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中的名士品格
2016-12-15薛周欢
内容摘要:《世说新语》中的名士形象众多,他们的品格大致可概括为三个方面。第一,张扬个性,追求真情;第二,从容旷达,淡定隐忍;第三,才学出众,机智善辩。这三方面的品格体现出魏晋名士追求自然本性,尊重个体价值的人生观,是魏晋风度的重要组成部分。
关键词:《世说新语》 人物形象 名士品格 魏晋风度
《世说新语》是反映魏晋士族生活的专书,被鲁迅称为“名士教科书”,主要记叙了汉末及魏晋以来三百年间士族阶层的遗闻、轶事、琐语。书中人物众多,但反映出的社会层面却十分集中。它通过记述人物的只言片语,在短小的篇幅中表现人物的性格特征,塑造人物形象。士大夫阶层在《世说新语》中占有着极为重要的地位,他们集中展示了魏晋名士所特有的气韵风度和精神境界。因此,可以说《世说新语》生动地展示了名士的人格特征,自然名士的品格也得到了充分的展现。
一.张扬个性 追求真情
从《世说新语》中展现的魏晋名士与汉代皓首穷经的儒生已经有天壤之别。非常明显的是,魏晋名士们的种种奇特嗜好都体现出“任诞”之风,这也成为魏晋特有的一种文化现象。这些奇形嗜好使他们言行形成了一种放诞色彩,如西晋末年的张翰就发出“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这样的名言。放诞之风主要以“竹林七贤”为发端,比较典型的代表有嵇康、向秀、阮籍等人。嵇康因不合作而获罪司马氏,向秀在职终日饮酒,阮籍在其母丧期内喝酒吃肉。他们虽然言行放诞,不拘礼法,但是内心真诚坦荡。他们是整个名士群体的代表,也是后来者效仿追逐的对象。
轻视礼法,来源于对真情的执着追求。庄子有云,“圣人法天贵真,不拘于俗”,在名士们放任的行为之后,是对于“赤子之心”的追求。如《任诞》七中写道“阮籍嫂尝还家,籍见与别。或讥之,籍曰:‘礼岂为我辈设也?”《礼记》中有规定叔嫂之间不能通问。阮籍却不举礼法,在嫂子回娘家的时候前去道别。当别人责难他时,他却说,“礼岂为我辈设也?”礼法对阮籍来说是虚无的,凡事只满足于内心的欲望,合理又合情。《任诞》八中这样写“阮公邻家妇有美色,当垆酤酒。阮与王安丰常从妇饮酒,阮醉,便眠其妇侧。夫始殊疑之,伺察,终无他意。”儒家传统上对礼与情的要求是“发乎情而止乎礼”,这也是传统伦理的道德观念。阮籍醉酒后,却睡于邻家美妇侧。阮籍并非不懂礼教,而是他所作所为实属无奈之举,是一种全身之道。以上两则故事都体现出了阮籍超越世俗礼法而追求真情真性的洒脱。
在这一时代, 士族们的嗜好也十分怪异。根据《世说新语》所记载,当时的名士有服药、赌博、裸形等爱好。《言语》 第十四条记载:“何平叔云:‘服五石散,非唯治病,亦觉神明开朗。”何平叔是士人服药的发起者,他认为服用五石散不仅可以治病,还可以使他精神焕发。魏晋人生于乱世,朝不保夕的动荡时局使他们企图通过服药得以延长生命。这也成为了魏晋正统士人一种特殊的风气。此外,有趣的是竹林七贤占据了《世说新语》任诞一门中的前十五篇,并且内容大多与酒有关,《任诞》第五条记载:“三日不饮酒, 觉形神不复相亲。”深究其原因,一方面是玄学对于名士们的影响,另一方面,是名士自身对于时代生存方式的厌恶。刘伶的代表作《酒德颂》和阮籍的《大人先生传》中也流露了他们对于正统生活方式的厌恶。从此不难看出,他们放诞的行为是反对世俗纲常,竭力张扬人的自然本性和体现个体价值。
二.从容旷达 淡定隐忍
从容旷达是魏晋名士们推重的气魄,名士们大多追求自然之道,主张不为外物累及,洒脱从容的举止风范是他们追求的目标。
《雅量》第二十八条记叙了谢安在隐居时的一个故事,谢安与众人出海泛舟游玩,“风起浪涌”时,孙绰等人面色就有些紧张不安,想要回去。只有谢安神情淡定,“吟啸不言”,等到风浪猛烈之时,谢安才从容地说:“如此,将无归”,于是众人才坐船回去。故事结尾褒扬谢安“审其量,足以镇安朝野”,这种大义凛然的气度、旷远的心胸令人折服,这表露出东晋名士对于镇定、从容气魄的追求与认可。谢安的这种喜怒不形于色气魄在他出仕后有了更出众的体现。《雅量》第二十九条,桓温“伏甲设馔”,欲杀谢安和王坦之,谢安“望阶趋席,方作洛生咏,讽‘浩浩洪流”,使得桓温“惮其旷远,乃趣解兵。相较谢安,王坦之的“倒执手板,流汗沾衣”就逊色多了,两人在神情上已是高下立见。正是谢安的喜怒不形于色、老成持重的魄力使他成为了东晋名士的典范。
此外,名士们面对死亡的危险也毫不动容,值得夸赞。《方正》六记载:“夏侯玄既被枉桔,时钟毓为廷尉,钟会先不与玄相知,因便钾之。玄曰:‘虽复刑馀之人,未敢闻命。考掠初无一言,临刑东市,颜色不异。”面对死亡,嵇康和夏侯玄没有丝毫的恐惧和惊慌之情,更没有哀告求饶,而是脸色不改,镇定自若。这不仅表现出二人的勇敢无畏,更体现出他们性格中的通脱、旷达,其洒脱的精神在这故事中表露无疑。
但是,如果刻意追求这种风格,就会难免使人觉得做作而且有悖常理。“谢太傅与王文度共诣郗超,日旰未得前。王便欲去,谢曰‘不能为性命忍俄顷!”(《雅量》第六)“为性命忍俄顷”仅六字就包涵了丰富的内涵。一个“忍”字道出了镇定的来源,为性命而忍就失去了淡定的内涵。与当年嵇康临刑前抚琴而弹之的气魄比起来,这表现出的镇定便是有失水准。魏晋名士的这种淡定,既具有不怕泰山压顶的大无畏精神,又具有悲悯苍生的大我气度。
三.才学出众 机智善辩
《世说新语》中记载的名士们不仅有着良好的德行、风度,更有着出众的才智。才思敏捷、机智善辩的文人在书中比比皆是,《言语》一门中涉及的最多。根据书中的记录来看,魏晋文人对才智十分重视,并以此有了许多闻名的小故事。用口头方式表现出来的才智称为清谈。魏晋时期清谈之风大盛,唐翼明先生曾对此有过论述,“所谓‘魏晋清谈,指的是魏晋时代的知识分子,以探讨人生、社会、宇宙的哲理为主要内容,以讲究修辞与技巧的谈说论辩为基本方式进行的一种学术交流活动。”由此可见,清谈成为士人所必须掌握的技能,并且是上层社会的一种生活方式。如《文学》第53则记载,文人张凭初出茅庐,去拜访刘真长却并未得到重视,但之后他凭借在清谈方面的出色表现终于引起了刘真长的注意,并被请到上座。魏晋时期有不少像张凭这样能言善辩之人,凭借清谈为自己赢得了更高的社会地位。
在日常生活中,士人之间的玩笑也充满了乐趣。邓艾口吃,将自己的名字说成了“艾艾”,晋文王就嬉笑他:“卿云‘艾艾,定是几艾?”邓艾回答:“‘凤兮凤兮,故是一凤。”(《言语》17)士人们的日常也充满了机智和幽默,足以体现出文人对于口才的重视。
自然,魏晋名士的品格还可以有许多不同的概括。不过,我们觉得以上三个方面是魏晋名士非常突出的本质特征,且确与他们的前代士人和以后文人区别很大的地方。我们能够从其中感受到魏晋士人潇洒超脱的心灵世界,可以看到魏晋名士群体对传统的价值观念的明显摒弃态度。他们更以极度放诞的言行,叛离固有人生道德和信仰,并且以率真旷达的举止构建出了一种新的人生观。
虽然偏激的心态导致了名士们举止的失衡,但这种对于时代的批判和反思促使他们对人生有了新的理解,他们开始强调生命个体的独立,尊重人生价值,并以追求真情真性的举止流露出自己对于人生新的认知。由此,魏晋的名士群体呈现出了一种不同于以往朝代的全新人生风貌,这便构成了后人所谓的“魏晋风度”。这种风度在古代社会常为正统所诟病,然而今天我们反观这类流光溢彩的精神风貌,久酿的醇香溢满周围。
注 释
[1]唐翼明:《魏晋清谈》,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
[2]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
[3]刘蓉:《汉魏名士研究》,中华书局,2009年
(作者介绍:薛周欢,常熟理工学院中文系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