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的启示(外一章)
2014-04-29贝里珍珠
贝里珍珠
一
野火绘制幽冥出口,也构建野火自成体系的教义。
草木森森在铺陈蔚为壮观的深秋,你命理的一簇火焰,在人间燎原。当萨满在火堆旁起舞,大地落满白羽,肃穆火光照耀犄角。
我们一直在生活最阴暗的部分活命。耗尽气力与血脉,朝着阳光生长。与向日葵为邻,我们与向日葵所共有的野火的本性,牵引体内的磷,炽烈地燃烧下去……
我们行走在漫长白夜,等待一位吹醒火焰的人。
植物,是否拥有野火的禀性,体内蕴集着磷的最低燃点?而火色的血脉流淌至今,在宗族的庙宇、殿堂,供奉火种。
当深秋的大地转向凋敝,降霜,我们抱紧夕阳将肌肤涂满火般的色彩。我再一次听到马蹄的召唤,我敲打木纹,让炊烟走进古老的村庄,马,在月下饮水,而我是马唯一的主人。
马匹,将带来人间的火种,点燃十月的浩大节日,让土地再一次归属种子。
二
火的启示!火的宗教!火的原罪!
火焰向前迈一步,影子就向后倒退一步。
在宿命缺口寻找路径的人,长成尘埃的模样,风一吹就会掉下色彩,而火焰从不曾离去,在我们的近处低低地燃烧。
我们总是要在残缺中抵达一种完美,火,是图腾,也是拯救。当光芒在天边升起,我们挖出本性中的原罪,将良善发扬光大。
夜晚,恢复沉寂。鸟群。被夜色封喉。我们在潮汐般汹涌的黑暗中供奉火焰,给草场、麦田、大野……
我们紧随火焰: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赞美诗回响在巴洛克的穹顶,震落的尘埃也沾满启示录的光芒,受洗纯净。
野火,以龙纹加身,桂冠封顶的必然,走向万物。
我们偏安大野,在野火焚烧过的土地,种植我们的粮食,繁衍我们的子孙。
三
夜雨擒住了寒蝉,指针也被噤声。
野火在潮湿的土地上焚烧,我们释放镜像里的铁,供岁月锤打、淬火。
我们要从低处走向高处,又从高处走回自己。火,是唯一的途径。
如果闪电带着某种训诫,那么,草木一定被火成功策反,在山水间繁茂地生长成火的模样,来路是火。去路也归属火!
我们曾经冰敷过的月光,也曾被火所蛊惑,投身获得火海。
我们在叶脉上找到了《植物论》,我们又在火把中找到西西弗的石头,我们将火把推上山顶,把石头推给神明。
我们是独立的火的子民。
四
生命的轨道多有芒刺,我们用火焰驱走贪欲、邪恶、歧途……
忏悔,是一生的事业!
我们遵从,火,带来的训诫。
核桃,缝合的头颅,一再被铁钳磕开,我们的灵魂在空荡荡的器皿中受难。
我们无法远离火焰,就像无法远离灵魂,我们卡在一道窄门上,被雨水淋湿多灾多难的肉身,火,赶往拯救的途中,烘烤我们的潮湿、苦难。
我们在一根曲线上安身立命。
从黎明到黄昏,我们刀耕火种。我们识得无语的芦苇,在风中嗡鸣,企图唤醒火的元神;我们紧握大风,让火种通体地煅烧。
五
五行布阵:金,木,水,火,土。
水火不容的时刻,水多么的无辜。
相克的本性,允许我们拆分天平、钥匙,和指南针。我们将水火在磁石两极分化,相生相克的片刻,我们让灵魂迅速地生长……
我们铭记火的启示,训诫,春秋典史。
梵高向日葵的油彩,长了一寸:稻草人的目光,也长了一尺。
青铜器,烙刻火印!岩洞的壁画,留有祖先的胎记……火的招魂引!
我们循着朴素的炊烟。走下火的图腾,走向泥土的腹地……
一半火焰,一半寂灭
一
女人于尘世挖出一张脸,她认出了自己,也将在以后的光阴里认出他人。
掌纹流淌出一条河,胜过血液的洪流。
女子在今世以河流的形式朝着远处,奔突,奔涌……
大风凛冽吹过,躯体逐渐泛黑,注定在一场大风过后,孕化形而上的女性。
她在尘埃中生长,同时也在被掩埋。
破壳而出的黎明与破壳而出的灯火,被一位不曾死去的圣人反复托举。
她要从黑夜走向黎明。
人一旦离开出生地,朝着远方流浪,就无法再找到回乡的路径,乡音却在梦中,鞭声嘹亮,甩出切肤之痛和至亲血脉……
女人须清醒地辨识火焰的尽头,是灰烬!
二
深秋,胸怀野火的季节。有太多的枯萎奔往下一季的另一种燃烧。
“擦亮头颅,死去的和未出生的哲学就会进出绝境”。她擦去额头的雨水,月光就会照耀,此刻,女人如玉上暖烟,冉冉升起。
美!有凋蔽,褪色与衰老相伴;火焰!有寂灭,恭候在光阴深处。而女性是追光者,种植的年轮向内生长,所以在时钟的指针上恒定37℃的体温,微烫。秋风将万物干燥,她体内的虚火需灵芝诊治,当归或者接骨木只是配料,在风的缺口处,女人仰望孤独的灵魂。
“长太息以掩涕兮……”雅歌唱响在一个叫楚的地带,在一个王朝的背影中,她读到寂灭的仪式。她在火的曲线上花开花谢!
三
一只麇鹿,在猎豹的追赶过程中诞生,沿奔跑的习性,跑出豹子的嗅觉、利齿和视野。
麋鹿,是女人的前世。她在隔世的仓皇中窥见麋鹿的忧伤。
尘世的火焰又切近肌肤,生长了一寸。
把光拦在怀中,井水隐去竹篮,她在木柴的纹理中收获麦田、粮仓。
她用油彩掩盖冰雪,画上阿尔的太阳。
磷,循着干燥的季节找到她,找到燃烧的最低燃点。她无法逃避火焰之后的灰烬。
她了然,她释然,吞咽光,吞咽磷。
她在阳光的坡度,晾晒一个女人潮湿而丰盈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