老师，特别相信老师所说的每一句话，特别在乎老师所做的与他有关的每一件事。在现实的学生管理过程中，老师不经意的一句鼓励或者贬低学生的话，在老师看来只是随口说了出来，但是在学生的心理有时候会掀起巨大的波澜，在其心底会翻涌其很多东西，让其久久不能平静，对其产生深远的影响，这种例子比比皆是。这要求学校管理者和老师，特别是老师，要有高度的责任感，在学生面前要十分注意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学校管理者要特别注意在处理学生问题时的每一个行为细节，因为这些言行都可能会对学生生命成长产生重大影响，这些都属于学生管理，而且相比于常规的学生管理工作，这些是学生管理中更重要的部分。

儿童生命的另一个特点是好动，儿童天然喜欢好动，喜欢和小伙伴们一起无忧无虑的玩耍，喜欢说，喜欢笑，喜欢跑，喜欢闹；身体不安分，思想也不安分，喜欢充满变化的生活，头脑里装满了各种离奇的幻想和想象，时时刻刻都想表现生命的激情和活力。然而，现实的校园生活却很少顾及儿童的这种特点，学校期待的“好学生”的形象是安静的、不乱跑不乱动的学生，在教室里保持绝对的安静，不能乱说话，在课下也不能乱跑，生怕学生惹是生非。生命模式认为，在学生管理中，要充分考虑到学生生命的本质属性，充分尊重学生生命的本质属性，让其在校园生活中得到保护、张扬。

生命模式与经验模式和规范模式，其实并不是对立的，在学校管理的生命模式中同样离不开管理者宝贵的经验，同样需要建立健全完善的规章制度作为管理的重要保障，生命模式只是引入了生命的理念，目的是弥补经验模式和规范模式的根本缺陷。所以，生命模式其实更像一种管理理念、一种管理思想。

参考文献：

[1] 田晓娜主编.中国学校校长工作时用全书[M]. 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4：320.

[2] 吴志宏，冯大鸣，周嘉方主编.新编教育管理学[M]. 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13.

[3] 吴志宏.教育行政学[M]. 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115.

[4] 孔茨等著，黄砥石等译.管理学[M]. 北京：社会科学出版社，1987：24.

[5] 陈桂生.“学生行为管理”引论[J]. 华东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07（1）.

[6] 马克·汉森著，冯大鸣译.教育管理与组织行为[M]. 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5：42.

[7] 李家成.关怀生命——当代中国学校教育价值的新取向[D]. 华东师范大学，2002：35.

[8] 张文质，林少敏.保卫童年[M]. 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4：11.

[9] 李家成.关怀生命——当代中国学校教育价值的新取向[D]. 华东师范大学，2002：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