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辅成：“盖棺还是老书生”

许颜

嘉兴市区，梅湾街72号，褚辅成史料陈列室。石板路，青瓦房。与之相邻的是金九避难处。当年，在褚辅成的帮助下，“韩国国父”金九从上海到嘉兴避居4年，为中韩友谊留下一段佳话。

艳阳下，人影静默，外西南湖水波粼粼。1873年，褚辅成就出生在嘉兴南门梅湾街盐井弄。“嘉兴褚氏，世泽城南，乃纯笃之门。”百多年前，褚辅成就以此一带为据点，为革命往返于杭沪等地。

历史学家胡国枢曾经说过：“说起褚辅成，人们感到陌生，其实他是辛亥革命运动浙江的卓越领导人之一，只是长期被埋没了。直到20世纪90年代初，嘉兴市文史资料第三辑《褚辅成专辑》出版发行，褚老的不少史实才重新渐被人记起。”

走进褚辅成史料陈列室，百年前的那段烽火往事，就从泛黄的纸面上，向我们走来。褚辅成，字慧僧，九三学社主要发起人之一，他是浙江辛亥革命的主要组织者、领导者。1904年，留学日本，入东京警察学校，续转法政大学。1905年，加入同盟会，后受命回国，任同盟会浙江支部长。1911年，浙江光复，为政事部长，总揽浙江民政。1917年，南下护法，任非常国会众议院副议长。1927年，任浙江省临时政府代主席。1948年病逝，享年76岁。

褚辅成和南湖学堂

清宣统三年旧历九月十三日夜（1911年11月3日），杭州省城光复前一日。南湖学堂，嘉兴南门外，夜色正深，空气中尚留桂花的香味。九位嘉兴民国义士正在此筹划翌日省城光复后本地的发难部署。第二天，他们派计宗型去杭州会褚辅成。

褚辅成，这位德高望重的绅士，此时正是以同盟会浙江支部长的身份参与浙江光复。据参加辛亥革命嘉兴光复的马济生回忆，嘉兴的光复，由褚辅成、龚未生在省城联系。

辛亥光复前夕，革命党屡屡密会于南湖学堂。南湖学堂由1905年从日本归来的褚辅成所建。学校的经费由褚辅成四处筹措，不足之数都由他自己筹垫。办教育，是褚辅成启发民智之举，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便于掩护革命活动。

地方志记载，1907年秋瑾两次至嘉兴会面褚辅成，即于水渚上谈事，晚入住南湖学堂。秋瑾遇害后，褚辅成作为同盟会浙江分会实际主持人，南湖学堂更成为他援引同志、酝酿反清起事的秘密联络点。

1908年2月，褚辅成到杭州参加秋瑾的秘密葬礼，乘机与前来送葬的革命同志聚商革命策略，他们意识到徐锡麟起义失败是因为没有军队响应，决议今后要将革命力量向军队渗透。不久，驻杭两标新军已布满革命势力。枪杆子里才能出政权，这是浙江反清革命的重要转折。

1911年11月4日午夜，枪声呼啸杭城。革命军很快攻占巡抚衙门，巡抚增韫被活捉。褚辅成便是杭城光复主要的组织者。当年浙江欢庆光复的人群中，有一个清瘦的中年人带领队伍，他温文尔雅，身着长袍，说话带有浓重的嘉兴口音。这年，褚辅成已39岁。

6日早晨，为了争取西湖边的旗营投降，以免伤及周围稠密的居民，褚辅成前去和掌握军权的旗营头领谈判，尽了最大努力迫使旗兵在当天下午缴械投降，消弭了一场祸乱。

武昌起义成功后，褚辅成多次去沪参加浙江光复起义的决策会议。后革命党人建立了一个筹划起义的组织，定期开会，褚辅成作为政界代表与会。他虽以同盟会浙江支部长的身份参与浙江光复，但此时已加入光复会。

在那个波澜壮阔的秋天，褚辅成是浙江革命行动的主要组织者。他参加起义的谋划、革命力量的组织、政权组织的制定等，无不毕尽其力。浙江光复后建立共和政制，褚辅成被委以重任，为政事部长，总揽民政、财政、交通、教育、实业和外交。1912年改任浙江民政司长，其间推行新政。而这仅仅是他革命生涯的一个方面。

褚辅成和孙中山

在褚辅成的人生轨迹中，曾经历非常多的重大事件，更与很多彪炳史册的历史人物有过接触。有人统计过，“与褚辅成接触和交往的重要历史人物超过一千两百个，都有名望。”而其中最有名望的，共和之父孙中山当是一个。

1905年8月，孙中山与黄兴等在东京创立同盟会，褚辅成加入同盟会。也是在那年冬天，他受孙中山委派回国，开展义举。

也可以这样说，自两人结识起，胸怀革命大志的褚辅成，便随孙中山为国事奔走。

1912年1月1日，孙中山在南京宣誓就任中华民国临时总统，由此中国开启了民主共和的新纪元。2月12日，清帝退位。此时距武昌起义亦已逾百天。自武昌起义以来的浪翻波涌，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但大结局上演了政治大戏。革命阵营派系内斗，孙中山与袁世凯殊死较量。

博弈的结果，孙中山让位，袁世凯成为大总统。共和政体刚成立便奄奄一息。辛亥革命之终曲，令人悲欣交集。

这一年的12月8日，嘉兴人有件欢欣鼓舞之事，孙中山来到嘉兴，褚辅成从杭州前来陪同。目前还能见到孙中山当年在南湖假山前与嘉兴各界人士的合影，共有55人，照片上印有褚辅成题写的“公宴孙中山先生摄影于烟雨楼·民国元年”。

台上只中山先生和辅成两人，褚辅成穿了蓝袍黑褂，首致欢迎辞。褚辅成和各界代表等陪同孙中山上船过湖，这时烟雨楼还未修复起来。

袁世凯称帝后在“忧愤成疾”中去世，而后派系林立，张勋复辟，段祺瑞任国务总理，废除国会，破坏约法。孙中山在广州召开国会非常会议，褚辅成随孙中山一起护法，被推选为非常国会众议院副议长，史称“护法运动”。

褚辅成和沈钧儒

后人评议，褚辅成在辛亥革命前后的主要功绩，首先表现在对新政权的政治建设极为重视。1912年初，浙江临时议会成立，并颁布了《浙江军政府临时约法》，这被看作是褚辅成在政治建设中最引人注目的举动。多少年后，褚辅成的孙子褚律元在回忆自己的祖父时，说他是一个民主宪政的斗士。

说到民主宪政，人们就会想到另外一个斗士沈钧儒。辛亥革命，民国早年国会，倒袁，护法运动以及在晚清和民国的历史风云中，我们不断看到这两位嘉兴人协同作战的身影。他们的人生轨迹有诸多重合之处。

1909年，两人同时当选为资政院议员，经常联署提案。

民国初建，却因社会动荡，连年混战，民主和宪政举步维艰，因此，他们与独裁统治的抗争，更彰显一身正气。

1913年，时任国会众议院议员的褚辅成因带头弹劾袁世凯，被其逮捕，押于安庆。沈钧儒赴蚌埠，为解救褚辅成求见皖督倪嗣冲。

后袁世凯死，褚辅成走出牢门重入国会。民国五年的七月三日，他从上海乘火车回嘉兴，千人迎接。名士吴藕汀在《落花残片》中写道：“褚辅成八字胡须，像仁丹广告，田毓甫山羊长须，如大月眼药广告。”

在青史留名的“七君子”事件中，时任上海法学院院长的褚辅成专程去看望关在监狱中的沈钧儒等“七君子”，并多方呼吁营救。沈钧儒被捕后曾有过短短几小时被保释的过程，这几小时，他就是在褚辅成在上海的寓所里。

《嘉兴当代人物志》中，形容褚辅成“貌虽文弱，有尚武精神”。这两人为民主宪政奋斗，几经杀身之祸，却勇往直前。

褚辅成人生的最后10年，主要政治活动是参加国民参政会。而在国会时，有人几次潘推举褚辅成做总长，他总是推举别人。这是我国名士君子的美德，也是政治家应有的风格。

苍黄三十年成败，只当江河日下论。1948年（民国三十七年）3月29日，褚辅成在上海病逝。在生命最后几年，他还与沈钧儒结伴回嘉兴访问。

褚辅成没什么遗产留给儿孙，留下的只是一份遗嘱：“余早读儒书，志存报国，五十年来，无敢间息……余既以身许国，不事生计，尔辈深体余志，忠心为国，余目瞑矣。”5月16日归葬于嘉兴南门外祖茔。

现嘉兴第一中学校园内立有褚辅成塑像，塑像旁有茅盾的题词。2003年，嘉兴市区南杨路小学（前身为褚辅成先生于1905年创建的南湖学堂一部分）搬迁，以褚辅成先生名字命名为“辅成小学”，现已发展为嘉兴市辅成教育集团。

“报国誓始终，每饭不忘真民主；立身重名节，盖棺还是老书生。”当年同样主张国共合作的邵力子所挽之联颇能印证褚辅成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