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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是谁

2014-04-29宇向

南都周刊 2014年27期
关键词:立足点疯子谈论

我不善于写创作谈,所以我,写一首诗和另一首诗。

我不善于谈论艺术,我不善于谈论任何东西,我善于进入不可言说和不可知的部分。我不善于文学讨论,我不善于任何讨论,我善于享用免费的午餐。

有一种说法:一个人在大街上裸奔,不是艺术家,就是疯子。我对疯子感兴趣,对把作品弄成“疯子”不感兴趣。

常常,我对曾感兴趣的东西失去兴趣,我对新鲜的、变动的事物感兴趣,和时尚、新潮无关,它是一只旧鞋,出现在正被拆除的墙壁里,什么?还有什么,伴随这世界的墙壁无法拆完,或许是一杯白水正被邮寄,地址已浸泡模糊……和谋杀、悬念无关,它们关乎爱情、自由和无果。

我对发誓爱我一生的人不感兴趣,对恨我的人不感兴趣。我感兴趣于那人随时准备离我而去却终未离去。我对长相厮守不感兴趣,我感兴趣于长相厮守之后的分离。

2001年4月17日,我写下一首诗,耗尽了我2001年4月17日全部的精力以及我当时所拥有的能量。2006年11月29日,我写下另一首诗,耗尽了2006年那一天我的精力和能量。它们不代表我全部的能力,它们是不等的,可能聚集,甚至减退。

我对你们正关注的事物不感兴趣,我善于暗示你们那些被漠视的。

我善于偷窥走钢丝艺人排练时的绝望,善于到台下同他们一起放声高歌,我们的共性在于天生崇高。但我仍不是艺人,在暗处,我的咒语正沿着落物形而上。

在暗处,在一个充满谎言的时代,我不善于叙事,它过气,跟不上现实的荒谬。我对质疑感兴趣,质疑使我的目光更犀利。我善于分辨犀利背后的悲凉,那悲凉是不断地不断地痉挛……而我必须存在于黑暗面前,包括诗和无力。

我对无力感兴趣。对肃静不感兴趣。

我感兴趣于流离但不失所。这不可避免地指向了死后的名声,看吧,这条巨型毛毛虫,终于逃离了聚光灯下的尴尬。

我不在意孩子如何长成大人,我在意他在我身边,生命就在我腹中。我在意一个孩子告诉我,柳树是低着头长高的。

我不感兴趣的东西太多,因为生活里没有乐子,我写作。我感兴趣的东西其实很少,我写作。

我接受我不感兴趣的东西,甚至一些令我陶醉。虚荣、世俗、妥协貌似我的活,而我的死是我的写。你知道我最需要什么。我是谁。

写作,这人世的蠢行,谈论写作,蠢上加蠢。

我生下一个又一个小孩,他们是我的美满。当我的儿女们长到13岁,他们将把孤独还给我。

我曾听在平原长大的朋友对我说起孩童时对山和海无限的向往、想象,也听过雪山藏区的朋友说起自小就想翻过眼前这座山看看外面有什么,父亲告诉他翻过这座山还是山,别的大人也告诉他那将是一座山又一座山,没完没了的山,直到那个唯一的出外者归来,改变了叙述。唯一的出外者是描述外面世界的絕对者。

不同的是,我寄居在小岛上,它是一种山脉,大海的潮起潮落和风平浪静给了我平原也给了我群山。我看得足够远,能看到变换的蓝与蓝汇于隐约的一线,幸运时还眼见虚无:海市蜃楼。我所能够向往的是去不同的地方看看,看不同的海,我现实的立足点基于一种海岸线。

其实我不曾离开。我生来就是那个“被驱逐的孩子”,被弃于孤岛上。我想这就是我写字的命运的基因。在孤岛,对于整个世界,我是唯一的出外者,我是我言说的绝对。这足够的远、这丰富的空旷、这无情、这幸运一见的虚无,恰恰是为了将我引入它的极端,它的另一头,我写作的立足点,基于怎样的卑微、压抑与黑暗之地?

阳光照在需要它的地方

@ 阳光照在需要它的地方

@ 照在向日葵和马路上

@ 照在更多向日葵一样的植物上

@ 照在更多马路一样的地方

@ 在幸福与不幸的夫妻之间

@ 在昨夜下过大雨的街上

@ 阳光几乎垂直照过去

@ 照着阳台上的内裤和胸衣

@ 洗脚房装饰一新的门牌

@ 照着寒冷也照着滚落的汗珠

@ 照着八月的天空,几乎没有玻璃的玻璃

@ 几乎没有哭泣的孩子

@ 照到哭泣的孩子却照不到一个人的童年

@ 照到我眼上照不到我的手

@ 照不到门的后面照不到偷情的恋人

@ 阳光不在不需要它的地方

@ 阳光从来不照在不需要它的地方

@ 阳光照在我身上

@ 有时它不照在我身上

宇向

70后诗人,曾获“柔刚”、“宇龙”、“刘丽安”等诗歌奖。著有诗集《哈气》、《低调》、《宇向诗选》、《我几乎看到滚滚尘埃》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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