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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核电:“走出去”的底气和实力

2014-04-21孙忠一

中国新闻周刊 2014年13期
关键词:阳江中广国产化

孙忠一

2014年3月26日,在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法国总统奥朗德的共同见证下,中国广核集团公司(以下简称“中广核”)董事长贺禹与法国电力公司(EDF)总裁普格里奥在法国巴黎签署了加强核能合作的协议。根据签署的协议,中广核将通过参股方式参与法国电力公司在英国拟新建核电项目的开发及建设,双方将共同推动由中广核牵头的中国核电企业控股开发英国后续新建核电项目。

此外,根据中法两国当日发布的题为《开创紧密持久的中法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新时代》的联合声明,两国政府将鼓励两国工业企业和机构部门在两国政府同意的框架内,在严格遵循安全性、可靠性和环保最高准则基础上,推进核能上中下游领域全面合作:包括在役在建核电安全性提升、推进乏燃料后处理厂、联合开发欣克利角及其它英国新建核电项目、在海外进行天然铀矿开发、中国广东台山一期项目建设、在国际范围内建立核领域长期伙伴关系。

这些协议和声明反映出国际社会对中国核电企业在核电工程设计、工程建设和管理、运营管理等方面核心能力给予的认可。以中广核为例,其通过承担全球近四分之一核电新机组建设,建立了运转高效、质量可靠的核电产业链,在国际上与法国等国家的核电企业建立了战略联盟,在国内与东方电气、中国一重、上海电气等74家装备制造企业以及上千家各级供应商建立了稳固的合作。

而在此前召开的两会上,由贺禹发起、11位全国政协委员联名,向全国政协提交了题为《加快推动“华龙一号”走出去,早日实现核电“强国梦”》的提案。“我国目前的核电发展规模太小,还不能在能源结构调整和生态文明建设方面发挥显著作用。”贺禹说。目前,中国核电发电量仅占全国发电量2.1%,而世界平均水平为12%,美、法、韩等国核则更高。

走出去的“标尺”

从广东的深圳到阳江,有400多公里、5个小时的车程。这条路起点与终点的两个海湾,一个是深圳的大亚湾,见证了中国百万千瓦级核电站从无到有的历程——大亚湾核电站1987年动工,1994年投产,这是中国大陆第一个投入商运的百万千瓦级核电站;另一个是广东阳江的东平湾,有6台百万千瓦级核电机组同时在建,是世界上同时在建机组规模最大的核电项目,其中阳江核电站1号机组已于3月25日顺利投产,成为中国大陆投产的第18台核电机组。

“一个厂址,六台机组同时在建,这在全球核电发展建设史上,是前所未有的。”中广核工程公司总工程师黄学清说。即便是目前美国现役的104台核电机组,在建造之时,也没有实现在一个厂址里同时六个机组同时在建造。

然而,规模的“世界之最”仅仅是中国核电“走出去”的一小步。从上世纪70年代末中国开始核电站的建设,至今已经有30年的历程。到去年年底,中国才把核电“走出去”升格为国家战略。

2013年,中核承建的巴基斯坦卡拉奇核电站2、3号机组开工建设;中广核与罗马尼亚达成合作开发切尔纳沃德核电站3、4号机组意向。此外,除巴基斯坦恰希玛30万千瓦压水堆核电站为中国自行设计和建造外,在大型百万千瓦级核电的出口领域,中国还是空白。

“中国核电‘走出去最根本的还是要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符合三代核电水平的技术。”贺禹说。在实现自主知识产权的过程中,百万千瓦级核电站设备的国产化率,也成为了中国核电走出去的一个关键指标。“同时,核电项目投资大、周期长,包括融资、成本控制等各方面的风险都是要面对的。”

可以看出,自主知识产权、核电设备国产化率以及大型复杂工程的项目管理能力,都成为了中国核电“走出去”的标尺。

期待中的“华龙一号”

在黄学清看来,三代核电技术更重要的是其制定的更加安全的标准。

1979年3月28日,美国三哩岛压水堆核电厂二号堆发生堆芯因失水而熔化的重大事故。

虽然因为有反应堆安全壳的保护,最终此次事故并没有发生放射性物质外逸,并未造成人员伤亡,对环境的影响也较小,但美国的核电建设还是因此停摆了30年,并引发了对第三代核电技术的研究。

美国和欧洲先后出台“先进轻水堆用户要求”(URD文件)和“欧洲用户对轻水堆核电站的要求”(EUR文件)。国际上通常把满足这两份文件要求的核电机组称为第三代核电机组。

“所谓三代核电技术,实际上就是先进核电站应该达到什么指标,并把它体现在用户要求文件里面。其中主要的指标都指向安全性,大家提及最多、最关注的是两个概率值,一个是堆芯熔化概率,另一个是放射性物质大量释放概率。”黄学清说。

从阳江核电基地的6台百万千万级核电机组中,就可以看到核电技术的不断升级。“这是一种技术路线的三个台阶。”黄学清说。

阳江核电站的1、2号机组是在引进法国M310技术的基础上,通过广东岭澳核电站一期、二期等工程成功建设和运营后改进形成的CPR1000技术。然后在CPR1000的基础上,又做了25项重要改进,形成了CPR1000+,并应用于阳江核电站的3、4号机组;而阳江核电站的5、6号机组,则是在3、4号机组基础上,针对三代技术的安全要求和福岛核事故后的经验教训,进行了若干重大技术改进,初步形成了ACPR1000。阳江5、6号机组建设之前,恰逢福岛3.11事故发生,于是,对于安全性的考虑进一步加强,最终形成ACPR1000的技术。如果说CPR1000与CPR1000+还只能算是“二代半”的技术,那么ACPR1000则达到了三代技术的要求,也成为了中国核电技术的品牌。

然而,这样的品牌并不能为中广核在“走出去”方面加分,品牌还不能与知识产权完全划上等号。

“是品牌,不是知识产权。”黄学清说。“因为反应堆与整个工厂的安全系统配置没有根本改变,但是我们做了重大的技术改进,形成了中广核的品牌。”黄学清说,“只有实现顶层设计及反应堆和安全系统的技术改变,才能实现从量变到质变,才能拥有自主知识产权。”

在走向自主知识产权的道路上,中广核并不轻松。2005年,中广核开始组建自己的设计院。设计院的主要目标是以CPR1000核电技术为依托,引进、消化、吸收第三代核电技术,引进关键技术与自主创新相结合,全面提升核电综合能力。

目前,该院已经全面承担了中广核核电建设项目的工程设计与技术的创新。其中,与中国核工业集团联合研发设计的“华龙一号”,就具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被认为是中国核电走出去的希望所在。

华龙一号从顶层设计、反应堆系统到安全系统的配置等进行了全面策划、论证分析、自主改进创新,对于相关的知识产权做了一一梳理,并将安全性提升至更高级别,尤其是“9.11”以后,美国要求新建核电厂能够抗商用飞机的撞击。虽然,中国对此并没有强制性要求,但是中广核还是自主设计了双层安全壳和重要的安全厂房。据悉,此类安全壳和安全厂房能够承受波音737类型飞机的冲击。

“从全厂总体和子项系统层面,我们具有完全的自主知识产权。”黄学清说。并且,在实现自主知识产权后,中国核电走出去会有更多的优势。因为,首要的安全性技术与国际接轨后,中国企业在走出去的过程中往往都会带来大量的投资。

国产化之重

中广核核电设备国产化联合研发中心秘书长上官斌用一个小故事,来讲述中国核电国产化的重要性。

2007年,中广核在核电站建设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个关键部分的锻件短缺。当时国内的制造企业尚不具备能力,所以,就只能去国际市场上买。外国的企业趁机狮子大开口,而且相当傲慢。

正因为此,世界各国都在寻求核电装备国产化制造,以降低工程造价、掌握设备制造核心技术,带动装备制造业和相关产业的发展。法国政府更是以明确规定不允许再购买国外核主泵,推动了法国装备制造业的自主创新和发展。

中国这一轮核电产业的快速发展,也拉动了核电设备国产化的进程。在国务院批准的《核电中长期发展规划(2005—2020年)》(以下简称《规划》)中,特别提出了百万千瓦级压水堆核电站的“四个自主”:自主设计、自主制造、自主建设和自主运营,要形成比较完整的自主化核电工业体系。而核电设备国产化就是其中的一项重要内容。

目前,中广核共有15台核电机组同时开工建设。以主设备供货为例,2011年96台,2012年93台,2013年99台。这个数据超过了国产化力度最大的法国核电发展高峰期的数据。

上官斌认为,这个进程,有两个方面比较大的成绩和效益。其一,在技术上,填补了很多中国装备制造业的空白项目,并且通过这几年的快速发展,在核工业体系里形成了自主完善的能力。其二,是整个装备制造业的生产质量也通过参与核电项目,从管理水平上得到了很大提升。

核电产业要求过程控制的理念,与传统装备制造业的理念有很多的冲突。“很简单的一个例子,就是如果在焊接的地方没焊好,常规的生产方式是焊工把这个焊缝重新刨了再焊上,只要最后产品合格即可。”上官斌说,“但是在核电设备上,这样的方法就不行,焊坏了就要先停工,然后记录,出文件、出报告、分析根本原因,然后再层层严格审批。设计院、采购方等相关方,要一起来认证是否能够接受,还要分析为什么产生,将来的防范措施是什么。”

因此,中广核有195名质量监督员。这些监督员是中广核工程公司的员工,但是在公司里却很少能见到他们。因为他们大多数的时间在设备制造厂里。“只要是核级设备,就全程跟踪,从原材料进厂到生产。如果这期间发现不规范的、违规的行为就要马上纠正,而且是反反复复的纠正。”上官斌说。

中国百万千瓦级核电设备国产化的进程,从大亚湾的不到1%,到岭澳核电站一期的30%,再到岭澳二期的64%。终于,在阳江项目1号机组实现了重大突破,不仅因为它的国产化比例达到了83%,实现了前所未有的新高,更重要的是,它代表着核电装备制造业核心技术的8类核岛主设备,在阳江1号机组上,首次全部实现了国产化。

而到阳江核电站5、6号建成时,国产化率将提升至85%以上。这百分之二的进程,成为中国核电设备国产化进程的一大步。

AE管理

在阳江核电站的工程现场,六台机组并行开工建设,12500多名员工在各个岗位上奔忙,这个数量几乎相当于一个小镇的人口。工程项目总经理郝坚告诉记者,“不仅需要大量的人力投入,还要考虑到六个机组不同的启动时间、不同的进度、不同的建造时段,管理的难度极大”。

目前,中广核在建核电机组的数量和装机容量均位居世界第一。这无疑给中广核的管理提出更大的挑战。对此,中广核将核电AE模式作为管理的基础。

在核电工程事业部总经理束国刚看来,中广核的核电AE管理模式,也成为了中广核“走出去”的最大优势之一——形成了很好的管理能力和技术能力。目前,中广核正在商谈承接罗马尼亚的一个核电项目。

“罗马尼亚项目的技术并非中广核所有,但我们敢于去做总包,证明我们有非常强大的自信,强大的工程管理的能力,也就是AE能力。”束国刚说,“通过这么多年核电的建设,形成了AE的能力,我们能够输出我们的能力。”

AE概念源于美国,是英文Architect Engineering的缩写,意为设计建造一体化。其核心内涵为协同与进步。

“协同创造价值,就是通过标准化,形成可以复制的模式,通过流程优化提高运作效率,”中广核工程公司常务副总经理夏林泉说,“形成‘可复制模式的时候,价值可以很快放大。标准化以后,对安全质量都是一种促进。实现技术标准化和管理标准化,就真正实现了专业化。”

事实上,正是这样的标准化和专业化,让集约化的管理有了可能。这对于大型复杂工程管理,不仅必要,而且意义深远。在实施AE模式的过程中,中广核进行了组织结构的重组、重要权利的重置、分配机制的重建,即“三分改革”——“分层运作、分权经营、分灶吃饭”。

“分层运作”的核心是打破传统的职能结构,建立矩阵式结构。中广核工程公司将设计院的定位聚焦于工程建设。并在公司内部建立完整、清晰的E(设计)、P(采购及成套)、C(施工管理)、S(调试)四大业务板块。

“分权经营”旨在通过权责的重新划分落实决策及管理责任,让掌握相关信息和知识的人进行决策。“让听得见炮声的人决策”——实际上是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也是决策权下沉的体现。

“分灶吃饭”则是公司通过对标市场进行精细化管理的创新做法,通过“分灶吃饭”,公司完善了内部的激励约束机制,并通过产值分配和绩效量化鼓励价值创造,实现了内部市场化。

中广核工程公司“三分改革”带来的明显成效,多项目发展难题得以解决。目前,“AE已成为工程承包企业发展的趋势,国外核电工程公司大都采用了这一模式。”在束国刚看来,更为重要的是,中国核电形成的“AE生态圈”,或许还能为更广阔范围内的“中国工程”和“中国制造”实现新突破积累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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