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七绝诗中冰火两重天的血泪控诉

张新凌　魏良

古代诗歌题材向来就是丰富多样的，而那些以反映底层民生疾苦的诗歌就是其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这类诗歌中不少诗篇广为流传，流芳至今，深为大众所喜爱，如北宋张俞的《蚕妇》诗：“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而唐代最伟大的现实主义大诗人杜甫《北征》一诗中也留下了传诵千古的佳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凡此种种，不一而举。

反映劳动人民生活的不幸，莫过于那类以让统治者和被统治者二者截然不同的生活现状形成鲜明对照的诗篇，因为这类诗歌带给人的心灵震撼更为强烈，更具有冲击力。这里我以唐人七绝中的几首诗歌为例，略作赏析。

李约《观祈雨》：

桑条无叶土生烟，箫管迎龙水庙前。

朱门几处看歌舞，犹恐春阴咽管弦。

这首诗呈现的是一个烈日炎炎、烁石流金、赤地千里的大旱场景。在这几近绝望的干旱面前，劳动者和统治者完全不同的表现，更是让读者深叹不已，感怀绵绵。

该诗首句点出灾情之严重。久旱无雨，桑条无叶，焦土生烟，一片凄凉景象。大地旱蔫了百姓活命的信心和希望，此时此刻，他们只好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神灵身上，祈求神灵布下甘霖，佑护百姓，以解黎民倒悬之苦。第二句写百姓在龙王庙前举行祈雨仪式的情景，凸显了百姓呼雨之心的急切。与之形成显明对照的是，统治者则沉溺于歌舞升平的奢靡生活中。最让人不堪的是，他们竟然担心天阴雨至，会影响到他们取乐时乐器的发声，扰乱他们享乐的心情，完全漠视百姓的生死，统治者的冷酷和无情不言自现。

简约的一首绝句，就把当时尖锐的社会矛盾清晰地勾画出来，这是唐人七绝中反映社会现实的一首佳作。

与李约的《观祈雨》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是，杜荀鹤的《蚕妇》：

粉色全无饥色加，岂知人世有荣华？

年年道我蚕辛苦，底事浑身着苎麻！

该诗也以蚕妇困苦的生活现状有力地控诉了统治者残酷剥削、压迫劳动人民的苦难现实，读后发人深省，引人深思。

首句写出了忍饥挨饿的蚕妇蜡黄、毫无光泽的憔悴面容，饥饿已经蚕食了她们天生红润的丽质，剥夺了这些劳动妇女美丽的资本。第二句，写沉重的生活负担让她们彻底忘记了人世间还有荣华富贵生活的存在。第一句和第二句，以蚕妇爱美资本的消失，饥饿憔悴之状的加重，以及忘却人世间的奢华生活，道出了她们承受的生活压力之重，蚕妇水深火热般的生活宛然在目。后两句是她们的继续控诉。年年养蚕不得闲，辛辛苦苦一载载，无缘丝衣穿麻衣，这是什么原因造成了她们养蚕人衣麻不着丝呢？这是蚕妇的困惑，亦是作者对统治者的有力控诉。最后的困惑，含怨带怒，入木三分，矛头直指统治阶级，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再看刘禹锡的《浪淘沙》：

日照澄洲江雾开，淘金女伴满江隈。

美人首饰侯王印，尽是沙中浪底来。

这是一首写淘金女生活的诗歌，取材新颖，思想深刻。前两句写道，在江水回转处的沙洲上，一大早就聚满了淘金女。她们劳动的环境恶劣，江雾笼罩，江畔潮湿，本是操持家业的农家女，却为生计所迫，不得不参与到本是男人参加的淘金劳动中来。生活负荷之重不言自明。淘金是一件艰苦繁重的劳作。辛劳一天空手而归亦是常事。但这些采金妇女仍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劳作着、付出着。“满江隈”一个“满”字写出了采金场面之盛大，人数之众，也有力地烘托出了底层劳动人民生活的辛酸。

该首诗最具思想性的是后边两句。美人头上的金饰和王侯将相手里的金印，无不凝聚着这些淘金女们辛酸的血泪付出。“尽是沙中浪底来。”“尽是”、“浪底”曲尽了淘金女劳动作业时的辛苦，使不劳而获享受着奢糜生活的封建统治阶级和衣食无继无力无暇拥有最基本的审美意识的劳苦大众生活形成强烈的对照，把劳苦大众难以挣脱的被剥削被奴役的命运清晰地暴露出来，继而让人们对劳动者给以无限的同情，对统治阶级表达了最强烈地声讨和控诉。

在唐人诗歌的七言绝句中，这类以截然不同的生活状态作对比的形式对百姓寄予深切同情的诗歌，虽有但并不多见。除上边举出的三例外，其他的如来鹄的《蚕妇》诗，（晓夕采桑多苦辛，好花时节不闲身。若教解爱繁华事，冻煞黄金屋里人。）孟宾于的《公子行》诗，（锦衣红夺彩霞明，侵晓春游向野庭。不识农夫辛苦力，骄骢踏烂麦青青。）

两首七言绝句也是此类内容的典型之作，鉴于篇幅所限，这里就不展开分析了。

唐诗世界里百花争艳，五彩斑斓，上边的萃集，也仅是对小小一隅的归结，这些诗歌的存在，至少说明了它们在展示唐诗多彩迷人的艺术魅力的同时，也向世人证明了，在唐朝的诗人中，仍有一些知名或普通的诗人，心怀着一颗悲天悯人的心，借助诗歌强烈地抒发了对普通百姓悲惨命运的深切同情和对封建统治阶级的愤慨，诗歌也因其深刻的思想内容和别致新颖的艺术表现形式，成为唐诗艺术宝库中灿烂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