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小顺

■张海儿

怀念小顺

■张海儿

小顺死了一周年，我仍然常想起他。

小顺是一条狗，曾经蹓跶在母亲身边的一条小狗。它本来没名没姓，我为了悼念它就取了小顺这个名字，依我看来，他配得上人的名字，配得上叫小顺。它在世时的日子是我母亲晚年最开心的日子，它的那些事得从母亲这边谈起。

我母亲除了吃饭和睡觉，一般都在门口的树下待着，呆呆地盼着和她说话的人。可母亲有点儿痴呆了，接不上别人的话，所以愿意跟她说话的人越来越少，大树下显得特别清静。村前那棵古榕，只剩下几枝枯枝，连摇动的本事都没了，母亲也如古榕一样，苍老而孤独。

忽然有一天，母亲身边多了一条小狗。母亲跟小狗说话的时候，小狗总是生蹦活跳，用各种方法，尽其所能逗得母亲开怀大笑。这段时间母亲最开心，远离了孤独感。每次我从县城回家探望母亲的时候，并不在意这只小狗，而母亲每次却是大讲特讲小狗的故事，絮絮叨叨小狗如何温顺如何懂人性。她说：“这狗仔不是咱家的，是阿二（堂弟媳）的狗。因阿二不会照顾，小狗饿了就来咱家找食……”大概意思是她替阿二一日三餐照顾狗，狗就白天跟着她，夜晚才回主人家看门守户。母亲语言困难，记不清事体了，能记述这些很不易，说明她对这只狗太在意了。

此后，我也注意到这只小狗。一天我回家，远远望见母亲静静地坐着，小狗也挨着母亲小腿静静地坐着。我车子刚停下，小狗立即挺起身，抖抖耳朵，向我迎过来，然后把我带到母亲身边。只见它在母亲小腿上蹭了蹭，又在母亲脚趾上舔了舔，然后窜出十来米，暮然回眸，愣愣看我一下，就溜开了。我想，这家伙大概是说：“你回家了，该陪陪你老母吧，我出去走走啦。”

我知道母亲孤独，知道母亲需要亲人陪伴，所以我这两年不再敢放纵，有空就带妻儿常回家，哪怕只跟母亲说说话，摸摸母亲的手也好。现在比比小顺，我不如小顺那样贴心，那样忠诚，那样感恩。

又一阵日子过去，小顺出落成大狗了，模样更加可爱，精灵得很。母亲也越发喜欢它了，它简直成了母亲的影子，每时每刻伴随着母亲。忽然有一天，小顺失踪了，这对母亲来说就是天塌下来的一件大事。家人奔走打听却没有小顺的消息。母亲整日唠叨，情绪一落千丈。十多天过去了，母亲始终念念叨叨，只要我回家，必定提起小顺。

第十六天，小顺回来了，毛发乱而脏。没有人知道它跑了多远的路，受了多少磨难。只见它一直蹓到母亲的膝下，不停地舔母亲的脚趾。小顺两眼有明显的泪迹，身上伤痕累累，瘦得隐隐可见皮包住骨头。回来后，小顺依然依偎在母亲身边。可是它不再是以前的小顺了，它眼光暗淡，神情疲惫，对食物也仅是舔舔几下，难得下口。几天后，小顺死了。

小顺没了，母亲也没了那些小顺陪伴的欢乐日子。母亲仿佛又掉进了孤独的深渊。这一年来，母亲脑萎缩每况愈下。我想，如果有小顺在，母亲的病或许不至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