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遥》姜文的堂吉诃德

师安

《一步之遥》显然不是一部所有人都能喜欢的电影。抱着《让子弹飞》的期待去看，多半不会满足——没那么带劲，也不似前者一般接地气。其实姜文还是那个姜文，只是他实在太“多面”了。做导演二十年，五部作品无一雷同，却都毫不例外地充斥着姜文气息，华语导演中有此能耐的不多见。

若想给《一步之遥》归类，并非易事——喜剧、爱情、歌舞、冒险……什么元素都有，但又什么类型都不是。貌似没有一以贯之的戏剧动力，却并不意味着影片缺乏可以掰扯的人物逻辑。那些吐钢珠儿一般的台词和旁白，不光是姜文要过嘴瘾图一乐，而是烟雾弹、发动机，藏着拆解人物命运的玄机。

在笔者看来，《一步之遥》就是姜文的《堂吉诃德》，马走日就像一个荷戟独彷徨的没落骑士。生逢乱世，游走在“冒险家的乐园”。自诩好人，也是民众眼里的坏人、仇家眼里的傻瓜、爱人眼里的真人；擅长花钱，却无法苟且；想要舒舒坦坦地活，却放不下晚清遗少的那点儿念想，心里揣着辫子，凡事都得讲体面。面对俗世的羞辱，他不惜自投罗网捍卫尊严；生死攸关之际，仍然将牙咬碎了吞肚子里……

影片讲到了爱情。导演着意的是男人面对爱情时两种有趣的状态：对于完颜英，马走日爱而不娶，是他怯于正视自己内心最隐秘处的纯真；对于武六，他欲拒而不能，因为在浊世间，终于有那么个翩翩女子似与他惺惺相惜。他说他还是个孩子，面对爱情发怵，又不容爱情被亵玩，未曾料想因为拒绝爱情而先致爱人命丧，后又在爱情的缠绕下亡命天涯。

影片也讲到了阴谋。马走日杀完颜英显然不是事实，那为什么那么多人要他死？项飞田好理解——把柄在人手上、糗事儿不便张扬，做惯了陪衬的跟班也期待逆袭的一天。武七也说得过去，洗钱白洗，迁怒于马走日，于是挑拨离间，置之死地而后快。于是就变成马走日杀没杀人不重要，死不死很重要！

一旦進入某种利益格局，马走日的死便成为一种共谋，既是性情与利害之争，也是拒绝长大的孩子与酱缸世界发生的正面冲撞。寰宇直播、摄影机、默片、报章这些元素的存在，也使得影片具备了某种媒介自反的意味。将真相假相混淆了推着往前走的，同样包括那些正义的民众。他们并不在场又处处在场，从《枪毙马走日》的文明戏园直HIGH到“龙虾三吃”的电影片场，又在引渡仪式的游行队伍里，用振臂呼喊包装好奇目光、掩藏内心渴望，挥霍天然道义。他们，不一定是面目模糊的群氓，也不全然是麻木不仁的看客，却从北洋上海穿越至今，在媒介的推波助澜下，制造着一次次关于谋杀的狂欢。

在命运这盘大棋里，随时上演着“马走日”与“项飞田”的一步之遥、生与死的一步之遥、爱与不爱的一步之遥、大清与民国的一步之遥……不是时不我待，而是天不予我，《一步之遥》就是如此这般地充斥着命运的悲怆感。因此，影片的成色好坏是一回事儿，是否货不对码则是另外一回事儿，事关群众期待，事关观影契约。至于能不能HIGH到您，列位看官还得自个儿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