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世纪英国散文中巴罗克式离题

摘 要：十七世纪，巴罗克艺术风格盛行于欧洲大陆，英国的散文深受其影响。巴罗克是情感与心灵的艺术，强调内视性。十七世纪英国散文作家弥尔顿（John Milton）、伯顿（Robert Burton）＼多恩（John Donne）等主要作家情调作品的内视性，倾向于以离题的形式（Digression）呈现思想的自由发展。他们作品中离题的形式根据功能的不同主要分为两种：与文章无关的插入语；偏离常规的论证。

关键词：巴罗克；离题；插入语；偏离常规

作者简介：邹理（1986-），男，四川宜宾人，现任职于四川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英语语言文学专业，硕士，职称为助教，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17--02

一

但是当《医生的宗教信仰》受到非难、质疑时，我们的回答是它并不是为公众所著——它是一个理智而又充满热情的思想的自我反省——它是这个思想特质与其他人、思想之间的对比。（Browne， 435）。

在这段中布朗为自己的散文写作手法进行辩驳。其中表明了两点：一，自己的散文作品强调内视性，关注自己的思想和心灵状态；二，与此并存的另一写作思想是散文应当以叙述外部世界为主，即，“为公众所著”。事实上，布朗的写作思想是此时盛行于欧洲的巴罗克艺术风格的主要特点。文艺复兴时期的英国散文尊崇古典风格，即布朗所提到的另一种写作思想，它致力于运用简洁、明了的语言阐释抽象真理和呈现现实世界，正如沃克（Warnke）所言，“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学是为现实世界而作，强调秩序与等级。”（Warnke， 21-25）而巴罗克文学则着重展示人的思想状态。海特（Gilbert Highet）指出，“【在巴罗克时期】，人的智力已经战胜了情感与幻觉，并取得了控制，而散文则是人类思想的语言”，“在散文的叙述中可以感受到思想在作者的内心世界里自由的遨游”（322， 326）。这些评论都暗示巴罗克散文舍弃了古典主义对简洁、对称的文体的追求以及对客观世界的准确呈现的要求，实现了由外而内的转向。

此外，巴罗克艺术对内视性的强调，与其概念的来源密不可分。“巴罗克（baroque）”原本是建筑和绘画艺术领域的一个概念。这类作品的主要特点是奢华的修饰、部分之间的比例不协调，强调感官上的厚重性及运动性。关于这一概念的来源，观点有多种，有学者认为其来源于西班牙语词汇“barrueco” 或葡萄牙语词汇“barroca”， 均表示形状不规则的珍珠；也有学者认为其来原于中世纪经院哲学中咬文嚼字却无法求真的演绎推理；同时马胡德（M. M. Mahood）认为现世巴罗克一词的所有释义都可以追溯到法国《大百科全书》的解释，“奇形怪状的差别（une nuance bizarre）”（Mahood， 132）。但是不论是不规则的珍珠、咬文嚼字无法求真的演绎推理还是奇形怪状的差别，均体现了对外部形状不同却拥有恒定不变的珍珠本质以及对看似不羁的推理背后的思维发展的重视，这都表明了巴罗克对个体内部状态的关注。有学者指出，巴罗克恒定的特点为，“注重个人的内在体验，而忽视外在形式，并认为文章的发展会随着特定思想的变化而自然有机地成形，而不是依靠遵循传统法则和修辞。”（Warnke， 41） 可见，巴罗克是情感与心灵的艺术，外在的形式只是个体心灵特点的自然表现。那么，在这一思想主导下的十八世纪的英国散文特征便是离题。

二

巴罗克散文中离题与现代文学的意识流手法类似，主要凸显思想不受约束的自由发展。一些评论家或多或少地注意到了巴羅克作品中的离题现象，但是仅将其当做一种“消遣”或“自然、合理”的现象，并未对其背后艺术含义予以探究。

实际上，离题是巴罗克艺术的本质特征。英国学者沃尔夫林曾指出，巴罗克建筑的本质特征就是非线性（painterly style）（Wolfflin， 29）。非线性即突破古典艺术的线性风格所具有的宁静、单一，其主要方法就是在直线和平面中插入某些意外的特点，这些突然出现的“织物褶皱或其他诸如类似的东西，可以增加画面的生机和立体空间感”（Wolfflin， 32），从而体现背后所蕴藏思想的动态。在巴罗克散文中，“离题（digression）”便成为了打破思维正常发展的褶皱。

离题的形式根据功能的不同主要分为两种：第一，与文章无关的插入语；第二，偏离常规的论证。在《忧郁的剖析》中，伯顿在讲述忧郁的治疗应同时依赖对上帝的虔诚和自身的行动时，却突然谈到了希西家王（Hezekiah）毁损医书的典故：

据苏达斯，这位希西家王思想的传达者所述，曾有一部所罗门王所著的古老书籍，它包含了治疗各种疾病的药方并且来神殿【祭拜】的所有人都可以查阅。但是希西家，这位耶路撒冷的国王令人将其拿走，因为人因对药方的信任而产生安全感，从而忽视了他们请求和依赖上帝的责任。（Burton， 385）

首先，毁损医书的这一典故与信仰对治疗忧郁症的重要性无关；其次书中讲述的医书能够医治百病并使人们获得安全感有悖于上文所讲的没有对上帝的信仰便无法治好忧郁的这一结论；再次圣经中的人物希西家王（Hezekiah）毁损医书、强迫人们信仰上帝，这也与文章要求人们应主动信仰上帝的论点相反。这一离题句与文章中前后句子的意思都缺少联系，形成了伯顿线性论证中间的“褶皱”。实际上，这类出现在线性论证中间的离题将文章的逻辑切割成各个相对独立的团块，从而打破了文章的直线叙述。评论家德勒兹（Gilles Deleuze）和伽塔里（Felix Guattari）甚至认为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作品不再具有整体统摄性，分裂为相互独立的团块 （转引自Williams， 599）。

与文章的整体结构相似，句子的内部也存在离题现象。这些离题主要通过插入语和各种从句产生。

【他们道路之间的】裂缝并不是受到强迫，而是属于自然分开，并且留下了再调和的真实可能性。虽然那些向往和平的灵魂尤其渴望这样，并且可能会认为革命和上帝的恩惠会产生效果，但是鉴于两种极端群体之间的憎恶——生活环境、喜好和观点的两极差异，这种想法就跟希望天堂的两端能重合一样的无法实现。（Browne， 322）

这句话以讨论不同国家有不同的改革展开，但是到了“which”这一关系代词，话题转为“宁静的心灵能够企盼并可能想象到那次变革”，接着又转移到了宗教改革中的审判，直至最后“在天堂中的团聚（a union in the poles of heaven）”才与“which”的主语“调和（reconciliation）”相呼应，进而回到话题。这两个离题小句在讨论改革的线性逻辑中插入了两个意义团块，即“宁静心灵的期盼”和“审判”，增加了“意外的特点”。

通过插入语和从句产生离题进而打破句子线性结构的艺术风格还在下面的这个句子中得到体现。

在这一方面，我愿望所有的在忧郁中的病人记住基督的智慧，他畏惧上帝，但却与其一致一直到最后。同时，对上帝的畏惧是荣誉、喜悦与欢乐。对上帝的畏惧可以使心更愉快，可以給予我们喜悦、欢乐和长寿。所有【达到此等效果的】医药处方都是以上帝的名义开始的。（Burton， 386）

这一部分主要是为了证明治疗忧郁症需要将对上帝的虔诚信仰和物理治疗方法相结合，而这句引自于次经《西拉书》的经文却主要讲人对上帝的畏惧心理及这种畏惧心理的好处。同时，经文的出处《西拉书》主要内容为上帝是智慧的来源，并未谈到上帝可以给人治病。接下来又谈到了古叙利亚的内科医生母苏（Mesue）以上帝的名义来开始自己的医治；然后又从医生的视角谈到Lalius a Fonte Eugubinus在给病人做咨询时以对上帝的祈祷结尾，这与文章论述的对象忧郁病人康复所需的条件不符，并不能为证明对上帝的虔诚信仰能治疗忧郁症；在句末，句子的焦点又导向了宫廷医生克拉图（Crato）对上帝的虔诚与避免贪欲。可见，通过离题句子的内部出现了忧郁病人的治疗、经文中对上帝的畏惧、医生的治疗方法、医生对上帝的虔诚四个意义团块，这也阻断了句子的线性发展结构。

参考文献：

[1]Browne， Thomas. The Works of Sir Thomas Brown， ed. Simon Wilkin， F. L. S. Vol. 2. London： George Bell and Sons， 1888.

[2]Burton， Robert. The Anatomy of Melancholy， Vol. 2. Montana： Kessinger Publishing Company， 2001.

[3] Highet， Gilbert. The Classical Tradition.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49.

[4]Mackenzie， Norman， “The Concept of Baroque and its Relation to Sir Thomas Brownes Religio Medici and Urn Burial”， English Studies in Africa， pp. 148-169.

[5]Mahood，M. M. “Donne： the Baroque Preacher”，Peotry and Humanism， New York： Kennikat Press， pp. 132-156.

[6]Milton， John， Complete Poems and Major Prose ，Vol. 3， London： S. Simmons next door to the Golden Lion in Aldersgate-street， 1674.

[7]Warnke， Frank J. “Terms and Concepts”， Versions of Baroque： European Literature in the Seventeenth Century. New Haven & Londo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72， pp. 5.

[8]Wolfflin， Heinrich. Renaissance and Baroque. New York：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