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巷子 窄巷子（外一首）

这里是老成都的两根神经

一宽一窄左右着人们的心情

曾经叫过胡同叫过里弄也许

还叫过小街

如今成为成都的骄傲成都的名片

成为人们休闲和消磨时光最好的去处

宽巷子不宽，窄巷子不窄

骑马与坐轿的官人们出入过这里也许是旗人也许是汉人

把每块青石都踩出时代的印痕曾衰老得如同一个乡村老妪

曾贫穷得如同一个都市的乞丐

宽巷子窄巷子像两棵老树

在岁月的风沙中簌簌发抖

宽巷子窄巷子更像两条河道

被命运之水冲刷得斑驳陆离

汩汩流淌着一个旧时代的酸楚泛着悲哀与无奈的泡沫

酸楚是人的特殊感觉

人的感觉一旦特殊起来

变化就成为一种选择

于是，宽巷子窄巷子开始充盈甜蜜

这两条河道流淌的成都人的勇气

成都人的机智

还有热爱生活的一百种技巧

欲望漫过脚下的土地

浸润和滋生出漂亮的蘑菇

宽与窄的水面上

荡漾着睡莲 红荷，甚至有芦苇与菖蒲

有美丽的鸳鸯和游弋的天鹅

这里的每块地砖上都开始储存故事每个铺面里面发酵着快乐因子

老成都的夜晚因此而丰富多彩

灯光烛影伴着啤酒咖啡

闪烁出微醺的成都意象

宽巷子不宽 窄巷子不窄

宽巷子和窄巷子功成名就

也不过仅仅十年的时光

人类的意志让它们辉煌

一座城市之窗因此而灿烂

走过成都，必走巷子

宽巷子和窄巷子

容得下人流滚滚的小胡同

走过一次，心便留在那里

再普通不过的两条街道

十年时光，悄然长成了两棵参天大树枝干扶疏 直入云霄

遮蔽起老成都的旅游景点

我听到杜甫草堂中一声叹息

可能是诗圣发出的，有一点点妒忌……

[老照片下]

这张老照片很大

支撑起一面墙壁

这张老照片背景开阔从一个骑车人的背影

拓展到胡同的纵深处

老照片上的胡同

破败凋敝 色调灰暗

老照片上一个穿雨衣的年轻人把半边脸隐在风雨中 只用鼻尖试探着初冬的凛冽

他奋力蹬起三轮车

一杆空空的秤盘

半车灰色的萝卜和土豆

这是他谋生的工具和财产

每颗土豆上都寄托着他的希冀他和他的土豆穿行在巷子里

把生活的苦涩一路播撒

老照片并不老

也就十来岁的年纪

可老照片的场景

让巷子中的居民无比熟悉

十年光阴匆匆过

摄影师是谁？骑车人在哪里？一切已然不可寻觅

但历史记住了这一瞬间

而记住，正是为了梦到延续

老照片站在墙上

一个诗人与它合影

我听见骑车人嘴里说道：“

处处成都处处诗

诗在我的车厢里

……”

[作者简介]高洪波，中国作协副主席、著名作家、国家鲁迅文学奖评委会副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