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大同”的音乐映射
——论莫扎特《魔笛》中的多重戏剧风格特征
2014-04-25杨晓琴
★文/杨晓琴
“世界大同”的音乐映射
——论莫扎特《魔笛》中的多重戏剧风格特征
★文/杨晓琴
莫扎特于1756年1月27日出生于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奥地利小城市—— 萨尔茨堡。父亲利奥波德·莫扎特曾经无比骄傲地说:莫扎特是上帝赐给萨尔茨堡的奇迹。天生孱弱的莫扎特只活了短短35岁,其作品的数量和所涉猎体裁的广度却是非常惊人的,他共创作了大约370首作品,从8岁开始计算,平均一年创作近14部作品。我们很难想象,如果作曲家再活20年,音乐史是否要重写了。在这些作品中,歌剧是莫扎特创作中最重要的体裁。他将18世纪中下叶西方歌剧与器乐的成熟经验都提炼并吸收到了自己的歌剧创作中。
莫扎特一共创作了22部歌剧,《魔笛》《Die Zauberfloete》是莫扎特写的最后一部歌剧,也是莫扎特四部伟大歌剧中最无懈可击的一部。从歌剧类型来看,《魔笛》属于德语歌唱剧(singspiel),这类歌剧的特点是采用对话,而非传统的意大利歌剧所采用的宣叙调和咏叹调的形式。中间的音乐大量采用插曲性的歌谣曲,很接近于我们现在的音乐剧,大量采用分节歌的形式。德国歌唱剧的另一个特征就是讽刺时政,故事内容通常具有喜剧性,类似于滑稽剧。
莫扎特对歌唱剧的传统形式做了很大的创新和变化。他所应用的音乐资源非常丰富。从独唱演员的声部来看,有抒情女高音、抒情男高音、夜后的花腔和捕鸟人带有喜剧性的演唱。所使用的音域也极其宽广,夜后咏叹调的最高音到了highF,大祭司男低音的最低音域到了小字组的升fa。演唱的形式既有独唱、重唱,也有合唱,这在传统的歌唱剧中并不常见。从音乐的性质来看,既有庄重的宗教性音乐,也有世俗的喜剧性旋律,多种风格和形式融合在一起,使这部歌剧体现出别具一格的风格和特征。
《魔笛》的故事来源于童话集《金尼斯坦》中的一篇叫做《露露或魔笛》的德国童话故事。大致剧情是埃及王子塔米诺遭遇巨蟒追赶,被夜后手下的三个女巫救下。女巫们告诉王子,夜后有个美丽的女儿帕米娜,并将画像拿给他看,王子立刻爱上了画上的帕米娜。不料夜后却告诉王子,她的女儿已经被邪恶之王萨拉斯特洛抢走。倘若他能帮她救出女儿,就将女儿许配给她。塔米诺与捕鸟人帕帕基诺带着夜后赠送的魔笛和手摇琴踏上了营救帕米娜的征程。事实上,萨拉斯特洛并非邪恶之王,他是天神和太阳神拉和欧斯里斯的神权守护者,他劫持帕米娜的目的是让她免受母亲的不良影响。在经历了一系列考验之后,塔米诺与帕米娜最终喜结连理,并成为新一代的领袖。
一、《魔笛》中的共济会精神
共济会是一个秘密的民间帮会组织,据传说始建于圣经旧约中巴比伦时期。其英文名字是freemasonry,“free”的意思是“自由的”,“masonry”是“石匠”,组合在一起就是指“自由的石匠”或“自由建筑师同盟”。这里的“free”不是指农奴身体的自由,而是理性的头脑的自由,通过知识去反对蒙昧的自由,这种信念一直影响着共济会。古代共济会的徽标是两个石匠经常用的工具:圆规和曲尺,代表会员完善自身所用的工具。近代共济会的徽标在中间加入了一个“G”,代表着科学和智慧:
共济会总会于1717年6月24日成立于英国伦敦,并迅速传播到欧洲各国。其最终目标是“要建立一个超越民族、国家、宗教和文化的世界统一体,和谐、仁慈、公正和人道是这个统一体的主导原则。共济会要求与人为善和社会公正,主张减少教会对社会生活的影响,反对君主专制制度和民族歧视,认为宗教和国家是人类自我完善过程的障碍,因此应该消灭。”由于其宣扬启蒙精神,遭到各国封建统治者和宗教团体的强烈反对。却吸引了很多开明人士和知识精英加入,如孟德斯鸠、歌德、海顿、莫扎特、贝多芬、乔治·华盛顿、马克·吐温等等。
莫扎特大概于1780年左右来到维也纳,1784年参加了共济会维也纳分会。共济会分为学徒、师兄弟及导师三个等级。莫扎特先是学徒身份,但因其在音乐界卓越的影响力很快成为了导师,并在1785年将他的父亲拉入共济会。1785-1791年期间,莫扎特写了很多与共济会有关的作品,如康塔塔《共济会的喜悦》、管弦乐《共济会葬礼音乐》等,并在其去世前一个月即1791年11月18日亲自指挥上演《共济会小康塔塔》。《魔笛》台本作者康卡内德也是共济会成员,因而这部戏有很强烈的共济会的背景。
共济会与数字3有着特殊的渊源。首先是共济会组织中设立的3个级别:学徒、技工、导师。莫扎特只经历了学徒和导师级别。其次是共济会的会所中通常会放三样东西:分规、曲尺和法典,前两样是被刻在了徽标上,法典是一种不公开的文献,只有正式成为会员才有机会阅读。第三是共济会的理念是要冲破三重黑暗,重建三大光明。经过仔细分析,我们不难发现,在《魔笛》中也蕴涵着诸多与数字3相关的暗示和巧合:序曲一开始是著名的降E大调,这一调性带有3个降号,一开始即出现的降E大调的主和弦并重复3次,这是象征着共济会信念的和弦,意味着共济会的敲门声,也让我们联想到萨拉斯特洛的庄严与崇高。这几个和弦在歌剧中多次出现,如帕米娜走进神殿,以及萨拉斯特洛领着祭司们走进神殿时,这一和弦的出现渲染出庄严、肃穆的宗教气氛。除此之外,歌剧的人物和场景的设置也体现出与数字3的暗合,如夜后手下的3个女巫、3个侍童以及3座神殿。男女主角在歌剧中要经历的三重考验,以及与大祭司的3项约定:坚定、忍耐、沉静。可以说,这些数字3的出现并不是偶然的巧合,而是作曲家刻意为之。
共济会对女性的救赎:共济会一直排斥女性,《魔笛》中一再提到女性缺乏理性,感情冲动,行动容易受情感的制约,需要有人去引导她们。剧中的夜后映射了特雷西亚女王,因为特雷西亚于1743年曾出兵围剿共济会的秘密聚会。萨拉斯特洛则代表了18世纪共济会的领袖人物波恩。夜后是邪恶势力的象征,而萨拉斯特洛则是理性和宽容的化身,他之所以将夜后之女帕米娜抢来,目的是要让她脱离她的母亲,走出黑暗和无知的境况,由塔米诺带领她走向光明和正义。在这里,女人的救赎是由男人来完成的,莫扎特借用歌剧《魔笛》巧妙地达到了宣扬共济会理念的目的。
共济会的仪式特征:这部歌剧直接采用了共济会的仪式特征。如第一幕,塔米诺与帕帕基诺需要蒙住双眼接受考验就是典型的共济会的仪式特征,因为共济会的入会仪式上要求新会员蒙住眼睛,进入象征着死亡的黑暗世界,历经考验后,用蜡烛的光芒代表重生。因此,在这里蒙上眼睛接受考验以及提问与回答、训斥与考验等形式都巧妙地契合了共济会的入会仪式。
第二幕,大祭司萨拉斯特洛与众人商议,让塔米诺接受考验的目的并不仅仅是让他得到帕米娜公主,而是想要移交自己手上的权力,寻找新的接班人。萨拉斯特洛与祭司们三次对答表现出非常明显的共济会的理念。第一祭司问:“他有德性么?”大祭司:“有德性。”第二祭司问:“他缄默么?”大祭司:“他缄默。”第三祭司:“他仁慈么?”大祭司:“他仁慈。”经过三次问答之后, 紧接着又响起三声表决的号角声。通过对场景的分析可以看出, 祭司的进场——祈祷方式——议事过程, 完全模拟了共济会仪式的进行,非常具有特色。用萨拉斯特洛成功地塑造了一个共济会宣教者、领导者的形象, 也是全剧中共济会色彩最鲜明的角色。
二、意大利正歌剧的色彩
虽然这是一部德国歌唱剧,但是歌剧中很多的唱段都体现出意大利正歌剧的特点。夜后两次出场演唱的都是非常典型的意大利正歌剧式的炫技性咏叹调,如第一幕,夜后对塔米诺诉说女儿被拐走,并请求他去救女儿时演唱的咏叹调《年轻人别害怕》。这是一段非常悲伤的旋律,刻画了她作为一位母亲对女儿的思念与疼爱,曲调华丽却不失温婉,扣人心弦,与捕鸟人那种乐观喜剧性的气氛形成很大的反差。第二幕,夜后见到女儿帕米娜,将匕首递给她,并要她杀死大祭司为自己报仇时,她演唱了全剧最著名的咏叹调《我心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这段声乐旋律非常器乐化,最高音在HighF上,以声乐炫技为主,通过高音的跳跃来表现夜后的复仇之心,音域极其宽广,演唱难度非常大,成为当今女高音的试金石之一。这两首咏叹调完全是意大利正歌剧的旋律风格,曲调优美流畅,华丽灵巧,具有很强的炫技性特征。
大祭司萨拉斯特洛代表着正义与公理,他在歌词中反复提到女人需要男人的引导和救赎,音乐庄严沉重。他演唱的咏叹调《在这神圣的殿堂上》音域宽广有力,节奏庄严沉稳,旋律肃穆宏大。他的音乐中多次出现男低音的炫技,将音乐降至全剧最低音小字组的升fa,与夜后的最高音HighF形成对比,将音乐的音域拉得非常宽广。
夜后与大祭司是歌剧中的两个正剧角色,他们演唱的旋律都带有明显的意大利正歌剧特征,音域宽广,旋律悠长,大量的极高音和极低音的持续,以及富于装饰性的花腔,无不显示出莫扎特对意大利正歌剧的谙熟。
三、喜歌剧风格
《魔笛》在角色的配置以及音乐风格上也体现出非常明显的喜歌剧的风格特征。捕鸟人帕帕基诺是全剧中最有亮点的喜剧人物,也是很多男中音期待的角色。他的音乐具有非常典型的民间歌谣曲的特点。他一出场就演唱了一首脍炙人口的分节歌《我是快乐的捕鸟人》,音乐骨架采用简单的主到属的和声进行,以及比较单纯的歌谣性旋律,是典型的德奥民间音乐的用法,表现了帕帕基诺淳朴憨厚的性格特征以及他无忧无虑的捕鸟生活。他所吹的排箫插入得也非常自然,增添了一份悠然自得和民间音乐的纯朴。
歌剧为帕帕基诺设计的故事情节也充满了诙谐和幽默。他因吹牛说是自己救了塔米诺王子而被夜后的三个侍女锁住了嘴巴。但这也管不住他想说话的嘴,他喋喋不休地用哼鸣陪王子做伴唱。从音乐上看,这是一个非常绝妙的设计,音乐效果诙谐幽默,风格自然朴实,也是德奥民间喜剧中常用的手法。夜后命令他陪同塔米诺去营救帕米娜,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了很多笑料,如初次见到摩尔人时的惊惶无措,在接受三重考验时的喋喋不休。他胆小且意志软弱,在考验过程中他不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就是因为害怕困难想叛逃回家。他没有任何动力去经受苦难,只是做梦都想有一个年轻漂亮的老婆共度余生。为了满足他的愿望,促使他完成考验,大祭司应允赐给他一个老婆。帕帕吉娜装扮成一个丑陋的老太婆声称要嫁给帕帕基诺,吓得他逃回了森林,帕帕吉娜尾随而至,并吓唬他如果不娶她就只能终身打光棍。帕帕基诺权衡之后,觉得娶个老太婆总比没老婆强,勉强答应下来。这时,帕帕吉娜恢复了原貌,变成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帕帕基诺欣喜若狂,但美女马上又消失了,剩下帕帕基诺独自抓狂,他必须经历考验之后才能得到她。帕帕基诺终于有了经受考验的勇气和动力,他重新回到塔米诺的身边,与他共同经历了重重危险的考验,最终抱得美人归。
帕帕基诺在剧中的音乐大量采用了喜歌剧式的说白方式,同时融入了民间音乐的曲调,旋律质朴润泽,短小明快。这一角色所带来的诙谐逗趣的喜剧性特征很好地调和了其他角色严肃的正剧风格,使歌剧在严肃之中透露着诙谐,令人在感动之际又忍俊不禁。
在这部歌剧中,莫扎特成功地融合了不同的风格元素,无论是正歌剧的咏叹调、喜歌剧的重唱,还是具有宗教情感的路德众赞歌以及维也纳的街头歌曲等完全对立的因素都被他完美地融合在这部作品中,形成科尔曼所称的“魔笛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