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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汉语多项定语“优势语序”

2014-04-29程书秋

北方论丛 2014年2期
关键词:定语

程书秋

[摘要]依据不同定语语义类别之间的同现规律,可以建立一个现代汉语多项定语“优势语序”序列,然后借助定语“三域”、多项定语“优势语序”、“自然语序”、“凸显语序”、“域内”漂移和“跨域”漂移等概念,寻求在语义层面上对灵活多变的现代汉语定语语序问题做出统一的描写和解释。

[关键词]定语“三域”;多项定语;优势语序;漂移

[中图分类号]H1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3541(2014)02-0069-04Modifier “Three Fields” and Multi-Modifier “ Priority Sequence”

CHENG Shu-qiu

(International Cultural Exchange School of

Harbin Normal University,Harbin 150080,China)

Abstract:Based on the co-occurrence pattern of various modifiers with various meanings, the paper establishes a modern Chinese multi-modifier “priority sequence”, supported completely by statistic data. Description and interpretation about the order of modern Chinese modifiers, which is variable, are made in terms of semantics by using the concepts of modifier “three fields”, multi-modifier “priority sequence”, “intro-field” shift, “inter-field” shift, as well as “natural sequence” and “salient sequence” etc.

Key words:modifier “three field”;multi-modifier;priority sequence;shift

[收稿日期]2014-01-09

[基金项目] 黑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10B020);哈尔滨师范大学博士后科研启动基金项目。

①本文中使用的符号“/”表示“或者”的意思,如下文中的“来源/去向”表示“来源或者去向”。

一、引言

国内诸多语言学者曾对多项定语的语序进行过专门研究,这些研究有的侧重于描写,有的侧重于解释;有的采用纯定性分析,有的辅以定量统计,可以说角度多样,成果喜人,但也存在一定不足,概括起来主要有以下两点:一是上述成果大多采用定性分析的方法进行研究,因此,得出来的结论总体上来说是经验性的,而不是实证性的;二是由于不同的学者在研究多项定语语序问题时所依据的定语语义类别不统一,所以,导致以此为基础建立起来的多项定语语序序列也见仁见智,存在显著差异,总之,难以准确地反映汉语多项定语语序的真实面貌。

本文拟在充分借鉴和吸收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采用纯定量分析手段,先依据频率统计结果将定语在名词短语内部的句法位置划分为“领属”、“状态”、“性质”这三大“语义域”(简称定语“三域”),然后再依据不同定语语义类别之间的同现规律确立出一个完全有统计数据支撑的多项定语“优势语序”,最后再运用“域内”漂移和“跨域”漂移等概念对现代汉语多项定语语序的灵活多变性做出新的描写和解释。

二、定语“三域”及其广义覆盖范围

频率统计结果显示,在一个名词性短语所能负载的众多语义信息中,“领属”、“状态”和“性质”无论在任何语体中都呈现出“高频使用”的态势,由此我们推断,在真实的日常语言生活中,当人们想要识别或描述某一客观事物时,语言使用者实际上高度关注的信息只有三个,即“谁的/什么的/哪儿的+N?”①、“什么样的+N?”和“什么+N?”, 据此,本文提出可将名词性短语内部核心名词前的句法位置划分为“领属”、“状态”和“性质”这三大“语义域”,同时指出这三大“语义域”的功能属性分别为:“领属域”用来“确定指称”,“状态域”用来“刻画事物的外在属性”,“性质域”用来“刻画事物的内在属性”。三大“语义域”在核心名词前的线性排列顺序可以用下图表示为:领属域 >状态域>性质域,其中“领属域”和“状态域”之间有一个分界点,即“指别/数量”定语,“状态域”和“性质域”之间也有一个分界点,即“双音节性质形容词”。

上述定语“三域”的划分最初仅仅缘于“领属”、“状态”和“性质”这三类定语语义类别的高频使用,因此,只能视为狭义的定语“三域”,后来我们发现,除了“领属”、“状态”和“性质”定语以外,其他所有定语语义类别其实都可以涵盖进上述三大“语义域”中,从而形成广义的定语“三域”。下面是本文对名词前所能出现的12种具体定语语义类别所做出的“语义域”归类,见下表:

定语“三域”域内涵盖成员领属域领属、来源/去向、时间、方所、指别、数量、关涉状态域状态、比况性质域性质、涵义、功用表1:定语“三域”的广义覆盖范围

三、现代汉语多项定语“优势语序”序列

为了确定现代汉语多项定语“优势语序”,本文对所搜集到的1977例现代汉语多项式定中短语的语义结构进行了穷尽式描写,并在此基础上对“领属域”、“状态域”、“性质域”内不同成员之间的同现规律进行了分别考察,结果如下:

不同成员之间的同现顺序频 次领属>时间37时间>领属7领属>方所31方所>领属19时间>方所8方所>时间3领属>时间>方所2领属>来源/去向7来源/去向>领属4时间>来源/去向3方所>来源/去向5领属>关涉12时间>关涉1来源/去向>关涉1 时间>领属>关涉1表2:“领属域”内不同成员之间的同现规律

依据表2“领属域”内不同成员之间的同现规律,再加上位于“领属域”和“状态域”之间起分界点作用的“指别”定语和“数量”定语,现在本文将“领属域”内7个成员的“优势语序”定位为:领属 >时间 >方所 >来源/去向 >关涉 >指别 >数量据刘丹青,指示词和数量词语都属于外延定语,且其内部语序固定,总是指示词在前,数量词语在后,所以本文在“优势语序”序列中将“指别”定语置于“数量”定语之前。。

不同成员之间的同现顺序 频 次状态>比况12比况>状态4表3:“状态域”内不同成员之间的同现规律

依据表3“状态域”内不同成员之间的同现规律,本文将“状态域”内2个成员的“优势语序”定位为:状态 >比况。

不同成员之间的同现顺序频 次功用>性质14涵义>性质1表4:“性质域”内不同成员之间的同现规律

“性质域”内有3个成员,即“性质”、“涵义”和“功用”。从表4的统计结果看,“涵义”定语和“功用”定语几乎不同现,但它们都可以和“性质”定语同现,而且从同现频次上来看,“功用”定语同核心名词之间对“性质”定语的容忍度要明显高于“涵义”定语,据此我们判断“功用”定语同“涵义”定语比起来,“功用”定语同核心名词之间的距离应该远于“涵义”定语,由此,本文将“性质域”内3个成员的“优势语序”定位为:功用 >涵义 >性质。

将上述三大“语义域”内各自不同的具体“优势语序”序列整合起来,再结合“领属域 >状态域>性质域”这一总的线性排列顺序,我们现在可以得到一条完整的现代汉语多项定语“优势语序”序列,图示如下:

领属 >时间 >方所 >来源/去向 >关涉 >指别 >数量 >状态 >比况 >功用 >涵义 >性质。

关于上述现代汉语多项定语“优势语序”序列,本文有一点需要特别强调指出,即本文虽然使用了“优势语序”这一概念,但这一概念与Greenberg所定义的“语序优势”(dominant order)有所不同,据陆丙甫,Greenberg的“语序优势”是根据四分表和蕴涵关系所定义的狭义“语序优势”,而本文的“优势语序”则更接近于陆丙甫所提出的与“可别度”有关的广义语序优势概念[1]。不过,本文所提出的“优势语序”也并非与“蕴含共性”完全无关,本文认为,根据频率统计结果所建立的现代汉语多项定语“优势语序”序列可以用“单向语序蕴含共性”加以理解和解释。具体来说,我们可以将“单向语序蕴含共性”表述如下:

如果一个核心名词前同时出现X、Y、Z……多个定语,且其“优势语序”表现为X>Y>Z……,那么位于前面的定语就蕴含着与其后面任一定语构成潜在“优势语序”的可能性,反之则不成立。

举例来说,“领属”定语位于多项定语语序之首,那么“领属+方所”、“领属+来源/去向”、“领属+指别”、“领属+状态”……等等就都有可能成为一种潜在的“优势语序”,反之则不成立。有了“单向语序蕴含共性”,我们可以很容易地对那些违反了“优势语序”的非常规语序现象做出一个明确的判断,这将有利于我们对现代汉语多项定语语序问题进行统一的描写和解释。

四、现代汉语定语“漂移”现象考察

(一)“漂移”参照基点、“域内漂移”与“跨域漂移”

本文虽然建立了一个现代汉语多项定语“优势语序”序列,但这并不意味着每一类定语都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的“优势语序”序位上不能动,事实上,很多时候,汉语的多项定语语序都表现出相当大程度的灵活性。

本文主张用“域内漂移”和“跨域漂移”等概念来解释现代汉语中灵活多变的定语语序现象。“漂移”的概念取自刘丹青。刘丹青认为,汉语定语语序的根本特点是:外延定语相对于内涵定语的语序较灵活,外延定语内部很固定,当内涵定语带“的”时,各项外延定语都可以漂移。外延定语可以漂移,是汉语非常突出的类型特点,漂移的结果会带来指称意义和信息属性的细微差异。刘丹青对“内涵定语”和“外延定语”的界定是:内涵定语由实词性/开放性语类充当,是给整个名词语增加词汇性语义要素(即内涵)的定语,包括描写性和限制性定语,由名词、区别词、形容词、动词、介词短语及定语从句(英语这类语言中还包括部分副词)等充当;外延定语由指称和/或量化成分充当,用来给名词语赋以指称、量化属性,表明它在真实世界或可能世界中的具体所指范围,即在不改变内涵的情况下指明其外延,由指示词、冠词、数量词语、量化词语(全量或分量词语)充当。

本文接受刘丹青“漂移”的概念,但不赞成其主张“外延定语漂移”的观点。本文认为,“漂移”实际上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可以理解为一类定语相对于另一类定语的移动。这里涉及到一个参照基点问题,很显然,刘丹青是将“内涵定语”看成了“漂移”的参照基点,即认为“内涵定语”是不动的,“外延定语”是动的,本文则认为,从多项定语的线性排列顺序上来看,“外延定语”位置相对固定,容易识别,且承担着划分“指称类定语”和“属性类定语”的“转折点”作用,因此,更适合于做“漂移”的参照基点。此外,从“漂移”的结果上来看,将“外延定语”看成“漂移”对象其实不利于解释由“漂移”所带来的一系列定语语义和语用功能方面的变化,因为“外延定语”无论“漂移”何处,其指称属性都不会发生变化,而“内涵定语”则不同,在多项定语语序中,由于序位改变导致语义和语用功能发生变化的永远都是“内涵定语”,所以,为了使“漂移”对象和“漂移”结果保持高度一致的对应关系,本文认为,将“外延定语”确定为“漂移”参照基点而将“内涵定语”看作是“漂移”对象更加有利于解释多项定语语序的灵活多变现象。

依据频率统计结果,本文将名词短语内部核心名词前的句法位置划分出了“领属”、“状态”和“性质”这三大“语义域”,同时指出这三大“语义域”的功能属性分别为:“领属域”用来“确定指称”,“状态域”用来“刻画事物的外在属性”,“性质域”用来“刻画事物的内在属性”,“领属域”和“状态域”之间有一个分界点,即“指别/数量”定语,“状态域”和“性质域”之间也有一个分界点,即“双音节性质形容词”。现在我们将上述观点与现代汉语多项定语“优势语序”和“漂移”参照基点等概念整合起来,就可以形成一条能够全面展示现代汉语多项定语语序、语义、功能对应关系的立体图示:

图1:现代汉语多项定语语序、语义、功能对应关系立体图示

关于图1的两点说明:(1)本文将“漂移”参照基点Ⅰ定在“指别/数量”定语处,是因为根据国内外多数学者的研究,在名词短语内部多项定语的线性序列中,指示成分和数量成分往往具有标示“确定指称”和“刻画属性”这两大功能分野的“转折点”作用,另据刘丹青,指示词和数量词语都属于外延定语,且其内部语序固定(总是指示词在前,数量词语在后),所以,本文将这两类功能相似的定语语义类别并列视为“漂移”参照基点Ⅰ。而“漂移”参照基点Ⅱ本文则主张将其定在位于“状态域”和“性质域”之间的“双音节性质形容词”处,这是因为据实例考察,“双音节性质形容词”在同“功用”、“涵义”等“性质域”定语同现时,总是倾向于出现在这些定语之前,且其后“的”字使用频率高达70%以上,一方面再次验证了朱德熙“双音性质形容词往往带有乙类成分(按:状态形容词)的性质”这一结论的可信性;[2]另一方面,也为本文将“双音节性质形容词”看做是“状态域”与“性质域”之间的“分界点”并将其进一步确立为“漂移”参照基点Ⅱ提供了理论和事实依据。两个“漂移”参照基点,一个是“显性”的(参照基点Ⅰ),一个是“隐性”的(参照基点Ⅱ),“漂移”参照基点Ⅰ主要用来解释“领属域”和“状态域”之间的语序“漂移”现象,“漂移”参照基点Ⅱ则主要用来解释“状态域”和“性质域”之间的语序“漂移”现象。

(2)确立了“漂移”参照基点Ⅰ和“漂移”参照基点Ⅱ以后,现在本文可以提出两个新的概念,即“域内漂移”和“跨域漂移”,“域内漂移”是指语序“漂移”现象仅发生在同一“语义域”内部;而“跨域漂移”则指语序“漂移”现象发生在不同“语义域”之间。“域内漂移”一般不改变定语的功能属性,而“跨域漂移”则往往会改变定语的功能属性。

建立了定语“三域”、“优势语序”、“漂移”参照基点以及“域内漂移”、“跨域漂移”等一系列概念以后,我们现在可以利用这些概念对汉语中的定语“漂移”现象进行解释。例如:

a. 那位戴眼镜儿的先生是谁?——“戴眼镜儿的”是描写性。用例引自赵元任:《汉语口语语法》(吕叔湘译),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第148页。

b. 戴眼镜儿的那位先生是谁?——“戴眼镜儿的”是限制性。

a句中“那位戴眼镜儿的先生”的语义结构可以分析为“指别+状态(的)+名词”,b句中“戴眼镜儿的那位先生”的语义结构可以分析为“状态(的)+指别+名词”,很显然,两句中的“指别”定语“那位”都属于“漂移”参照基点Ⅰ,而“状态”定语“戴眼镜儿的”则属于可移动的“漂移”对象。从“漂移”参照基点和“漂移”对象的序位关系上来看,a句显然符合本文提出的多项定语“优势语序”序位要求,而b句则违反了“优势语序”序位要求,因此,我们认定是b句发生了语序“漂移”现象,且由于b句中本处于“状态域”的“戴眼镜儿的”越过了“漂移”参照基点Ⅰ进入了“领属域”,因此,本文认为,b句发生的“漂移”应当属于“跨域漂移”,“跨域漂移”会改变定语的功能属性。具体来说就是,a句中的“戴眼镜儿的”没有发生“漂移”,仍处于“状态域”,所以,其功能主要体现为“刻画事物的外在属性”,而b句中的“戴眼镜儿的”发生了“漂移”,已由“状态域”进入了“领属域”,其功能也发生了相应变化,主要体现为“确定指称”,但同时还保留着一部分“刻画事物的外在属性”的功能。这种由定语“跨域漂移”所带来的功能上的变化,正是赵元任先生将a句中的“戴眼镜儿的”解读为“描写性的”,而将b句中的“戴眼镜儿的”解读为“限制性的”根本原因。[3](p148)

(二)对定语“漂移”现象的认知解释

1980年,Osgood注意到语言中有两种语序,即自然语序和凸显语序。“自然语序”立足于时间顺序(或叫“概念顺序”),而“凸显语序”则立足于焦点,负载着说话人的兴趣、心绪、态度等等。[4]这种观点在多项定语语序问题中也同样适用。本文基于频率统计所建立的现代汉语多项定语“优势语序”,符合人类的一般认知规律,因此,是一种基于概念顺序的“自然语序”,而由“漂移”所造成的各种语序则往往带有凸显说话人主观感情色彩的作用,应该看成是超常规的“凸显语序”。“自然语序”是无标记的,处于“自然语序”中的定语会最大限度地保持其本来的功能属性,而“凸显语序”则是有标记的,语序改变本身就是其标记性的表现,处于“凸显语序”中凸显位置的定语主要体现其“漂移”后所在位置的功能属性,但同时还会保留一部分其原有的自身功能属性。

“自然语序”与“凸显语序”之间存在一定的依存关系,表现为“凸显语序”的确认必须以“自然语序”的确认为基础和前提。如果我们无法确认哪种语序为基于概念顺序的“自然语序”的话,那么“凸显语序”便无从谈起。以往学界在研究多项定语语序问题时由于缺乏明确的“自然语序”和“凸显语序”的概念,所以,导致有关多项定语语序问题的有些观点或结论出现了互相矛盾,莫衷一是的局面,比如,有人说汉语多项定语语序中位置最灵活的是数量定语,而有人却说汉语多项定语语序中动词性词语的位置最灵活;有人说“雪白的一件衬衫”中的“雪白”具有更大的指别性而较少描写性,而有人却说这一类结构的描写功能很突出,确指能力很弱。总之,由于缺少“自然语序”和“凸显语序”的概念,导致以往我们对多项定语语序问题的观察和研究更多凭借的是经验而非实证。为了克服以往研究的这一缺憾,本文依据频率统计结果建立起一个完全有统计数据做支撑的现代汉语多项定语“优势语序”序列,目的就是为了寻找到现代汉语多项定语中的“自然语序”,而确定了“自然语序”,汉语中那些纷繁复杂、灵活多变的“凸显语序”自然也会得到进一步确认,这样我们就可以寻求在语义层面上对灵活多变的现代汉语多项定语语序现象做出高度统一的描写和解释。

[参考文献]

[1]陆丙甫.语序优势的认知解释(上):论可别度对语序的普遍影响[J].当代语言学,2005,(1).

[2]朱德熙.现代汉语形容词研究[J].语言研究,1956,(1).

[3]赵元任.汉语口语语法(吕叔湘译)[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

[4]吴为章.语序重要[J].中国语文,1995 ,(6).

(作者系哈尔滨师范大学副教授,哈尔滨师范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博士后科研流动站博士后,文学博士)[责任编辑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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