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馋宗公案

2014-04-29半窗灵鼠斋

今日中国·中文版 2014年4期
关键词:俞先生大字报姜蒜

半窗灵鼠斋

现在的年轻女孩子们,往往各自有特殊的禁忌,多有不吃葱姜蒜的,与之矛盾的是,这些孩子还往往特别喜欢川菜,吃辣不要命,要川菜大师傅不放葱姜蒜,这个还真是有点拧巴。

我自己没什么禁忌,就跟着身边的女孩子,不吃生鱼片?那就不吃。换一个猛吃生鱼片,那就猛吃。她们共有的毛病,一碗面端上来,先不嘬,拿筷子一点一点把葱花挑出来甩在桌子上。要是夹到一块姜,那直接砌在桌上,我端详这块土色,遐想这边似乎深沟高岗,翻过来松壑鸣泉,大得卧游之乐。

女孩子陪我三四年,我整整一千多天没碰葱姜蒜,和姜最亲密的接触,是去吃白熊咖喱的牛肉拌饭。有一天女孩子头发甩甩,提着大小箱子带着红底鞋去新加坡了,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也不免觉得有些孤单,平常画画完了没事,就和狗聊聊奢侈品动向。饮食上,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有时候饭馆里走神,好心的服务员会问,先生,您要免葱么?我也会下意识的点点头,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可是慢来,姜终于在生活中出现,而且成为了最大的主角,原因是——牙疼。我牙齿从小不好,外强中干,16岁啃脚圈掉了一个犬齿,一直没长出来,但是表面看上去很整齐,为了这,还有女同学轻轻的声音凑在耳边表扬过,你牙齿真齐,这话我当时不太懂,现在想想嘿嘿嘿。35岁以后,咖啡喝得多,牙慢慢旧了,看起来有点明朝哥窑的味道,紫口铁足金丝铁线,表面看看,也还算整齐,里面一座假山。2013年冬天,左上窟窿最大的牙开始疼,起先仅仅是隐痛,有一次着了凉,大发作起来,比当年打架,左脸上给人挥一拳,要疼上十倍不止,紧接着头也疼,发烧,后脑发麻,失眠,居然还没瘦下来。

结果生姜救了我,谁告诉我的偏方忘了,切一小片,咬在患处,一会儿就好了,尝试之下,我活了过来,唯一的缺点是有时效,过一阵就没用了,那再来一片,姜多便宜啊,三块四毛钱买了一大坨,保鲜袋装妥揣在内插袋里,疼了掰一小块,噙上,瞬时止疼,瞬时满血复活。后来牙齿居然慢慢不疼了,而且觉得胃也微有暖意,温温带热,不再反酸,于是我烧鱼烧肉,只要是动荤腥,晓得往里面加几片生姜,这个冬天,就这么平安地过来了。

瞎琢磨一下,孔子当年吃生姜,大概也是从牙疼开始的吧。

老芋头

身边往来的人,其实能比作吃食,有荤有素(沈爷宏非肯定属于顶级翅席这类)。本文说的,是个芋一样的长者,辞世多年,他姓俞,上海话读起来老俞头老芋头,甚难分辨。

古北仙霞间,今朝高岛屋到尚嘉当中,原来有上海传染病医院,医院和寄居在里面本文主人公,一并湮灭不传,所以特地拈出来,做一个话头。

这位先生,比今天的我略年长些而已,但是弯腰驼背,又不很宽裕,看起来难免显岁数。公姓俞,讳为铎,职在医院,却不是医生,一味写画,单位总有些宣传事务要人去敷衍,他司的是这个活计。

家父告诉说这人,好歹算一个书法家。年轻时在洋行做职员,通英语,有学识,1949年后也是吃公家饭。那个年岁,没有电脑,写一笔好字管用得很,今天的所谓成名书法家,心路历程都差不多,早年有根基,后来都抄大字报练就的手艺。十年,大字报铺天盖地,一个医院分作几派,沸反盈天闹,就传扬说宣传科的俞老头,擅写毛笔字。于是各派头领,纷纷慷慨激昂地拟了稿子,命去抄写,更有钢板油印,也是俞先生灯下辛苦,一张一张蜡纸刻出来。字虽然悦目,内容都是惊心动魄。

1980年代,文化吃香,有人撺掇着,说老俞头你也去参加个书法大赛,写到你这样,得奖还不是手到擒来。他去,果然得大奖,不过后来颁奖时,发觉里面有些幕后的勾当,俞先生的腰突然不弯了,拂袖而去,以后终生没有参加过任何比赛。没多久,书法圈也渐渐开始忘记他,自然也卖不了什么钱,就是写好了送送人,我家就有了这么一摞,抄王维的唐诗,可叹这60年来的中国书法家,人人都如是,早年抄大字报,后来没有大字报了就开始抄唐诗,无一例外。老俞头的字陪我度过了整个青春期,真草篆隶都有,写得极其规矩,老话叫馆阁,一千个字写的跟一个字一样,真是字如其人。

芋这个东西,价极廉,但养人。我年轻时情志不畅,得了胃病,后来吃点淮山药和芋头,居然痊愈。俞先生为铎,大约正是如芋一般的人,虽然是个寻常滋味,一生连字也卖不掉,但他谦和洒落,内里有坚持,对后来我的成长,是一份难得的滋养。禅门里拿煨芋做一种修行,我寻常也买些。店里卖台湾人做的那些芋食,又甜又怪,不喜,不如装一堆如土块般,洗净煮烂,每次剥开,粉糯融滑,身心俱安,都会想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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