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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狂奔》中死亡的多向性

2014-04-29孙秋英

青年文学家 2014年15期
关键词:死亡恐惧

孙秋英

摘 要:苏童小说创作侧重于故事情境和氛围的塑造,往往用流浪者或病弱少年的视角切入对阴郁的南方故园的反复陈说中,通过对记忆中的孤独、疾病、死亡以及由此而来的压抑和恐惧的反复渲染而获得审美的感受。本文以《狂奔》为例,通过对小说中死亡多向性的剖析来解读苏童小说独特的艺术审美风格。

关键词:恐惧;死亡;多向性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15-0-02

对少年孤独及对孤独的恐惧的关注始终是苏童作品的主旋律。《狂奔》就是其中比较典型的一个例子。从作者的生平传记中,我们得知苏童少年时代曾被肾病折磨,几近丧命,这样的经验自然成了他早期创作反复陈说的对象。《狂奔》中的主人公榆明显是带有作者经验的形象,他患有头疼病,要天天喝难以下咽的草药汤,并且受到母亲“有病就要吃药,你不吃药会死”的威胁。正是榆在体质上的弱小,使他常常对生活中不明现象充满着不能自已的恐惧,甚至屋子里的陈旧物什咯吱咯吱声都让他怕得要命。整个小说的前奏就铺展在这样一种对榆的恐惧心理的渲染上,所用的句子诡秘而离散,就是这样看似漫不经心的言语之间又不断的断裂和反复,合着少年无伦次的思维沉沉浮浮,完成对小说情境的设置。

在这样的气氛中,木匠表叔的突如到来对整个战战兢兢的情境渲染无意又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以前的对死亡的恐惧只是少年榆自我心理的过度敏感,而母亲和木匠执意要在新年将近的时候打棺材无疑是死亡来临的一个确切的信号。可谁会死?什么时候死?这就成为榆和读者都迫切要知道的一个答案。

棺材的秘密:对死亡的恐惧使榆对表叔的到来非常不安,所以他是第一个迫切地想要弄明白棺材到底是为谁打的?确切地说他是想确认棺材是不是为自己打的,从而消除自己的恐惧心理。当他反复地向母亲询问:“为什么打棺材?打了棺材给谁呢?”本来就情绪很坏的母亲终于不耐烦地把竹箕啪地摔在地上,說,“你这烦人的孩子,我受不了,打棺材给谁?就给你睡,给你睡!”母亲的烦躁使她没有耐心解释棺材的用处,这在无意间更加重了榆的恐惧。潜意识里对死亡的对抗和对生命的渴望使他不甘心得到这样的答案,直到因为他对木匠的敌意使木匠真的把他抱到尚未完工的棺材板上施以威胁。这是最直接的确认,这样的确认给他致命的打击,榆昏厥过去。榆的昏厥是对希望的绝望,尽管潜意识里生存的渴望使他对疾病伴随而来的死亡充满了对恐惧的对抗,但当对抗被所不能把握的成人世界宣布无效的时,他心里充满了绝望。

醒后母亲安慰他说棺材是给奶奶打的,是父亲孝敬奶奶的寿材,但这并不能消除他的恐惧。当榆想尽法子也不能迫使木匠离开的时候,他终于偷偷地把农药加到木匠的水杯里,甚至盼望着久病的奶奶快点死掉,装在棺材里赶快抬出堂屋,埋的远远的。这是一种强烈的对生的渴望,这种渴望由对死亡不由来的敌意和对抗渐渐演变成战斗,他要排除死亡对他的威胁就必须使眼前这个象征死亡的棺材从自己眼前移走。赶走、甚至是杀死木匠,或者奶奶死掉都可以让他达到这个目的。这是羸弱的少年面对死亡的时候所能表现出的所有的生的意志,这种意志是强劲的,只要他清醒着他就不停在为自己的生存排除障碍和创造条件。但事实并不如榆的愿望,木匠识破了他的诡计,并没有喝下过药的水,奶奶也安然无恙。

那这个棺材到底是为谁打的?木匠说棺材总归要有人睡的,可谁要睡这个棺材仍然是个谜。于是,威胁和恐惧仍然存在。这里,棺材成了一道索命符,它的存在就意味着一个人的死亡。神秘的小木匠则成了索命使者,仿佛掌握了生死的大权。谁将要死亡?榆还是奶奶?从文本的表层来看,我们看到更多的是榆对死亡的恐惧以及这种恐惧心理的纠缠,但这种恐惧和对死亡的纠缠从清醒的角度讲只是榆不可理喻的神经质行为。文本中,棺材的指向更多的似乎是榆的奶奶,高龄的奶奶早已是风烛残年了,死亡可以说是指日可待的,就连妈妈也说棺材是父亲孝敬奶奶的寿材,可文章的结果睡棺材的却是母亲。

其实,我们剖开文本的深层来看,死亡的咒符笼罩下的并不仅仅是榆和奶奶,它包括这个家庭所有的成员,包括榆的爸爸妈妈。

爸爸死亡的可能性。快过年了,榆没有等来父亲,却等来一个和父亲一样走街串巷的小木匠,而且是到他家里打棺材的。母亲说父亲到东北干活去了,过年不回来了,但托人带钱回家了,而且是好多的钱。这时母亲脸上露出罕见的笑容。榆的父亲怎么了?怎么忽然过年不回来了,却又带回了很多的钱?自己本来就是木匠,为什么却要别人打棺材?这一天母亲脸上有罕见的笑容,可为什么又一整天情绪很坏?且对榆发了火,还吓唬他说打棺材是让他睡的。为什么大过年的要打棺材?为谁打的?这是榆的疑问,同样也是读者的疑问。母亲说棺材是父亲孝敬给奶奶的寿材,可直到榆母亲发丧的时候,父亲仍然没有出现。没有人知道父亲在哪里?当然也没有知道父亲是否还活着。这样的疑问纠缠在读者的心里,使我们忍不住要假设父亲已经因为种种原因早已经客死他乡了,而神秘的小木匠带回的钱是父亲最后的体己钱,而为奶奶孝敬一副寿材是他最后的愿望。所以小木匠才在年关的时候不远千里的找上门来打寿材。而因为种种原因母亲却没有办法向垂死的奶奶和不谙世事的榆说明。所以她会有奇怪的笑容,会一整天情绪都很差,不耐烦向榆解释为谁打的棺材。

妈妈死亡的可能性。在这个老弱病残的留守家庭里,母亲似乎是唯一健康和强壮的女人,她为儿子采药、煎药,照顾垂老的病人,似乎母亲最没有睡棺材的可能性,可故事的结尾偏偏是母亲死掉了。这正是小说的高明之处,一切都在意料之外。但作者也未尝不是为榆的母亲的死埋下伏碑的。榆初次遇到陌生的小木匠,回家后却意外地发现母亲竟认识他,而且介绍说他是父亲的好朋友。后来榆因为恐惧搬去和奶奶同睡的时候,夜晚奶奶借口解手摇摇晃晃地站在门边监视母亲和小木匠,并且在黑暗里咬牙切齿地说“骚货,不要脸的骚货。”种种细节显然是要暗示榆的母亲和小木匠的私情。榆在母亲死后回忆起母亲不停地往肚子上贴膏药,说可以治肚子疼,甚至她死时身边还混合着农药味和膏药味。由前面的暗示,我们可以假设她往肚子上贴膏药是一种堕胎的方式。榆的母亲是略通中药的,例如她为榆采药、焙药,那往肚子上贴膏药我们就可以理解成她所采用的一种堕胎的土法,而榆母亲最后的死要么是堕胎不成迫于压力的自杀,要么是堕胎失败而致死。榆母亲看似毫无道理的死亡其实在文本中也是有迹可循的。

文本中的死亡具备多重指向。正如小木匠对榆所说的那样“这是我打过的最好的棺材,你们家总会有人睡上这口好棺材的。”母亲态度的不明确,小木匠的语言也暧昧不清,这使棺材之谜不仅纠缠在榆的意识里,同样也纠缠在读者的思维里。到底是谁会睡这个棺材呢?榆,奶奶,父亲,还是母亲?事实上,这个家庭所有的成员都有可能是棺材的指向。故事在这样的神秘、觳觫的氛围中展开,以母亲的死结束。似乎棺材的问题终于找到了下家,故事终于画上了句号。

就在榆为母亲奔丧的当天,乡道上又出现了一个携带着工具箱走街串巷的小木匠,他不是父亲,也不是父亲的朋友,他是另外一个陌生人。他来做什么?又要打棺材吗?奶奶的寿材被母亲用了,那么奶奶是不是又要打寿材了。“我怕。”榆就是这时候发出凄厉的尖叫。“他推开人群在公路上狂奔起来,榆头戴白色孝布在公路上狂奔起来,远看很像一匹白鬃烈马。”榆的狂奔正是他对恐惧和死亡的逃遁。回过头来重看整个文本,故事是从小木匠的出现开始的,也以小木匠的出现结束。小木匠打棺材让榆恐惧,棺材打完了,小木匠离去了,母亲也死了。棺材埋到地下,恐惧似乎应该结束了,可新的小木匠又出现了,这次要死去的会是谁?榆还是奶奶?这是需要填充的新空白。

参考文献:

[1]苏童 《狂奔》[D]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2

[2]张悠哲 《从叙事学角度解读苏童小说<狂奔>》[J]《文教资料》 2007.2

[3]秦安国 《死亡在即与求生的二重冲突——浅论苏童短篇小说<狂奔>》[J]《绵阳师范学院学报》2010.3

[4]洪治纲 《论苏童短篇小说的“中和之美”》[J]《文学评论》201.3

[5]汪政 何平编 《苏童研究资料》[D] 天津人民出版社 2007.6

[6]杨旸《从<狂奔>中父子伦理叙事看苏童的叙事伦理》[J]《现代语文》2007.2

[7]王昕 《无法逃避的生命归宿——透视苏童小说的死亡模式》[J] 《名作欣赏》

[8]苏童 张学昕《回忆·想象·叙述·写作的发生》[J]《当代作家评论》2005.6

[9]周新民 苏童《打开人性的皱折——苏童访谈录》[J]《小说评论》2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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