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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2014-04-29胡静

青年文学家 2014年20期
关键词:世说新语女性形象中性

摘 要:《世说新语》是六朝笔记小说的代表作,价值珍贵、传诵千古。书中用生动典型的故事、简洁隽永的语言刻画了一批“更无真相有真魂”的魏晋女性形象。具体可分为突破封建礼教的正面女性形象,符合儒家纲常的中性女性形象,违背传统美德的负面女性形象三个类属。探析女性之群体,体味人性之真淳,感悟《世说》之大美。

关键词:《世说新语》;女性形象;正面;中性;负面

作者简介:胡静(1992-),女,汉族,山东寿光人,山东大学尼山学堂本科生,研究方向:国学。

[中图分类号]: 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20-0-02

《世说新语》是一部寥寥数言、立致通显,记载畸行隽语的“借口舌取名位的入门书”,更是一部艺术化展现魏晋政治、文学、历史、风尚的“名士的教科书”[1]《世说》徘徊在文学的表现性与史学的严谨性之间,内容丰富,题材广泛,主要有四大題材:一是揭露统治阶级骄淫凶残,二是反映魏晋文人生活面貌,三是赞颂美德懿行,四是妇女。其中与妇女相关的作品,高峰秀出,卓尔不群,在中国文学史上独树一帜,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世说》对女性的描绘篇幅众多、遍布全书,据学者统计共126条。主要集中在《贤媛》一门中,此外,在《言语》、《文学》、《品藻》、《惑溺》等章目中东鳞西爪,零枝碎叶,有所提及。

《世说》突破了中国历史典籍中建立在男性本位思想上的女性典型存在状态:或德言容功合乎封建伦理标准,记之垂范后世;或行为举止违背传统道德观念,记之警醒后人。其对女性的刻画形神兼备、栩栩如生,她们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都跃然纸上,无论是突破封建礼教、冲破束缚、追求自由的正面女性形象,符合儒家纲常、遵守伦理、德才兼备的中性女性形象,还是违背传统美德、争风吃醋、蛮横贪财的负面女性形象,都不加掩饰地显露了自然之性、人性之真,在对中国历史女性形象刻画上独成一家,可谓“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一、《世说新语》中突破封建礼教的正面女性形象

中国文史典籍中从《礼记》、《列女传》到《女诫》,一脉相承地塑造着柔顺贞静的女性典范。然而,魏晋易代之际,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痛苦的时代”,也是“精神上极自由、极解放、最富于智慧、最浓于热情的时代”[2]。正统的思想禁忌在社会思潮的激荡下逐渐松懈,女性有更多的机会展示多彩魅力,在相对自由的空间内拥有部分话语权。她们坚持自己的独立人格,拥有崭新的人生诉求,在一定程度上挣脱了夫权藩篱。当然,这并不代表魏晋时代的女性获得了完全的解放,摆脱了附属地位,而仅仅是获得相对的有限自由。在今天的价值观审视下突破封建礼教的女性,在《世说》中却多被置于批判色彩浓重的章门之中。故此处的“正面形象”有现代性,并不完全指代刘义庆的女性观。

魏晋女性敢爱敢恨,追寻爱情。《惑溺》中,贾府的深宅大院没有锁住养在深闺的贾充之女,她“先时而婚,任情而动”[3],逾高墙而私会,赢得了与韩寿的自由婚姻;其次者,《贤媛》中容貌丑陋的阮氏嫁给许允,以“夫百行以德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谓皆备”的睿智赢得丈夫尊重;即使是最次者,《假谲》中温峤的表妹对自己的婚姻“抚掌大笑”,“固疑是老奴,果如所卜”,虽不是自由恋爱却仍是心理认同的幸福之姿,毫无怨妇之态。

魏晋女性敢语敢言,任性自然。她们无畏表达真正感受和人格特性,憧憬并践行男女平等的价值观,是对纲常桎梏的强烈冲击。《惑溺》中王安丰之妻直称丈夫“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不在乎世俗之诟讳;《排调》篇中王浑妻子钟氏在丈夫赞美儿子时直言“若使新妇得配参军,生儿故可不含如此”,其自由大胆语惊四座,后人责难道:“此即倡家荡妇,市里淫女甘,尚亦惭于出言,郝其颜颊”。

魏晋女性敢作敢为,超常拔俗。《任诞》中阮籍常到当垆沽酒的邻家美妇处喝酒,“阮醉, 便眠其妇侧”,阮籍固然不拘于礼,美妇敢于同侧而眠更是令人叹为观止;更有山涛之妻好奇嵇、阮,要求丈夫留宿二人,“夜穿墉以视之,达旦忘反”之举,嘻笑怒骂,率意而行,与男子无异。

《世说》没有用封建伦理中的三纲五常观念给女性树立标准, 而是以自然人的标准, 站在与男性平等的人的角度来衡量女性。其中那些为封建卫道士所批判的可憎、可恶的女子,虽也为刘义庆所损誉参半,却颇多可敬、可爱之处。魏晋以率真自然之性情来欣赏女性,在玄韵悠长的艺术遗像中记录并塑造了一个个熠熠生辉的女性形象;女性也因充分浸染魏晋时期独特的历史色彩,呈现出真实自然的特色,体现了魏晋时期特有的精神风貌。

二、《世说新语》中符合儒家纲常的中性女性形象

“男尊女卑”、“三从四德”等观念是自古以来女性无法摆脱的枷锁。魏晋之际,传统的伦理道德受到冲击,“然而旧的权威已失去原有的作用,新的秩序却又无法短时建立,自然就陷入分崩离析的状态中”[4]。处在矛盾状态中的魏晋思想,并不能完全摆脱儒家纲常。于是,《世说》中也描绘了一系列符合儒家道德观念的女性形象,多置于《贤媛》门中,“褒扬之意比较明显”[5]。但其中妇女之美,不仅是符合、而是远远超出了封建礼教要求妇女的德、言、容、功四项,她们灵慧秀雅、洒脱飘逸,更赢得了男性士人阶层对女性的肯定,这也是当时女性自身价值意识滋生的土壤。

《世说》中,妇女年愈老儿德益盛。《贤媛》篇中卞太后得知曹丕纳父亲爱妾,恨骂道“狗鼠不食汝余,死故应尔”,断绝母子情缘至死不见;赵母嫁女教诲道“好尚不可为,其况恶乎”,见识超群;更有陶侃之母家贫时“头发委地,下为二罣,卖得数斛米”以待客,儿子为官后“封鲊付使,反书责侃”以教子,为世之典范,余嘉锡称赞道,“有晋一代,唯陶母能教子,为有母仪”[6]。

《世说新语》中传统观念上的优秀女性更是星罗棋布,不可胜数。有才者如谢道韫,她才思敏捷,《言语》载,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技压群芳,时人称颂“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有识者如王浑妻、钟繇曾孙女钟氏,她识人明晓,《贤媛》载,她一眼望去便掷地有声:“观其形骨,必不寿,不可与婚”,避免了一场婚姻悲剧;有智者如桓冲妻,在丈夫沐浴后故意送新衣,并用“衣不经新,何由而故”的诘问使桓冲欣然从之;有勇者如许允妻,丈夫收监、举家哀嚎而不乱,“自若云:‘勿忧,寻还。作粟粥待”,镇定若此,并在许家濒临覆灭时支撑门户;有容者如王昭君,在众宫女纷纷贿赂画工以图进幸的情势下,“姿容甚丽,志不苟求”,宁可抱憾远嫁;有情者如郗嘉宾妻,丈夫死后“生纵不得与郗郎同室, 死宁不同穴”,践行“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誓言;有德者如班婕妤,遭到赵飞燕德诬陷而耻于辩白,“修善尚不蒙福,为邪欲以何望”,高洁卓然。

三、《世说新语》中违背传统美德的负面女性形象

余嘉锡曾说,“晋之妇教,最为衰敝”,“妇职不修,风俗陵夷”。《世说》并不隐恶,而是用诙谐的语言细细刻画了或聚敛无厌、或贪浊成性、或“淫耻之过”、或“妒忌之恶”等一系列负面女性形象,不做置评,由读者自行审度;与同时期干宝、葛洪等在著述中的强烈批判形成鲜明对比。

《世说新语》中负面女性想象主要分为三种:妒妇、悍妇、酷妇。

其一妒妇。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社会地位低下的妇女需要依赖“从一而终”的婚姻来维系生存,而封建道德又对女性精神严密束缚,故魏晋妒忌蔚然成风却又被强烈批判。《贤媛》中的桓温妻南康长公主一怒之下对丈夫之妾“与数十婢拔白刃袭之”的行为和谢安妻刘夫人在谢安要求撤掉帐幕以观看舞蹈时“恐伤盛德”的言语,酸味肆意,让人不觉莞尔。《世说》对妒妇的记叙,焦点不在“恶行”而在“异行”,不渲染罪恶而在激发人的惊奇与震撼。妒妇是可恨亦是可怜之人,妒忌本质上是魏晋女性对生存危机和情感危机的一种焦虑,也是其对男性权威地位的挑战。

其二悍妇。因爱而妒,由妒而悍,“悍”固然不佳,悍妇与温柔贤淑的传统女性观也是格格不入的,但从另一个角度不妨理解为女性觉醒的进一步发展和女权主义的滥觞。《世说新语》中摹写的魏晋悍妇,如《规箴》中王夷甫妻“才拙而性刚,聚敛无厌,干预人事”,并对小叔子王子平的规劝“急捉衣裾,将与杖平子饶力,争得脱,逾窗而走”,泼态十足;《惑溺》中王丞相妾姓雷氏被蔡公称之“雷尚书”,收受贿赂、干预政治,作者都站在男权主义视角给予了批判。

其三酷妇。在父权社会、男性权威之下,妒妇、悍妇们进一步发展便暴戾恣睢,成为酷妇。酷妇内心被严重扭曲、性格被严重异化,她们令人发指的行为令人不寒而栗。《惑溺》载,贾充妻郭氏,因误会乳母与贾充有私,就把乳母杀死,其子因想念乳母,“悲思啼哭,不饮它乳,遂死。”酷妇是真正凌驾于男权世界、能横行于男权王国的特殊群体,她们在《世说新语》中也往往拥有更为不幸的命运。以贾充妻郭氏为例,她不仅受到“郭后终无子”的惩罚,《贤媛》中还记叙了郭氏死后也没有得到与丈夫合葬的结局,借以表达对酷妇的厌恶痛恨之情。

《世说新语》一书“记言则玄远冷隽,记行则高简瑰奇,下至谬惑,亦资一笑”,为魏晋负面女性形象提供了一个舞台,让她们不致湮没在惧怕个性、泯灭人欲的封建时代里,不被禁锢在历史桎梏、闺阁死角之中,其人其事,入木三分,这种反面新面貌、新情态的大胆展现不失为一道别样的风景。

综上而述,“魏晋人无不充满着热烈的个人浪漫主义精神,他们在那种动荡不安的社会政治环境里,从过去那伦理道德和传统思想中解放出来,无论对宇宙、政治、人生或是艺术,都持有大胆独立的见解。”《世说》作为一部艺术抒写魏晋精神风貌的巨著,塑造了一大批独具个性风采的女性人物形象,以寥寥数语传神勾勒出她们冷暖纷呈的百味人生,让后世读者得以窥探到女性在魏晋社会转型期的婚姻生活状态,“晋人面目气韵,恍然生动,而简约玄澹,真致不穷”。

“中国女性的命运与中国历史命运之间有着一场密切的错综纠缠。女性的昨天、今天与明天并不代表民族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但却能揭示后者某些迄今为止仍讳莫如深的方面。”女性在历史发展、社会进步的历程中起了不可取代的作用,却往往处于附属品的境地。《世说》中对女性形象的塑造和描摹,虽然不可避免地有一定时代思想局限性,却已取得了巨大进步。以刘义庆为首的编撰者们在《世说》中着意塑造了一个鲜活的富于人性美和艺术美的女性形象群体,深刻地剖析自然之性、全面地彰显人性之真。这对人本和人文主义的追寻,直接影响了后代文学作品创作和女性形象塑造;其女性意识觉醒和人性解放的力量,更融会在后代女性的血液之中,使她们以自由的精神和独立的意识感知生存环境,体悟生命历程,抒写女性最为璀璨辉煌的华章。在中华民族奔腾不息的历史文化洪流中,女性的不朽魅力,熠燿千载。

参考文献:

[1]鲁迅:《鲁迅全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

[2]宗白华:《美学与意境》,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

[3]徐震堮:《世说新语校笺》,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引文皆出自此书)

[4]逯耀东:《魏晋史学的思想与社会基础》,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

[5]袁行霈:《中國文学史》,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9年。

[6]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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