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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无端 本意难寻

2014-04-29张彤

西江月·上旬 2014年4期
关键词:锦瑟李商隐古诗

张彤

【摘 要】李商隐的诗作,大量运用典故的艺术手法,此种写法使其诗作具有独创之处,也因此形成了很强的朦胧感,使历代学者不断追寻其诗的本意,本文运用解释学方法以《锦瑟》诗为例,通过分析比较,最后得出《锦瑟》这首诗的主题为悼亡之说,颇近情理。

【关键词】文学;古诗;李商隐

晚唐诗坛呈现出一派丽辞幽思、声韵琅然的诗歌气象。在结构对偶的律诗句法的限制下,为了追求绮丽的字面运用,诗人的很多情感、思绪、甚至是事实,不能用本色的词语来准确表达,于是诗人被迫通过典故来简要的表达和抒发。在李商隐以前,诗人借助和使用典故,不过偶尔用一二处,不会句句都用典故。而且一般情况下,都是明用典故,这一句中包含着一个或者几个典故,读者能够看出,只要注解说明典故,诗的含义也就明白了。但是,李商隐的诗作,往往是逐句都用典故,即使都注明白了,诗意还是不宜了解。因为在运用典故的艺术手法上,他也有所独创。他运用典故的过程中,往往是暗用、借用甚至活用。典故本身蕴含的内容,往往不是李商隐在他的诗中所体现的真正意义。

金代诗人元遗山的《论诗绝句》云:“望帝春心托杜鹃,佳人锦瑟怨华年,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前两句是《锦瑟》诗中的句子,下两句说诗家都爱好李商隐的诗,但苦于不解诗意,最好有人把它们笺注明白,像汉代郑玄笺注《诗经》一样。这是历代以来读李商隐诗的人共同的愿望。到了明代末年,有一个道源和尚开始为李商隐诗作注解。这部书现在已经失传,无法见到,据说是“征引虽繁,实冗杂寡要,多不得古人之意”。但清初王渔洋在《论诗绝句》中曾极力推崇他,比之为笺解《诗经》的功臣毛公与郑玄:“獭祭曾惊博奥殚,一篇《锦瑟》解人难。千秋毛郑功臣在,尚有弥天释道安。”。据宋人笔记《杨文公谈苑》云,李商隐每作诗文,一定要查阅许多书本,乱摊在屋子里,人家比之为獭祭鱼。原来水獭衔到了鱼,并不立刻吞食,他要把得到的鱼,一条一条陈列在面前,好像祭祀这些鱼。好久以后,才把这些鱼吃掉。李商隐乱摊书本,找寻资料,以写诗文,其情状也和水獭祭鱼一样。“獭祭”这个词语,现在已被用来讥讽人家东抄西袭做文章了。

道安是苻秦时高僧,自称“弥天释道安”,诗中用以指道源。清初,朱鹤龄在道源注本的基础上,增补了许多。其后,经过程梦星、姚培谦、冯浩等人的笺注考释,现在我们用的是冯浩的《重校玉溪生诗详注》。借助于这个注本,我们对李商隐诗中的典故,大致可以理解。但是,对于整首诗的涵义,还是不容易明白。尽管冯浩作了大量的考证笺释,恐怕还有许多不能作为定论的地方。所以,李诗善于用典故所形成的朦胧感是历代学者不断追寻其诗本意的最根本原因。

本文就以《锦瑟》为例,看看历代以来许多人对其的解释与体会: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宋代《许彦周诗话》中:“《古今乐志》云:‘锦瑟之为器也,其柱如其弦数。其声有适怨清和。又云:‘感怨清和,昔令狐楚侍人能弹此四曲。诗中四句,状此四曲也。章子厚曾疑此诗,而赵推官深为说如此。”这大概是解释此诗的最早资料。许彦周记录赵深的说法,以为这首诗是李商隐听了令狐楚家妓弹奏锦瑟以后写的。锦瑟有四种音调。“庄生”句是写适,写感,“望帝”句是写怨,“沧海”句是写清,“蓝田”句是写和。这样讲诗,真可谓是曲解。“望帝”句还勉强可以说是形容其怨,其余三句就扣不上去了。瑟与琴一样,都是一弦二柱,锦瑟的柱数与弦数同,显然是主观臆断,既然李商隐自己没有注明此诗本事,又何曾知道令狐楚家妓女曾弹奏过适怨清和的瑟曲呢?但是,尽管许多人不能同意如此讲法,而王世贞还说:“李义山《锦瑟》诗中二联是丽语。作适怨清和解,甚通。然不解則涉无谓,既解则意味都尽,一此知诗之难也。”(《艺苑卮言》)。他以为李商隐的这一类丽语,讲不通就没有意思,讲通了反而又觉得不过如此,没有余味了。这一评语,正说穿了李商隐诗歌的特征。《中山诗话》中说,锦瑟是当时某一个贵人的爱姬,《唐诗纪事》说是令狐楚的妾。总之,都以为锦瑟是人名,而这首诗是李商隐写他对锦瑟的爱恋。这一说《唐诗鼓吹》里郝天挺注此诗,仍然使用“适怨清和”之说。廖文炳于是解云:“此义山有托而咏也。首言锦瑟之制,其弦五十,其柱如之。以人之华年而移于其数。乐随时去,事与境迁,故于是乎可思耳(以上解第一联)。乃若华年所历,适如庄生之晓梦,怨如望帝之春心,清而为沧海之珠泪,和而为蓝田之玉烟,不特锦瑟之音,有此四者之情已(以上解第二联)。夫以如此之情绪,事往悲生,不堪回首,固不可待之他日而成追忆也。然而流光荏苒,韶华不再,遥溯当时,则已惘然矣(以上解尾联)。”解释到这地步,应该算是逐句串讲了,但是读者仍然还未必能够豁然开朗,信服他讲解得还算不错,已表达了作者的本意。钱良择在《唐音审体》中解释:“此悼亡诗也。《房中曲》云:‘归来已不见,锦瑟长于人。即以义山诗注义山诗,岂非明证?锦瑟当时亡法,也只是臆说,没有根据。但是在者平日所御,故睹物思人,因而托物起兴也。集中悼亡诗甚多,所悼亡者疑即王茂元之女。旧解纷纷,殊无意义。”以此诗为悼亡而作,以锦瑟为兴感之物,朱彝尊、朱长孺、冯浩也都有此设想,不过对诗句的具体意义,个各人的体会有各有异同。“锦瑟无端五十弦”,钱氏云:“瑟本二十五弦,一断而为二,则五十弦矣。故曰无端,取断弦之意也。”冯浩最初的笺解,以为此句是“言瑟之泛例”,引李商隐另一句“雨打湘灵五十弦”为例。又说:“以二十五弦为五十,取断弦之义者,亦误。”又说:“此悼亡诗,定论也。以首二字为题,集中甚多,何拘泥也。”这样,冯氏虽然也以此诗为悼亡而作,但认为锦瑟和五十弦都没有任何寓意,而他在重校本中却同意了钱氏的讲法。“一弦一柱思华年”,钱氏云:“弦分为五十,柱则依然二十五。数瑟之柱而思华年,意其人年二十五岁而卒也。”杨守智笺云:“琴瑟喻夫妇,冠以锦者,言贵重华美,非荆钗布裙之匹也。五十弦,五十柱,合之得百数。‘思华年者,犹云百岁偕老也。”何焯解此诗首二句云:“昔借素女鼓瑟事以发其端,言悲思之情,有不可得而止者。”冯浩笺注云:“杨说似精而实非也。言瑟而曰锦瑟、宝瑟,犹言琴而曰玉琴、瑶琴,亦泛例耳。有弦必有柱,今者抚其弦柱而叹年华之倏过,思旧而神伤也。”“庄生晓梦”二句,钱氏以为“言已化为异物”。何焯云:“悲其遽化异物。”冯浩则以为上句是“取物化之义”,下句则“谓身在蜀中,托物寓哀”。“沧海月明”二句,钱氏以为上句演其“哭之悲”,下句“谓已葬也,犹言埋香葬玉”。何焯以为“悲其不能复起之九原也”。这两家的意见是同样的,上句寓悲悼之意,下句惜其长眠地下。冯浩不同意这种讲法。他以为这首诗的下半是“重致其抚今追昔之痛”,“沧海”句是“美其明眸”,“蓝田”句是“美其容色”。最后一联,“此情”二句,钱氏解释道:“岂待今日始成追忆,当生存之时,固已忧其至此矣。意其人必婉弱善病,故云。”冯浩在初校本中,讲法与钱氏不同。他说:“‘惘然紧应‘无端二字。无端者,不意得此佳偶也。当时睹其美色,已觉如梦如迷,早知好物必不坚牢耳。”但是在重校本的《补注》中,却全部否定了自己的旧说,认为钱氏“起结之解,究为近理。中四句必如愚解。”他承认钱氏对此诗首尾两联的解释,较为近理。可是还是坚持他对中间两联的解释。以上所引诸家,都是清初康熙、乾隆朝的笺注家。他们都认为这是一首悼亡诗,但是全诗八句,各人的讲法都不尽一致。即使有相同处,也是同中有异。

总的说来,清代诗家均认为此诗是为悼亡所作。只有一个纪晓岚,以为它是一首艳情诗:“始有所欢,中有所阻,故追忆之而作。”(《李义山诗辩正》),差距其实不远,只是那位美人死与不死之别而已。据说有一个宋刻本李商隐诗集,第一首就是《锦瑟》,因此,何焯又曾以为是李商隐“自题其集以开卷”,此诗有自伤生平之意。此说记载于王应奎的《柳南随笔》,冯浩以为这不是何焯的话。近代张采田作《玉溪生年谱会笺》,关于《锦瑟》这首诗,就采用此说。

二十世纪八十末,關于李商隐的评传曾经有这样的说法,其大概意思为:《锦瑟》实际意义上是李义山平生踪迹和遭遇的概括。宋刊义山诗集置其于一卷之首决不是偶然为之。首联用“锦瑟”兴起,属于虚写。用“思华年”三个字来统摄全篇,是这首诗主题思想的基本概括。中间四句纯属自伤生平之意。“庄生”一句包含着两方面的含义:其一是实写,即青年时代游仙生活的追忆。“庄生”,是诗人自谓;“迷蝴蝶”,比喻入道仙游。其二是虚写,即青年时代自己有过很多绮丽美好之理想,后来一一被冷酷的现实生活击破,化作了泡影,晚年回忆的时候,感觉既辛酸,又甜蜜。“望帝”一句是说我满腹忧愤,只能借助于诗篇曲传。“春心”的寓意是指迟暮之感。“沧海”一句取之意于沧海遗珠,具体含义为:沧海里的遗珠常常对着明月垂泪。“蓝田”一句意思与上句相似,意思是说蓝田的美玉,每每临暖日而生烟。总括起来,这两句的意义是自慨不遇。珠和玉,是诗人以美才自喻;泪,烟,是写诗人的沉沦不遇之痛。尾联使用递进的句式,通过今昔的对比,突出诗人内心的惆怅和寂寞。诗人运用反问句式更加有力的肯定了正面意思:此种遭受,何待今天,即使在当时也会使人无限伤感和惆怅。另外此诗以《锦瑟》为题,取句首的两个字为题,犹如《无题》之意。作者每次提到一个词语,都能够引用李商隐的其他诗作中同一个词语为证。比如庄周梦蝴蝶的典故,李商隐使用过几次,作者都将此引用过来作为旁证,用以证明这是在写“游仙生活”。每次看到句子中有“沧海”和“珠”字样,就说这是在讲“沧海遗珠”之意。从古至今对唐诗的讲解,林林总总,尽管有的人讲解深奥屈曲,但是此种讲法本人认为属于穿凿附会,不敢苟同。

李商隐的原诗尽管不能逐句逐词实讲,但是细细体会其内中涵义,悼亡之说,颇近情理。自伤生平的理解,可以聊备一说。对《锦瑟》的分析,总是因为历史性和主观性的局限而需要进一步的理解和解释。理解的内容因而会随时间的推移、历史时代的情境的变化而发展,永远不可能停滞在某一水平上,永远不会达到终极真理。所以,对《锦瑟》,只有更好的解释,而没有最好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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