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英“光线类”词汇隐喻认知研究*

马永田

(商丘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南 商丘 476000)

近年来,语言学研究中的认知语言学研究逐渐兴盛起来,隐喻的认知研究更是受到了广泛的关注。建立在体验哲学上的认知语言学认为,隐喻在本质上是一种认知现象,是人类的一种基本思维、认知和概念化方式[1],具体而言,隐喻“是源域到目标域之间的投射”[2]。源域是指人们较为熟悉的、具体的概念,目标域一般为人们不太熟悉的、抽象的概念,其机理是把词语在“源域”的各部分特征映射到“目的域”中,映射的基础为认知主体的世界经验。

与隐喻类似,转喻也是基于人们的经验来认知事物的一种认知和思维方式,其本质也是概念性的,其核心概念是“邻近”。

隐喻和转喻是语义构建的手段,也是多义词意义延伸的主要动因。两者的区别,简单地说,隐喻是用一个概念来说明另一个相似的概念,源域概念具体;转喻是用一个概念来指代另一个相关的概念,源域概念显著。

地球自转造成昼夜更替,由此产生光明和黑暗的轮回。生活在地球上的人类,在与世界的互动中,日复一日地体验着光线的晦明变化,明暗感知成为人类最基本的体验之一。因此,光线明暗变化作为源域被映射到其他认知域,成为理解其他事体的认知基础。这种认知方式反映在语言中,表现为明暗类词汇语义丰富,且大多由明暗原义通过隐喻、转喻映射延伸而来。基于隐喻、转喻理论,本文拟对汉英“光线类”词汇语义延伸机制进行探讨,不仅比较其异同,而且探究异同的缘由,同时注重分析隐喻、转喻的体验基础。

表示光线明暗变化的汉语词主要有“明亮”、“黑暗”,与之对应的英语词为“light”、“dark”。英语单词“light”具有多个意义,且可做名词(光、灯)、动词(照亮、点燃)和形容词(明亮的)。为方便研究,本文忽略词性区分,将它们视为一组词进行比照分析。在具体论述中,将以《新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朗文当代英语词典》、《现代汉语词典》、《辞海》、《当代汉语词典》等为主要语料来源。

一、汉英“光线类”词汇隐喻、转喻映射的共性特征

(一) 映射到认知域

在认识、了解世界的活动中,眼睛是人类获取知识的主要感知器官。通过观看,人们可以了解诸多事物与各种现象,并做出判断。一般而言,在有光线的地方,眼睛才能看清事物和现象,因此,通过条件到动作结果的转喻投射,光线可指“看见”;而后基于隐喻“看见是知道”,导致光线域到认知域的投射,“light”(光)喻指“知道”或“懂得”。此类英语表达有“throw a light upon”(阐释)、“in the light of”(考虑到)、“bring to light”(使知晓)、“according to one’s own lights”(根据……的见解)等。汉语单词“照”等同于英语短语“throw light on”,也表“使知道、明白”之义,相关表达有“心照不宣”、“肝胆相照”等。另外,汉语也有“说明”、“明白”、“阐明”、“打开窗户说亮话”等类似表达。相对而言,在黑暗中人们很难看清事物,因此指光线不足的“dark”、“黑”由光线域投射到认知域,喻指对某事物不了解或某事物不被人所知,汉语相关表达有“黑市”、“黑钱”、“黑枪”等。英语中类似的表达不多,且用于介词短语。例如:

例1 At first I managed to keep my parents in the dark about missing classes.(起初我设法让父母对我的缺课一无所知。)

(二) 映射到情感域

情绪和情感指“人对客观事物的态度体验以及相应的行为反应,包括刺激情景和对其解释,主观体验、表情、神经过程及生理唤醒等内容”[3]。就其本质而言,情感是认知主体的各种心理感受因受外界或身体的影响而表现在各种身体活动和生理反应上。按照中医的说法,人们高兴时属阳盛,表现出非常鲜亮的颜色;悲伤时属于阴盛,表现出一种比较灰暗的颜色。

多项研究表明,眼睛里的光会随情绪的变化而发生改变,高兴时,眼睛熠熠生辉;悲伤抑郁时,眼光黯淡。人们都有过这样的体验:在阳光明媚的白天会感到神清气爽,身心愉悦,而在漆黑的夜晚或阴云密布的天气,则会感到压抑、紧张和害怕。因此,“dark”、“黑暗”由光线域映射到情感域,喻指让人沮丧、讨厌或害怕的情感,此类的英语表达有“dark mood”(阴暗的心情)、“dark side/aspect”(阴暗面)、“dark days”(黑暗的日子)、“dark realities”(阴暗的现实问题)等。

相对而言,“light”、“光”一般喻指高兴的情感,此类汉语表达有“喜悦之光”等,另外,汉语“满脸红光”也喻指人心情舒畅。研究发现,英语“light”表喜悦时,和认知主体的脸以及眼睛有关。例如:

例2 When he hears the news, his face instantly lights up.(一听到这个消息,他脸立刻亮了起来。)

例3 The old man’s eyes lit up seeing his son.(看到儿子,那位老人两眼一下子放出光来。)

(三) 映射到希望域

希望是人们对未来美好事物的一种追求。人们小时候都有怕黑的体验,希望天亮。人类社会早期,生存条件比较恶劣,一到夜晚,温度下降,野兽出没,异常危险,人类初民也盼望天亮。因此,当东方亮起第一道曙光,人们便会感到舒心、慰藉。基于这些生活体验,“light”、“光”由光线域映射到希望域,喻指让人期盼的事物。英语常用的相关表达有“a gleam of hope”、“the light at the end of the tunnel”等;汉语中的类似表达为“希望的曙光”、“希望之灯”等。

(四) 映射到利益域

光可以让人能够观察事物,获取知识,了解世界,是人类生存必不可少的条件之一。光对人类有用,对人类有用之物也被视为有益,这构成了“light”、“光”由光线域到利益域的隐喻映射基础。“light”、“光”可喻指有形或无形的“利益”或“好处”,如优越的条件、经济利益、政治地位等。英语短语“stand in one’s light”(站在别人的光里,挡住别人的光)通过隐喻延伸为“妨碍别人的利益”,汉语也有“沾光”、“借光”等类似说法。

(五) 映射到生命域

灯在照亮事物的同时,也散发热量。同样,人们活动时也会产生热量,而一旦睡着或失去意识则热量减少;另外,正如电灯照亮、油灯燃烧要消耗电能或燃料那样,人类维持基本生命活动也要消耗能量,因此,人们常把生命比作燃着的(油)灯,汉语有“人死如灯灭”的说法,英语类似表达也采用“like”(像)来表明灯和人之间的比喻映射关系。例如:

例4 He was so tired and went out like a light as soon as he went to bed.(他十分疲惫,一上床就睡着了。)

二、英汉“光线类”词汇隐喻映射的个性特征

(一) 英语“light”特有的隐转喻映射

1 映射到人物域,喻指重要人物 灯塔上的明灯可指引方向,对于夜航人十分重要。在社会生活中,歌手、演员或国家领导人等都是聚光灯的焦点对象,他们的言行事迹也如明灯一样,为人们指引方向。例如:

例5 Her son was the light of her life. (她儿子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例6 She is the leading lights of the local dramatic society.(她是当地戏剧团主要人物。)

2 映射到房屋域,为转喻,喻指窗户 人们常在墙上开凿窗户以便通风进光,因此“light”可通过转喻,由事物功能转指事物(窗户)。例如:

例7 I lived in a room with lights on two sides. (我住的房子两面都有窗户。)

(二) 汉语“光”特有的隐喻映射

1 映射到身体域,为转喻,指身体健康状况 健康的人往往神采奕奕,满面光彩,如汉语中常用“容光焕发”来喻指人身体健康,精神饱满。

2 映射到价值域,喻指名誉 英国谚语云:“发光的不一定都是金子。”但是,发光的事物往往具有一定的价值,为人们所景仰或希冀。无论个人、家庭还是国家,都希望具有自己的价值,受到尊敬。价值可体现在名声或名誉上,因此,“光”从光线域映射到荣誉域,如唐代韩愈在《原毁》中谈到:“士之处世,而望名誉之光,道德之行,难已。”其他类似汉语表达还有“脸面无光”、“为国争光”、“光宗耀祖”、“大驾光临”、“光荣岁月”等。

3 映射到时间域,喻指时间 时间的消逝主要体现于昼夜更替,晦明交接。另外,光和时间均具有短暂易逝的特点。正是基于此种相似性,人们把“光”从光线域映射到时间域,此类汉语表达包括“光阴荏苒”、“时光如梭”、“ 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等。

4 映射到地理域,为转喻,指景色 人们观赏风景的主要条件是光线,因此,“光”首先通过条件“光线”转指动作“观赏”,后由动作“观赏”转指对象“景色”,如宋代范仲淹《岳阳楼记》有“上下天光,一碧万顷”的表述。其他汉语类似表达还有“湖光山色”、“春光明媚”、“旖旎风光”等。

三、汉英“光线类”词汇隐喻映射异同分析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发现汉英“光线类”词汇在隐喻语义延伸中表现出较多的共性，均可映射到认知域、情感域、希望域、利益域和生命域。这是因为人们具有相同的生理结构,生活的自然环境也大体相同,因此在与世界的互动中形成相同的体验。由此,基于体验的隐喻具有一定的同质性,不同的认知主体可产生相似的隐喻感悟和隐喻概念。另外,隐喻的建立和认知主体的认识方式、思维习惯有关,同时也受到历史、地理、生活方式、风俗习惯等文化因素的影响。由于社会历史及文化传统的不尽相同,各民族对同一事物的感知、理解方式上也存在着差异,具有独特的观察视角和认知习惯,这种视角和习惯成为隐喻构建倾向固化下来,从而造成隐喻的异质性以及语言表达的差异性[4]。这种异质性在汉英“光线类”词汇语义隐喻延伸中体现为:英语“light”可由光线域映射到人物域、房屋域,而汉语对等词“光”却映射到身体域、价值域、时间域和地理域。

本文较为详细地分析了汉英“光线类”词汇的语义隐喻延伸机制,探究了此类词汇隐喻意义构建的体验基础和概念化本质,进一步验证了隐喻的同质性和异质性。通过对此类词汇隐喻意义延伸的英汉对比分析,能够更加全面地阐释认知主体的体验隐喻构建机制,同时对词汇教学和英汉翻译也起到一定的指导作用。

参考文献:

[1] UNGERER F,SCHMID H J.An Introduction to Cognitive Linguistics[M].London:Addison Wesley Longman Limited,1996.

[2] LAKOFF G,JOHNSON M.Metaphor We Live By[M].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

[3] 彭聃玲.普通心理学[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8.

[4] 邵斌,张建理.隐喻翻译局限的认知解释——以“熊猫”为例[J].西安外国语大学学报,2009(3):64-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