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妆店里打工二三事
2014-04-29茫茫
茫茫
“外人”的意思,其实就是“外国人”。在实际生活中,大家对“外人”这个词并没有过多的情感映射,多数就是单纯地简称外国人而已。比如我第一次听到“外人”这个词,是在上一家打工的和食店里。那时店里来了一位印度客人,不大会说日文,所以我一直用英文和他沟通。邻座的日本大叔结账时很感兴趣地问我说:“刚才你和那位外人先生是不是一直说英文?”我说是,他就笑开来,说:“你好厉害!”
严格说来,在现在打工的这家药妆店里,我也是个“外人”。但每当外国客人光临的时候,由于语言上的问题,对于店里的工作人员来说,会日文的我,就显得更像是“自己人”了。也因此每当有外国客人遇到困难需要帮助,同事们都首先把我推出去。我深觉自己受到了肯定。而这些“外人”朋友,也并不都是和我说同样母语的华人,还有来自美国、法国、韩国甚至南美某个我一遍根本就没听出来是哪个国家的客人。不过好在英文是大势所趋,基本上大家多少都会一两句,实在不行,body language也是沟通必备神器,再怎么语言不通也不至于干瞪眼,反正最后大部分人都问到了自己要找的商品,也算没有辜负药妆店宾至如归的待客之道。
来自美国的“问题宝宝”
虽然来自欧美国家的外国客人,让人第一眼就有想说英文的冲动,但我往往还是先hold住冲到嘴边的“May I help you”。因为我上班的药妆店并不在位于市中心的商业区,而是在比较偏远的住宅区,这个区域的租金便宜,所以有很多像我一样的外国人选择居住在这里。因此,来店里的外国客人大部分都会日语,有很多甚至说得相当不错。不过,如果谁上来张口就说“Hey, Im looking for……”那我就必须马上调到英文模式,随机应变了。
有一天来的一位美国客人就是这样。他看起来很着急,除了能用日语说一句“不好意思”之外,后面就全是英文了。“我想问洗衣液在哪里?”当时我好犹豫,我是说英文呢还是说英文呢还是说英文呢?百般纠结之后,大脑跳针的我蹦出了此生第一句日英混合语:“This way お願いします。”(请走这边)。神奇的是,他竟然听懂了。不光听懂,还特开心地问:“You can speak English, right?”我谦虚了一下:“Just a little bit.”他就一脸“逮到你了”的表情说:“Yes, I know you can!”
其实日本人中也有很多会讲英文的,他们的听力也没问题只是口音很重,所以我说的英文大概让这个老外很感到意外。因为闹了这么一出,我猜他本来只想买个洗衣液,结果蹭到我这么个福利,干脆把家里所需清单掏了出来。“Kitchen towel,Toilet paper, squeezer……”我打断他,问:“squeezer是什么?”他发挥出好莱坞级别的演技,两手比个长度,比划把某种东西啪地打开,然后又合上,做出又拧又搅的样子。看他把一个虚无的物体比划得虎虎生风,我好希望自己能够回应他的热情,但我那时真的不懂,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他是个急性子,像台湾综艺节目《康熙来了》里常出现的外籍嘉宾夏克立一样,一边不停比划,一边大声说:“The squeezer! You know, you can use it squeeze!”可惜,由于所学单词的局限,我实在是没搞懂他的意思,最后我把救兵店长请出来,结果也只是增加了一位一筹莫展的围观群众而已。
后来我去问了英文很好的同学,知道了squeezer原来是榨汁机。但知道答案后,那位“问题宝宝”再也没有来过我们店,估计是在别的地方买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但那天直到最后付账的一刻,他依然没有放弃对“squeezer”的执着:“你真的不知道squeezer?”而我爱莫能助,只有笑而不语了。
偶吧,你说什么思密达?
这两年韩流劲吹,虽然没有系统地学过韩文,但光凭这么多年在韩剧中耳濡目染,韩语也算是我的第三外语了。不过毕竟是自学成才,不光发音不怎么准确,文法就更不用提,还偶尔把“爸爸”和“哥哥”搞混,管语言学校的韩国大哥叫“爸”,把他气得半死。但没想到,就这二流水平的韩文实力,有一天也发挥了大作用。
首先找到我的并不是客人,而是同事桑岛。她慌慌张张跑来,说:“快来看一下。这位客人不知道说的是哪儿的话,你听听是不是中文。”我便慌慌忙忙跑过去,看到一位亚洲面孔的男生。我先用日文打了个招呼,他一看是找了帮手,张口就是又快又长的一段。我其实啥也没听懂,就听到一句“思密达”,于是抖着胆子,用极其生疏的韩文问了一句:“您……是韩国人吗?”他一听,脑门上立马闪现一个“喜”字,噼里啪啦地回说:“哎呀,你会韩文呐,我*&%¥#%……”顿时我一个头两个大,用平生最慢的语速,又用仅知的几个韩文单词拼出了一句:“我……韩语不好……您能不能说英文?”最后一句就干脆用英文了,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这句语法该怎么整。
没想到,这位“偶吧”说他不会英文。我就只好用韩文夹着英文,中间还时不时蹦两个日文单词出来,我问他:“那您说慢一点,您在找什么?”他用非常快的语速说了一个单词。一旁发愣的我还没反应过来,还是桑岛一拍手,说:“我知道了!是强生!”因为韩文和日文中强生的发音都和英文发音相似,所以那位男生一听也听出来了,点头确认。于是桑岛便飞奔带他去找他要的强生护肤乳。货柜面前,终于沟通成功的三人差点抱着喜极而泣,着实是药妆店难得一见的风景。
收银台前的晚安和微笑
和日本人在对待陌生人时的拘谨不同,许多“外人”朋友很喜欢和站在收银台的我们打招呼,还附送一个电眼微笑。在他们的鼓励下,我偶尔抓个空档和他们寒暄一下,一来二去,也有了很多交道。
比如有一位从南美来的女生,胖胖的,块头挺大,但总是笑着,喜欢开玩笑,非常开朗。我第一次认识她,是看到她在卫生间清洁剂区前愁眉不展。我正好整理货架到她附近,她拿起一瓶清洁剂问我:“这个是在厨房用的吗?”我翻来覆去看了很久,终于在一大堆片假名里面发现说明,是用在浴室的,就用日文告诉她不是,看她可能没听懂,又用英文重复了一遍。于是她就和之前那位美国的“问题宝宝”一样,很开心地用英文说:“原来你会说英文呐!”然后就指着面前货架上的一排商品,挨个问过去:“这个怎么用?那个怎么用?这个呢……那个呢……”最后我招架不住,只好求饶说:“给我一点时间,我读日文不是很快。”她面露惊讶:“你不是本地人吗?”我告诉她我来自中国,她就做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你说英文不像日本人……”
可能同为“外人”的关系,这位南美姑娘每回见到我,隔老远就会笑开来。有一回她给一位待产的朋友买礼物,在我的同事为她包装礼品时,还跟我闲聊朋友的事情:“上回我住医院她都没有来看我,可是我现在却在给她买礼物,我是不是太好心了啊……”我就开玩笑说:“那你要不要从礼物里面拿两个出来放回去啊?”她也装作赞同说“好啊”,然后作势要从同事手里拿回来。一时间收银台前面笑成一团,就连平时很严肃的前辈同事都加入进来。
在我上班的时候,能像这位南美姑娘一样互道“good evening”的客人不多,除了她,还有一位印度客人。他其实常常光临,但我真正与他有交谈,是一次他来给家里的小孩买药。他在找一种治疗鼻塞的药水,但不会用日文说,只好在手机上敲出英文,给店长看。店长不是很确定,就把我叫了过去。我一看上面写着“drops”,就知道不是常规的用来吞服的药。于是详细地问了又问,知道是一种类似于眼药水的、用来滴用的药水,可惜的是我们店并没有,他遗憾地走了。
后来刚好我值班的某天又碰到他来买东西,虽然已经时隔几天,但我还是问了一下:“上次您要找的那个药水在其他店找到了吗?”他说没有,我告诉他附近还有很多药局和医院,可以去那边找找看。他微笑起来看着我的眼睛,说了声“谢谢”。从这以后,每次再遇到他,我们都会互相道声安,久而久之,每次重遇的时候,都像老朋友一样高兴了。
日本的药妆店除了卖化妆品和药品之外,还兼卖很多日用品,因此被问到的商品种类繁多,有时别说英文,连日文怎么说我都还不知道。被外国客人请求帮助的经历对我而言,既是一种好玩的经历,也是学习上的一种砥砺。为了帮助和我一样受到语言障碍困扰的外国人朋友,我花了很多时间学习日文和英文的商品名,希望下一次再碰到他们的时候,可以真的帮到他们,而不再只是遗憾的微笑。虽然真正让我学以致用的机会不多,但多的是和他们相处的小温暖和小感动。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同为“外人”的我们总是更容易互相理解,我所付出的每一分关心,我知道他们都看在眼里,而他们所回赠我的每一个微笑,我也都记在心上。
责任编辑:陈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