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流
2014-04-29烟寒水月
■烟寒水月
暖流
■烟寒水月
正在电脑上玩游戏,听到老公用钥匙开门的声音,伴着一声高喊:“快出来,看看谁来了!”我慌忙奔出,定睛一看,欣喜高呼:“哇——郭哥!你怎么有空过来?”
郭哥笑笑:“这不,同学家孩子结婚,我们顺便来看看兄弟。”说着,扭头指我老公,老公也在呵呵笑。
忘了多久没见郭哥了,突然见面,激动得一时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话题了。问“嫂子好吗,孩子放假了吗”之类的话。倒是郭哥,儒雅依旧,风范不减,愈发成熟稳重、深邃内敛,却依然亲切、诚挚。
郭哥是老公的高中同学,我的大学校友。他比我高一级,中文系。当时我们英语系女生泛滥,男生稀少。所以班风有点偏向,女生风风火火,咋咋呼呼,男生反而温温弱弱,不声不响的。学校里要举行篮球赛,我们班总共八位男生(俗称“八大金刚”),还有一多半不喜欢运动的,组个篮球队都难。有天下午,我班要和中文系的一个班比赛,我们一群女同学热情满满地早早跑到操场,想给我们的男篮队员当啦啦队加油去,站在操场边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望穿双眼也不见我们八大“金刚”的倩影,着急、泄气也没办法,派人去找也找不到他们。只好像泄了气的皮球,怀着最后一线希望,颓丧地罗圈着身子等着,百无聊赖地看着中文班的队员在场上热身。越看越泄气,你看看人家,男队员多不说,个个高大威猛,结实得像一块块铁,我们班的“金刚”也太“豆芽菜”了,怪不得吓得不敢来了,丢死人了。如果是女子篮球赛就好了,我们绝对技高一筹,杀她们个片甲不留。可惜呀,只有男篮比赛!
中文班的学长们大概练得不耐烦了,不断地问我们班队员什么时候来,我们还着急呢!问啥?!
其中一个长相比较老成,像队长的家伙,冲我们喊:“你们班到底什么时候来?不敢打就弃权吧!”
“弃权?”我们这帮女子们正有气没处发呢,一听来了个声音高的,立刻像打了鸡血似的来了精神头,俗话说,输比赛不能输气势,我们是输人不能输声音,七嘴八舌地高喊:“弃什么权?那么瞧不起我们?”“我们女的可以上场啊?不一定会输!打打试试吧!”
男士气度大,也不跟我们一般见识,商量一下,各自散去。我们在口舌上挽回了一丁点面子,也一扫心中阴霾各自玩去了。后来知道那位“带头大哥”就是郭哥,也听到了他的一些事。自那以后也算认识了吧,来来回回的碰了面也会打招呼,觉得人还不错。及至我跟我现任老公开始谈恋爱,跟郭哥就相当熟悉了,他对我们说话的口气真的像个大哥哥一样,我们有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不管是班级活动之类的还是私人的,也经常找他商量办法。他看问题比我们长远,考虑的也周到,从心里很信任他。
大学毕业后,努力了半天,也没分配到男朋友所在的学校。到单位上班的第一天,却发现郭哥是我同事,兴奋得不得了。这一下,郭哥可真成了“大哥”了。
那时候,刚改革开放初期,学生们正热衷于模仿港台片里打打杀杀的场面,违纪,打闹,斗殴等是家常便饭,很难管理。那时候觉得讲课倒不是难事,难为的是整天想办法“对付”学生。经常吃着饭还在想:“该怎么做,才会对这个学生有效果?”实在想不出办法来就去找郭哥,他有经验,而且中文系的,语言上确有才华,是公认的对管理学生很有一套自己的办法的人。时间久了,也渐渐明白,郭哥的管理精髓就是:真心去爱学生。可以严厉,可以惩罚,道理要讲清楚,要以爱为前提。初中生年龄还小,只是青春期的懵懂,贪玩,任性,缺乏自控力,但本性中的单纯善良依旧。孩子们感觉到了老师的爱,自然会信任老师,会思考老师的话,去反省,去约束自己。
时至今日,几十年过去了,去爱自己的每一位学生,像心中的一盏明灯一直照着自己的路。经常有朋友开玩笑说:“你声音那么低,脾气那么好,能管住学生们吗?”我笑笑说:“所以呀,学生们都不好意思让我生气。”有一次校长跟我们聊天时说:“都说这个班难管,想找个班主任,就让人调查了一下,学生们说:‘最怕英语老师!’”我笑:“什么怕呀?他们是不好意思惹我。”其实,“不好意思”的真正原因是他们不愿失去我的“爱”。
人常说:“父母领你迈出人生的第一步。”而郭哥,却是我事业的引路人。这一点是我很多年之后才意识到的,当时只是自然而然的向他请教而已。当年让我觉得特别感谢他的,而且一直念念不忘的是生活中点点滴滴的感动。
当时,我娘家就隔着几百米远,平时我都是回家吃饭。男朋友周末经常来探望,每次来,理所当然的,郭哥家就成了落脚点。郭哥夫妇早早做好饭伺候着,吃完饭,就在他家聊天、看电视、或约几个同事打扑克,热热闹闹,其乐融融。他们也从不嫌麻烦,我们也实在的没觉得麻烦他们,这一“不麻烦”,就麻烦了将近三年。终于,我要结婚了。
说起结婚这事,我一直津津乐道。当时在我们单位要房子,那房子先前我同事一家住着,后来调动工作去东营了,但房子里还放着家具什么的。我这儿急着收拾新房,可房子的原主人还没搬走,男朋友不在跟前,我也不知怎么办,急得心里直难受。
郭哥主动请缨,陪我坐公交车去了两次东营,说服我同事,要了钥匙,把家具都搬出来。周末,郭哥亲自拿滚子陪我男朋友把墙刷了好几遍,把房子收拾妥当。又亲自找了辆大卡车,率领一众男同事把我们的家具拉来,搬进来。结婚当天,他作为婆家的“接客”负责接“媳妇”,接回去之后,又接受了“待客”的工作,忙了个不亦乐乎。
总算忙完结婚消停了,我回校上班的第一天,他来新家里看望我,顺便看看有没有缺的东西。然后往我家沙发上一歪慢腾腾地感慨道:“嗯,房子的钥匙是我要来的,别人的东西是我搬走的,房子是我刷的,家具是我拉的,媳妇是我接的,到底是我结婚还是我兄弟结婚?!”我哈哈大笑。
这个典故我跟家人说过,跟朋友们说过,跟同事们说过,认识我的人都为这件事笑过,我也在一次次的诉说中,笑着,感动着,温暖着。
结婚一年后,我工作调动去了老公那儿教学,认识了新同事,我一辈子的朋友,老大姐,郭哥和老公的高中同学——胡姐。
胡姐跟我聊天最先问起的人就是郭哥,说起郭哥的事,边说边唏嘘。
胡姐上高中时身体不好,请病假时间多于上学时间,断断续续的,高三就上了四年,终于成了郭哥的同学。上了这么多年了,大家都觉得坚持下来特不容易,觉得今年考不上就没法继续上了。胡姐和家人都特期待高考结果。
那个暑假天气异常,正发大水。发通知书那天,郭哥看到胡姐的录取通知书从心眼里替她高兴,迫不及待的,趟着齐膝的水,步行二十多里地,把通知书送到了胡姐手里。胡姐当时眼眶就湿了,不是考上学高兴的,是看到郭哥湿透的衣服和激动的表情感动的。这件事,胡姐就像我讲结婚的事一样,逢人便说,光我在场的就无数遍了,都成了祥林嫂了。
郭哥为人实在,肯为别人着想,尽心竭力帮衬别人,是人尽皆知的,他周围的每个人都体会得到。他家永远是同事、同学或朋友的集散地。红白喜事,人情事理,他就是大家的灵魂中枢,他家就是大家的娘家。当然在他家里也常常聚集着另一个群体,我们戏称他们“诗人”。
郭哥酷爱文学,造诣也颇深,有时突然心血来潮,灵感突现,会诗兴大发,挥毫泼墨,斐然成章。家里也经常有三五成群的志同道合者聚在一起探讨文学,琢磨诗篇。
那年郭哥他们念书的高中搞校庆。二十多年后再回到青葱岁月时学校,见到鬓发如霜的老师,见到被岁月悄悄改变了容颜的昔日同窗挚友,思今日往昔,观新貌旧容,心生无尽的嗟叹,提笔一蹴而就一首诗歌《母校》。下午聚餐时,很动情地说要给我们朗诵一下。在大学时,每逢节日或文艺演出时总会听到郭哥的朗诵,声音浑厚,铿锵有力,很有磁性。时隔多年,正想再次聆听一下那很有穿透力的男中音呢,无奈,坏蛋老公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如果只有一页,你就朗诵一下,超过一页,你就给大家传着看看就行了。”郭哥就不好意思读了,传到我那儿一看,洋洋洒洒足足四页。诗篇的好坏我没有能力鉴定,但对老师、同学和学校的情意和爱真真切切地嵌印在字里行间。读着,品着,如一杯红茶,散着浓香,牵着情愫,淌进心里,沸腾起爱的温度。
在郭哥的生命里,似乎每个细胞都充溢了满满的爱,对他人的爱,对世情的爱,博大而宏远。正如那首歌《爱的奉献》里写的:“爱是人类最美好的语言爱会带给你无限温暖……”人生如河,烟波茫茫,涛水潺潺,每每想起郭哥,心中就会涌起一股暖流,纯厚而悠长,温暖着自己的心,轻吟着无数的美好。
虽然在心里一直称呼他郭哥,其实生活中一直直呼他大名。心里盛满了感动,可感谢的话一次也没有说出来。似乎说出来就见外了,就把这份情意疏淡了。很喜欢扎西拉姆·多多的诗《念与不念》,借用她的格式,由衷地说上一句:
我说,或者不说你
感激就在那儿
不消不减
默然温暖
寂静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