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构的精巧与内蕴的统一

郝伟栋

摘 要 《窦娥冤》的研究，多着墨于剧本的悲剧特性和主人公的性格特征，而常常忽略对于次要人物。但从赛卢医和窦天章两个形象出发，我们更能发现《窦娥冤》情节设置的巧妙和内蕴的统一，体现出作者高超的创造技巧。

关键词 赛卢医 窦天章 创作技巧

关汉卿的杂剧《窦娥冤》，是一部“列于世界大悲剧之中，亦无愧色”的经典杰作，但人们常常将欣赏与研究的重点放在主人公窦娥及作品的悲剧色彩，却对其他剧中人少有探讨。

囿于杂剧体制的限制，《窦娥冤》中人物并不多，但任何一个角都是完整故事链条上不可缺少的环节；任何文本内蕴上的不完整或自相矛盾，都会影响整个剧本的艺术成就。赛卢医和窦天章两个次要人物的精确设置和使用，无疑体现了关汉卿的缜密构思与精巧布局，并进一步巩固了关汉卿的历史地位。

一、从赛卢医看《窦娥冤》结构设置的精巧

赛卢医在全剧中只出现了三次，只有宾白没有唱词，看似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但细细看来，在这个一本四折的篇幅内，赛卢医的角色对整个悲剧的进度与走向，起了极重要的作用，无疑体现着作者独具匠心的细致安排设计。

关汉卿设计的是一个债务问题引发的事件，楔子中高利贷引出了蔡婆出场、窦父卖女，但显然如果没有新的冲突发生，窦娥也许一生困苦但绝不会走向死亡。因此，在第一折中，作者让赛卢医同样以“羊羔利”借贷人的身份出现，自然承接了楔子中的情节，同时正式开启了故事的序幕：开场的插科打诨既活跃了剧场气氛，同时也刻画了赛卢医医术不精又心术不正的形象。进而与其欠债背景契合，自然演化出赛卢医勒死“债主”蔡婆的情节，与此同时被张绿儿父子撞见的巧合，让戏剧在短时间内完成故事背景的铺展，巧妙引出了整个悲剧的所有人物。因而，赛卢医是作者巧妙引入的悲剧开启者。

正如李渔《闲情偶寄》所言：“每编一折，必须前顾数折，后顾数折。顾前者欲其照映，顾后者便于埋伏……凡是剧中有名之人、关涉之事……宁使想到而不用，勿使有用而忽之。”因而，关汉卿显然不会将赛卢医仅仅作为一个引子。在第二折开头，作者一面刻画了赛卢医忏悔羞愧的心情，另一方面却又将他再次和张驴儿相遇。没有赛卢医的出现，张驴儿买药杀人显然无法发生，让张驴儿与杀人赖账却又胆小怕事的赛卢医再次相遇，无疑巧妙地将矛盾再次汇聚到了一起，简洁自然地安排省去了不少麻烦，更表现了作者布局构思上的大智慧，让赛卢医再次成了悲剧的关键人物。

同时，第四折中，正当冤案一时难解之时，赛卢医的抓捕归案则第三次给整个事件带来了巨大转折，实现了最终冤案昭雪、善恶得报的团圆结局。

因而，赛卢医在剧中虽然只是个小角色，但在剧情设置中无疑体现着作者独具匠心的编剧技巧：看似闲笔的次要人物却自然而然的衔接在整个故事的不同部分并处处起到推动作用，从而造就了整个文本节奏的紧张。

二、从窦天章看《窦娥冤》作品内蕴的统一

如果说赛卢医的人物设置是布局谋篇上的巧妙安排，那么窦天章的出现，显然不止是一种结构上的机巧。

初读《窦娥冤》，我们很容易因窦天章前后矛盾的表现而认为这是一个“为关照全局完整度”设置的“扭曲而不真实”的形象。但关照整个文本，我们不难发现，其双重表现对应文本的情节，也契合着着窦娥的性格与抉择，更关照了整个作品的悲剧内蕴，体现了关汉卿作为一位大作家在把握作品内涵和人物形象上的雄厚功力。

楔子中，窦天章给人的是一个落魄困窘但充满真爱的父亲形象，在卖女情节中对蔡婆的反复叮嘱进一步刻画了窦父万般无奈下的至深感情。但在最后一折，窦天章在与女儿鬼魂重逢时的表现却让人感觉异常冰冷，伦理纲常的训斥取代了骨肉重逢的温情。

这极易让人产生 误解：窦天章的形象完全是情节需要而设置的一个矛盾人物。但细细分析我们不难发现，窦天章的形象其实是一种超越矛盾的统一，这种统一与窦娥的选择、整个剧本的悲剧内蕴达成了一种自然的关照。

《窦娥冤》的悲剧在于“一个满脑子孝道、贞节等伦理观念的善良女子，被一个大力提倡孝道、贞节的社会所迫害致死。”但更深层上，“贞”“孝”之间，窦娥更看重的无疑是“贞”，当张驴儿逼婚、蔡婆婆暧昧之时，窦娥义无反顾地为了维持贞洁而指责婆婆；当庭讯之时，窦娥“这无情棍棒教我捱不的。婆婆也，须是你自做下，怨他谁！劝普天下前婚后嫁的婆娘，都看取我这般傍州例”的怒斥，同样体现了保“贞”弃“孝”的贞洁观。

而窦父表现出的一方面是父女亲情，另一方面是伦理纲常，前者代表着个人内发原生的“人情”，后者则代表着社会约定俗成的“人伦”，在二者之间，窦天章选择的是将“人伦”放在“人情”之前，这种选择无疑在内蕴上与窦娥保全“贞洁”（人倫约定）而不惜违背“孝道”（自然亲情）实现了统一。

这在更深层次表现出的，是关汉卿作为一位元代剧作家，在那个“非人”的时代，表现出的一种对于社会伦理秩序的维护。

因而，从窦天章和赛卢医两个次要人物出发，我们更加能够确认，无论从人物形象还是结构的设置，无论是作品内蕴还是情节的构造，作为元代大戏剧家和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悲剧，关汉卿与《窦娥冤》，无疑是一部经得起推敲的经典。

参考文献：

[1][清]李渔.闲情偶寄[M].哈尔滨：哈尔滨出版社，2004.

[2]张安.双重形象的统一—浅论《窦娥冤》中窦天章形象[J].丝绸之路，201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