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生与民主：曹家巷的“安居梦”

搬迁动员大会后，我又重访了一些住户。

住在平房里的刘国蓉告诉我，原先她以为自己的房子是二十八点五平方米，经过评估公司重新丈量后是三十二平方米了。她感慨地说：“我们两夫妻修了一辈子的房子却没有住过新房，现在巴心不得早点拆！”“老百姓没别的要求，只要能住得下就行了，希望原地返迁能给个一套二，当然，最好是一套三……”儿子三十多岁了，过去一直不敢有孙子，住进新房后，希望快一点抱孙子了。

我仔细算了算，按搬迁补偿方案，如果原地返迁，她家可以得到六十多平方米的房子，如异地安置到二环路和三环路之间，就可以得到七十多平方米，有个一套二的新居是不成问题的。

我再次去探访住在“棚棚” 里、娶了新媳妇的黄克秀、李仕发一家。这一次新媳妇不在但黄克秀在家，她正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扯着旧纸板烤火，热情地邀我坐下后，连忙往火堆里又扔进了一些纸板。

黄克秀六十二岁，胖胖的，原先是混凝土工，开朗、直率而健谈。当我问起她来自西安的儿媳妇时，她高兴地回答道：“上班了，在幼儿园工作哩！”

“儿子呢？”

“在双流的一家房地产公司，是中层领导，一米八的个子，帅！”

黄克秀出身于建筑世家，父亲原在省建三公司工作，她自己是当了知青后被统招到三公司的，由于是混凝土工，四十五岁就退休了。丈夫原在环卫所工作，后来“下海” 。她住的棚棚房经丈量全部面积是五十八平方米。

五十八平方米按搬迁补偿方案，勿论原地返迁还是异地安置，都可以得到九十平方米以上的新房，异地安置甚至可以得到两套七十多平方米的新房，难怪谈起拆迁时，黄克秀的神情是那样地轻松和愉快。

她娓娓地告诉我，她的希望是能够分到两套房子，因为丈夫老李 “个性强”，最好和儿子、儿媳分开住，以免闹矛盾。她还说：“儿子原先的老婆就因为没买房就闹离婚了！现在的媳妇儿很好，幼帅毕业，父亲在工作，母亲在农村，结婚时没要彩礼。亲家两口子曾来看过我们住的房子，他们说，现在虽然不好，以后拆迁就好了！所以我希望分两套房子，不然亲家来了咋办？儿子倒也说过，他以后还要自己买房子——他已经买车了……”

我又来到了爱唱歌的杨冬梅家。她正在做饭，整个楼道里充满了油烟味。她焖了豌豆，炒了素菜，还做了火锅。有了房子便有了希望，一想到很快就会有一套明亮的新房，杨冬梅和儿子的脸上都绽开了微笑。儿子说：“新房里一定要铺地砖，还要把墙刷得很白很白……”杨冬梅则是希望能给孙女买一张舒服的单人床，还要有一个很大很大的书柜……

2013年，成都的春天来得特别早，3月上旬，府南河边的铁梗海棠已经过了盛花期，玉兰洁白的花瓣也在凋谢，但粉红色的桐花却开得十分灿烂，曹家巷路边榆树上淡绿的榆钱在漫天飞舞，地上也铺了层浅绿色的地毯，春的脚步越走越近。就在这万物复苏、生气勃勃的季节，3月9日，曹家巷一、二街坊棚户区自治改造正式开始签约。从这天开始，一百天内若签约户数达到100%，则《附条件协议搬迁补偿安置合同》生效。否则将中止搬迁，待条件成熟后再启动改造。

改造后的曹家巷将蝶变为漂亮、时尚、现代化的新型电梯公寓，伴有绿化带、商场、医院、幼儿园等配套设施，居民们将享受宜居的生活环境。

从开始正式签约的前一天3月8日下午起，就有不少居民怀着憧憬、怀着希望，兴高采烈地来到签约现场排队等候，第一天就有四百零三户签约，超过了改造总户数的10%。到3月底，已经有三个楼栋完成100%整体签约，一部分愿意原地返迁，一部分愿意异地安置到洞子口的‘泉水人家 等小区。这三个楼栋的居民打着腰鼓、放着鞭炮，自发地欢聚一堂进行庆祝，还制作了五面锦旗送给曹家巷自改委、项目单位北鑫公司、驷马桥街道和社区，表达对“北改” 工程的支持和感激。居民们说，我们搞庆祝会，不仅是表达自己内心的欢乐，也是希望能促进别的楼栋尽快完成100%签约，让大家都能早日搬进新居。

九十三岁的胡家华大爷拄着拐杖，和儿子一起来到签约现场，郑重地亲自签上名、盖上了手印，老人高兴地说：“终于盼到住新房了！”邻居们和他开起了玩笑，祝老人：“百年好活！”老人高兴地大笑起来。

六十七岁、头发花白的李木生是华西三公司安装公司的退休人员，曾在深圳工作，见过世面，大概由于心情愉快吧，显得十分健谈。他主动笑着对我说：“房子原地返迁是给女儿的，女儿三十多了，还没结婚，这里三十多岁高学龄的女孩儿多得很，过去一说住曹家巷，就不好谈对象了！”他有两间房，一间二十八点七平方米，另一间二十九点九一平方米， “差零点零九就可以达到三十平方米，按方案就可以分到更大的新房，但无所谓了，旧房变新房、小房变大房，无房变有房，政府已经照顾大家了，不能人心不足，你说是不是？”

七十九岁的何祥庆大爷只有二十九点五平方米的住房，五个儿子都在这个狭窄、拥挤的小屋里长大，签约后他激动得几度哽咽，“住了四十多年破旧的红砖房，没想到老了老了还盼来了改造的好政策……”

二街坊的吴贞应在二十多平方米的小屋里住了一家四代八口人。3月9号上午签约，但她3月8号下午三点多就赶到了签约现场，本以为自己来得最早，谁知道已经排起了长队。吴大姐整整排了十七个小时，邻居们问她累不累，要不要通知儿女们来替换，她笑呵呵地回答道：“我心里想的都是以后新房子该咋样布置、咋样规划，只觉得兴奋，倒不觉得累了！”

从前期入户调查到制定及优化设计方案和搬迁方案自改委都全程参与，连改造公告也是由自改委发布的，但委员们并没有享受什么“特殊优待” ，他们也要和大家一起排队，徐恒七十八岁的老伴就排了四个多小时。徐恒用诗一般的语言充满激情地说：

“十年难拆的曹家巷春天来到了！自改委不辱使命，曹家巷雄风重振，D级房华丽变身，喜洋洋乔迁新居，老建工过上了幸福美满又有尊严的生活。感谢党和政府让搬迁改造工作实现了人性化，对搬迁补偿方案绝大多数住户是满意的，少数有意见的人，我们也不会称为‘钉子户，而是要更加细致地进行帮助，采取‘不变的原则，万变的方法。”

项目指挥部和驷马桥街道密切注视着签约进行的情况，当发现有的委员只关心自己的方案而“忘记” 了自改委的工作时，便立即提醒和帮助。

正如徐恒所言，签约并非一帆风顺，最大的问题不是来自外部，而是来自居民家庭内部的利益之争，徐恒幽默而形象地称之为：“平时不相见，拆迁大团圆，到底是为啥？要房又要钱！”除此之外，一些住房条件较好的小区住户不愿搬迁；一些人仍然把拆迁当成“千载难逢” 的发财机遇，幻想一锄头挖出个金娃娃，因而提出过高的要求，五十多平方米改成九十多平方米后，反而强调“住不下”，不愿签约；有的要求政府不但要解决自家的居住问题，还要解决弟兄或姊妹的居住问题；甚至还有人散布不实的小道消息，说是政府准备了个“第二套方案” ，更加优惠……

在自改委的一次工作会议上，面对部分住户各种不合理的要求以及对自治改造工作的不理解，一些委员产生了畏难情绪，在抱怨声中，徐恒拿出一份《四川日报》向大家朗诵起来：

“‘北改 的力量体现在民生的极大改善上。‘曹家巷改造 样本，不仅是中国城市化进程中旧城改造的缩影，更是一场与群众幸福指数息息相关的民生战役，拆的是旧城，暖的是民心。”“新年伊始，中央电视台《走基层，为人民服务新观察》的镜头，将金牛区曹家巷拆迁改造的故事传向全国。连续数日的生动报道，让这个旧城改造项目牵动全国人民的心。金牛区群众主体、政府主导的创新工作方式，为全国破解旧城改造难题探索出一条新型、有效的道路。”

（选自《北城追梦》，成都时代出版社2014年5月版）

[作者简介]李林樱，女，原名李弘，四川成都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56年北京大学中文系新闻学专业毕业，曾任《成都经济》、《城市改革与发展》杂志副主编、总编，成都时代写作公司总经理，东华综科院报告文学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