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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 书(外一篇)

2014-04-29李帆

椰城 2014年6期
关键词:夜风资源

■李帆

闲 书(外一篇)

■李帆

我时常感到无限的悲哀,为生人,为自己。只觉得禁锢在这仓惶的现实中无可自拔,所触者莫不拘囿于周遭方寸之地。那些看似宏大的理想,细数过去也大多不过是欲望的堆积,未必显出多少深刻的内质。蝇营狗苟的状态不仅单单描述贫者的生活,身价的增长也不一定就预示生活真正的富足,对大多数人来说,穷其一生也不过是在尺寸之地翻腾,所不同的只是蓬蒿与榆枋的区别而已。

我常觉得人类的进化与文明的发展于此世间是一个异数。在科学和伦理的外衣下,理应被淘汰与惩戒者受到保护,自然规则已经不能成为人事裁断的准绳。在自然界,贪图安逸不思进取的羚羊终究会被狮豹猎杀;抛弃未长成的子女的狼,在子女饿死后它的基因也随之消失;因侵占别的植物的生长资源而长得异常高大的树木,必然在下一场风暴中折断——自然以其公道与无情权衡着世间的一切生灵,这就叫“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但进化至今的人世则不然:强取豪夺背信弃义者可在短期内积累大量的资源,在体制不完备的情况下,这些资源又会成为其逍遥法外的保护伞,以利益为纽带构建一个极为庞大的利益共同体,非强有力并且持久的手段不可攻破。然而,“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并非一句夸张的玩笑,在利益和欲望的支配下,社会资源由多数人向少数人聚集,当利益共同体的扩张达到足够的程度,社会便会自行使其合法化。人类社会所产生的更多是悲壮的英雄与长久的团体,是谓“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我常悲观地觉得人类文明社会的繁衍呈现出一种“病毒式”的模式:无休止地掠夺着环境也掠夺着彼此。这样一种爆炸式的扩张会带来一种群体心理效应,在面对别人毫无节制地掠夺资源的行为时,主观上有克制力但意志不坚定的人会产生一种“时不我待”的惶恐转而加入掠夺者的行列。掠夺团队的扩大使全球共享的资源进一步减少,“别人拿去了就没我的份”的自我暗示成为现实,加剧掠夺行为的进一步恶化,社会与自然的平衡必将被打破。

我无法只单单将希望寄托于所谓的“社会制度的完善”或者“法制的健全”,自认为除了将祈求的对象由个体转向集体,对“体制”的呼吁与古人对“青天大老爷”的期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先秦诸子在宣扬各家学说的时候,大致延续了这样一个规律:“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失礼而后法”,由老子、孔子、孟子、荀子再到韩非,对社会的要求从代表自然规律的“道”到号召人唤醒自我内在良知的“德”、“仁”、“义”,诸子对社会所怀抱的希望越来越低,再到最后韩非确乎觉得人性已经坏到了极点,非冰冷残酷的“法”不能遏制。

其实我觉得,“法”也不过是对“自然之道”的一种模拟——二者对其所影响的生命来说都存在某种威慑的性质。然而一如柏拉图“模仿说”所描述的那样,人世对自然最高的模仿也不过是得其皮毛而不能得其神韵,是以“法”在制定和实施的过程中无法逃离人性,总会存在漏洞。

然而我对着世间的个体却仍怀以极大的期望,认为个人内心精神准则的建立必将能够比法律更好地起到维系人与自然与社会与他人的和谐。是以我更愿在浩瀚如海的古籍中逆流而上,在一次次地文化断层后,寻其源头,找到仍然可以为今世所用的泉源,以构筑当下人的精神世界。

昨日午后风雨大作,雷动九天,声震八荒,惊为天罚。随后一涡黄晕漫开西天,晚辉如流金溢彩,西云似紫海蒸腾,不由想起“盘古开天”之前的世界:“天地混沌如鸡子”,真让人觉得,激荡过后,天地静谧之处当真美不可言。

一直想让自我养成坚定而毫不动摇的心,在人情世故中显以沉稳,在闲暇自如时尽舒自我,然尚不可得。所能做的不过是尽可能包容所经历和眼见的一切,而以自我价值的评定示之以嬉笑怒骂欣慰嘲讽。于至亲者,我示以温暖;于事业者,我报以诚心;于鄙薄者,我付之嘲讽;于珍视者,我尽展己心。

接受与否,都没有关系。

雨痕

南国的雨,少有缠绵的时候。倏忽而来,惊忽而去。然而却不着痕迹。或于午后,暗云滚滚堆满天际,雷霆震怒,电光如戟,倾盆大雨激荡而至,又转眼偃旗息鼓,再难寻其踪迹;或在傍晚,紫气西来,橙云密布,三两滴号角响过,引得行人四散奔逃,然而一场战事未起,已然鸣金收兵,只余下夜风习习,使人浑然物我两忘。

我在栏杆处向远方眺望,不见山,不见海。路灯把夜色分为明暗两个世界,所处之地仿佛灯海中一座孤岛,连雨也不来侵扰。远处的树木在灯下浸染出一片晕黄,仿佛夕阳在上方跳跃。我不由得在想,方才雨起时该是怎样的景象?是否有碎玉在叶上伴着黄光舞蹈?是否有夜风带着凉意将之轻抚?然而不见,所触目者不过一灯,一树,还有一方淡黄的光。

故乡于我当下之所在,大约算得上是北疆了。那里此时还是着长袖的季节,每逢清明前后,总是细雨靡靡。经冬的树木才刚发芽,夜风中尚留有未尽的寒意。雨不甚大,偏特别持久。如古者歌吟,一曲将罢一曲又起,三五日不眠不休,曼声清唱,微不可闻。偶尔推窗看去,雾气微薄,水汽弥散,恍如梦色。

都说白马秋风塞上,杏花春雨江南。燕赵本是慷慨悲歌之地,南国应多温柔缠绵之情。可为何每逢雨至,北国却总是如此婉转,而南疆却又常常这般激荡?若天地有灵,雨当为其精魄。偏偏不分南北,精魂迸发时都与其风格大不相同。

许是,有无冬天的缘故。冬者禁锢。于北国,千里冰封后始知雨之珍贵,是以每逢春来,如临大赦,那积攒了一冬的生机总舍不得一次耗尽,定要细水长流;对于南疆,一年四季总也不见寒日,却时常有暴雨随台风汹涌而来,恣肆不休。是以倒不如早早将其倾泻干净,以备下一场雨至。雨在北是定要珍藏的,因不知何时便会断绝;在南却是急需宣泄的,因不知何时就会泛滥。北民向往南疆之温润,南人念念北地之冬雪。境遇不同,其心两异。

一国之内,两地尽殊,天犹如此,何况人哉!我们都是在别人眼里幸福着,因我们所厌倦排斥的一切,乃至苦难,或许都是他人梦寐以求的财富和幸福。就好像远行之人,身居他地哀叹路途之艰辛,安不知其所处之所,正是另一批行者朝思暮想之地?所以,不抱怨什么了吧!生命予以每个人或遗憾或富足的,都是生命本身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能安于其境而新欢希望之人,便已经是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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