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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之死

2014-04-29李建秋

青年文学家 2014年23期
关键词:麦克白

摘 要:《麦克白》是一部超越了道德的评判、撼人心扉的悲剧。在剧中,主人公麦克白经历了人生复杂的昼夜交替:从德高望重的将军蜕变为嗜杀成性的暴君,并最终在一片讨伐声中凄惨地死去。本文认为麦克白之死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遂运用不同的文学批评理论,从个人、社会和作品结构三个方面对其中根源进行深入探讨,并借此反观全剧,从侧面窥探莎士比亚戏剧的独特魅力。

关键词:《麦克白》;麦克白死因解析;独特魅力

作者简介: 李建秋,青岛大学师范学院英语语言文学专业2012级研究生。

[中图分类号]: 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23-0-02

《麦克白》是莎士比亚著名的四大悲剧之一,也历来被人们认为是四大悲剧中最为阴暗深沉的一部。它描述了苏格兰大将麦克白从一个英雄堕落为一个暴君的过程,深刻揭示了人性中卑下的欲望和野心对人的侵蚀,同时又辛辣地讽刺了当时黑暗的社会现实,体现出鲜明的人文主义精神。应该说,麦克白悲剧的发生既源于其个人的主观因素,又源于其所处社会的客观因素,还受到了作品本身结构要素的外在影响。本文试用不同的文学批评理论,分别从以上三个方面展开讨论,逐层深入挖掘麦克白死亡的真正原因,进而使读者能够对这一悲剧有一个更全面的认识。

一、欲望决堤的自我沉沦者

弗洛伊德认为,人格自身是一个动态的能量系统,由本我、自我、和超我三部分构成。本我履行生命的第一原则,即快乐原则。自我则对本能要求和现实社会要求之间的不平衡进行调节,遵循现实原则。而超我高高在上,以良心和自我理想为核心,遵循道德准则,追求道德上至善至美的境界。[1]“本我、自我和超我三者之间通过一定的机制相互作用,形成一个完整的人格。如果三者发生严重冲突,无法相互协调与平衡,则会使整个人格能量系统陷入絮乱状态,人就会精神失常。”[2]

莎士比亚笔下的麦克白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故事刚开始,麦克白以一个民族英雄的形象出现在观众面前。为了使国家摆脱内忧外患的处境,他不惜浴血奋战,将叛贼外敌杀得丢盔弃甲,因而受到了众人的拥护与尊崇。可以说,此时的麦克白是一个“超我”的化身。但当他看到马尔康被立为储君时,他攫取王位的欲望却蠢蠢欲动起来。其人格内部结构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本我”的能量不断增强,“超我”的能量在欲望洪流中被逐渐稀释。在这种情况下,“自我”为了保持内部结构的协调,往往要对“本我”进行一定程度地压制。关于麦克白的这种自我压制,作者借其夫人之口进行了侧面描述:“你的欲望很大,但又希望只用正当的手段;你也不是不肯这样干,而是怕干。赶快回来吧,让我用舌尖的勇气,把那阻止你得到那顶王冠的一切障碍驱扫一空吧。”[3]

从引文最后一句还可以看出,个体的“自我”对“本我”的压制并不是一种彻底地抹杀,当本我受外部环境的影响而进一步膨胀时,自我也会向本我做出部分妥协。麦克白在妻子的唆使下杀害了林肯王,正是其自我对本我的一次有意放纵。但随后其自我又恢复了对本我的压制,使麦克白在杀人以后,深感自己的罪恶滔天,甚至“一碧无垠的海水也不能将其洗刷干净”。[4]于是,本我再次受到压制,在重新积聚能量后又会反复对自我提出新的要求。就这样,本我不断“造反”,自我的“缰绳”便越解越松,如此循环往复,最终导致麦克白的本我完全脱离了自我的束缚而变得欲罢不能。王袍加身并没有使他尽享其乐,班柯等人的存在成了满足他欲望的威胁。于是他杀了班柯,杀了麦克德夫的妻儿,企图用他们的鲜血来捍卫自己王权的稳固。然事与愿违,他不仅没有得到满足,反而使自己变得嗜杀成性。在这种情形之下,麦克白开始有所清醒,其失灵的自我也渐渐回归了原位。但这种回归为时已晚,其“脱缰”的本我已把他推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万般无奈之下,其自我只好以个体毁灭这样一种极端的方式,对本我进行了最后一次压制。因此,麦克白之死既是其自我对本我的最终反击,更是其人格系统在戏剧终结前的平稳闭合。

二、权术游戏的违规者

根据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内外因理论,麦克白之所以会命丧九泉,可以说是其个人主观因素同外部客观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换言之,麦克白之死,除了是因为内部人格系统发生紊乱以外,也是因为其所处的社会、政治环境对它产生的客观作用。而这种客观作用又可大致分为两个方面:“一个是运用意识形态的力量对他进行思想塑造;另一个方面则是对其各种行为做出反应,即根据社会需要对他的行为进行支持或抑制”。[5]

从一定意义上讲,麦克白是死于自身权力欲望的膨胀。但其权力欲望的膨胀并不是出于偶然,而是具有深层的社会根源。当时的社会还处于封建状态,统治者为了维护自身的统治而建立起等级结构。此外,君王还鼓吹“君权神授”,对人民大众进行奴化教育。根据法儂的后殖民主义理论,这两种手段都可以被归纳为是“身份界定”的行为,“其本质是在进行意识形态的建构”。[6]而又根据福柯的权力关系理论可知,这种意识形态的建构是一种权力运作的高级形式。即当时的苏格兰社会已经进入了权力运作的高级阶段。麦克白等人生活在这样一个社会里,他们的思想自然倍受意识形态的熏染。麦克白喷薄而出的权力欲望就从侧面反映出了其强烈的身份与等级意识。痛下杀手夺取王位,是他对“王者身份”的一种觊觎与攫取;而不顾树敌万千、血腥屠杀下属,更是其捍卫“王者身份”的极端方式。当然,他也同样是因为对这种“至高身份”的过度追求,而最终落得一个众叛亲离、兵败被杀的结局。

可以说,麦克白并没有真正适应“君临天下”的帝王生涯,更没有深得策驭天下的帝王韬略。由于是行伍出身,习惯了战场上的血肉拼搏,他捍卫王权所使用的主要手段也仍然是暴力与屠杀,即开动国家的强制机器来维系权力运作。而根据福柯的理论,这种权力的运作方式尚停留在原始层次,其性能已远远与苏格兰的社会历史形态不相适应。“……随着历史的发展,它的强制力已经转向了另一个方面,即它的表面应用上……而外部权力可以丢弃其物理重量,化为非实体性的东西。”[7]也就是说,因为当时的苏格兰已然步入了权力运作的高级阶段,只有重启或继续奉行这种权制、实现人民对王权的主动认同,才能维持政权的长治久安。反之,如果再仅仅依靠原始权制行使政权的话,无疑是对现有合理机制的一种全盘破坏,而从本质上讲,这种破坏更是对历史发展趋势的一次逆向违抗,其所产生的结果只能是政权的瞬间垮塌与覆灭。因此,从历史和政治意义上讲,麦克白实际上是充当了自负的“挡車者”的角色,其对于权术游戏的违规也必然使他最终功败身死。

三、文艺复兴时期的“死亡情节”

根据结构主义的文学批评理论,麦克白的死亡也可以被看做是作者的一种情节结构安排。而又根据托多洛夫的诗学概念,卷帙浩繁的文学作品共同形成了一个潜在的整体结构。而“每一部作品只不过是这个抽象、一般结构的表现形式,是该结构诸多可能的实现形式之一。”[8]因而,每部作品所揭示的具体意义,都只不过是为揭示文学整体结构的“终极意义”[9]服务的。从这一层面讲,莎士比亚笔下的《麦克白》也是对当时文学发展规律的“套用”,即遵循了同时代的文学作品所共有的一般结构。

众所周知,在莎士比亚时期,文艺复兴运动获得了空前的发展。而在这一运动中,人文主义精神备受世人的推崇。在这种特殊的社会背景之下,包括戏剧在内的各种文学形式都散发着浓郁的人文主义气息,并因此而拥有了自己鲜明的内部结构特征。如果仅就戏剧中的悲剧这一文学形式而言,其内部结构范式可大致归纳如下:“主人公在戏剧刚开始的时候过着尊贵的生活,之后因为自身的‘人性弱点而犯下致命的错误,并在自我挽救与抗争无果的情况下最终功败身死。在剧中,主人公的遭遇往往都是命中注定的,既无法避开也不能加以更改。他们在经过一番垂死挣扎以后,仍然被彻底地毁灭掉。”[10]而主人公一死,故事也就在此实现了自己的完整闭合。因此,这一结构的“终极意义”在于:“通过描述主人公同命运的抗争,进而彰显出人类在面临毁灭时所具有的坚毅的行动意志以及其精神境界所能达到的惊人高度,”[11]这也是人文主义精神的一个突出表现。而莎士比亚笔下的《麦克白》无疑就是对这种结构及其意义的极好诠释:故事刚开始时,麦克白以一个英勇无畏的将军形象出场。他因在平息叛乱的战争中立下了汗马功劳,而被追封考特爵士的称号,并受到了林肯王的无限器重。然而,贵位加身却燃起了他攫取至高权力的欲火,他遂因刺杀林肯而犯下了致命的错误,并从此欲罢不能,公开与命运展开了抗争。其最终结果是,麦克白因众叛亲离而兵败身死,故事也在此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在这里,麦克白之死同哈姆雷特、李尔王以及奥赛罗的“死亡情节”有着相似的功能,即一方面通过主人公不能逃避的死亡结局来反衬其超常的抗争意识和坚毅的行动意志;另一方面又通过这一情节来实现结构模式的完整闭合,使作者笔下的悲剧真正具有了文艺复兴时期的“悲剧性”。

因此,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麦克白之死的原因或者说麦克白之死的情节设计,是出于作品内在建构的需要,其本质是对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学发展样式的套用,而其最终目的则是为了将文艺复兴时期的主体思想(即文学整体结构所揭示的“终极意义”)在人民大众中加以无限推广。

从受人敬仰的英雄到嗜杀成性的恶魔,麦克白的人生经历了红与黑的复杂交替。而这样充满荣誉、罪恶与不幸的一生,既要归因于麦克白那双沾满鲜血的双手,又要归因于其脚下已被“玷污”的土地,还要归因于摧他“入世”的那枝鹅毛长笔。而当我们在深入探讨致其死亡的三个重要原因时,我们也可以从侧面发现作者执笔的三点伟大之处,即对人物内心世界的深入挖掘,对社会现实的无情鞭挞以及对人文主义思想的高度升华。或许,这也就是莎氏戏剧之所以能够征服万众、长憾百年的独特魅力所在。

参考文献:

[1] 張传开,章忠民. 《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述评》[M]. 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1987.

[2] Terry , Eagleton. Literary Theory: An Introduction[M].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4.

[3] [4] 莎士比亚. 《麦克白》[M]. 朱生豪译.云南:云南人民出版社,2009.

[5] Henninger, Max. Substance: A Review of Theory and Literary Criticism[M]. Madison: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 2007.

[6] [7] [8] [9] 朱刚. 《二十世纪西方文论》[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10] [11] 郑传寅,黄蓓. 《欧洲戏剧文学史》[M]. 武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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