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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资本理论视角下大学分层现象审视

2014-04-17庞青山

江苏高教 2014年2期
关键词:分层资本大学

熊 进,庞青山

(中南大学 高等教育研究所,长沙 410083)

大学分层作为一种社会现象,是历史发展的产物。关于大学分层的研究,社会学对其作了比较充分的阐释。有学者从功能主义理论和冲突理论的视角,探讨大学系统内部等级地位的形成与变化。在功能主义理论视角下,大学的地位与其社会功能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不同的功能成为大学确立其地位的基础。冲突理论则强调,大学之间的竞争冲突始终存在,具体体现在经费资源、学生资源、人才资源、社会声望等各方面,其结果就是造成各种不平等的产生,进而出现分层[1]。此外,还有研究从资源诉求的大学行为分析的角度探讨大学的分层与固化[2]。由此,我们可以看到,社会学关于大学分层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大学与社会的关系上,即大学对社会的功能和诉求、大学之间的市场竞争。而大学竞争依赖一定的资本,这些资本包括文化资本、经济资本和社会资本。在此,我们从文化资本理论的视角分析大学分层现象,试图能提供一个与社会学不一样的理论视角。实际上,“对高等教育分层的研究不是一门学科,而是一种观点,是对高等教育规模和等级的含义进行研究。通过这种观点,我们可以对普遍存在的根据名望、财富、权力或其中几部分的结合,以及根据其他评定地位的标准把高等院校分级或分等的现象进行论述”[3]。

一、文化资本:大学分层的一种理论诠释

文化资本理论是法国学者布迪厄(Pierre Bourdieu)在《资本的形式》一文中第一次完整提出的。在他的资本理论体系中,文化资本是相对于经济资本和社会资本的一种存在形式,它以三种形式存在:一是具体的状态,以精神和身体的持久“性情”的形式;二是客观的状态,以文化商品的形式(图片、书籍、工具、机器等等),这些商品是理论留下的痕迹或理论的具体体现,或是对这些理论、问题的批判,等等;三是体制的状态,以一种客观化的形式,这一形式必须被区别对待(就像我们在教育资格中观察到的那样),因为这种形式赋予文化资本一种完全是原始性的财产,而文化资本正是受到了这笔财产的庇护[4]。同时,他还指出,个体或组织的“位置是由占据者在权力或资本的分布结构中目前的、或潜在的境遇所界定的;对这些权力或资本的占有,也意味着对这个场的特殊利润的控制。”在高等教育系统内,一所大学若想居于上层地位,必须占有一定的文化资本量。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文化资本是大学分层的一个重要依据。

根据布迪厄的三种文化资本形式,我们试着对大学的文化资本形式进行划分:一是具体形态文化资本,以教师和学生的文化资本量为代表。教师的文化资本主要包括教师自身的知识水平、学术成果、职称等级等,学生的文化资本包括其学习成绩、科研能力、获奖等级等。二是客观形态的文化资本,以物质形式存在,如图书馆、实验室等。三是体制形态文化资本,这是一种制度性安排,如“985工程”、“211工程”等。文中,我们将三种文化资本形式分别称作主体性文化资本(教师和学生是大学最重要的主体)、客体性文化资本和体制性文化资本。由于主体性文化资本与客体性文化资本是大学自身拥有,而体制性文化资本是外在赋予的,故此我们将前两者看成是大学的主观要素,后者则为客观要素。

二、文化资本是大学分层现象产生的驱动因素

(一)主体性文化资本与客体性文化资本是大学分层现象产生的主观驱动因素

大学分层现象的产生受到主观因素和客观因素的影响。主观因素是“以声誉和名望的差别为主要标志”[5]。如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高等教育所所长马丁·特罗(Martin A.Trow)指出:“当我们谈到一所学院或一所大学的等级的时候,我们一般是指作为一所学术机构以公认的质量和特色为基础所取得的名望和地位。”而“决定一所院校的名望和生存机会的因素是在教师、科研、学生等在竞争市场上的成功与否”。这些因素即是一所大学所拥有的主体性文化资本和客体性文化资本的总和,包括高水平的教师、高素质的学生和优质的图书馆、实验室等资源。

在美国大学的等级观念中,大学地位的高低主要取决于以下一些指标:知名人物(包括系主任、著名高级学者)、“客观”的质量评定(如教学人员的研究成果,教师和学生的质量——用获得奖学金的人数或获得其他学术奖励和荣誉的人数来衡量)、图书馆的规模等。美国一些研究型大学非常重视名次的变化,在它们之间往往存在着激烈的竞争。它们在市场上的竞争对象,主要包括高质量的学生、优秀的教师和研究人员、研究资助、学术和研究成果的出版和名誉。高层次大学的声誉和名望就是由以教师和学生为代表的主体性文化资本和以图书馆为代表的客体性文化资本不断积累的结果。而其他的一些学校,如美国的社区学院、英国的多科技术学院、法国的大学技术学院等由于在科研能力、学生培养等方面缺乏足够的吸引力,主观因素方面的文化资本积累稍显不足,使其不能在教育系统内居于较高的地位。

另外,从世界大学排行的指标体系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主观方面的文化资本对大学地位的影响。以目前较权威的排行榜为例,英国泰晤士高等教育专刊(THE)世界大学排行榜、英国西蒙兹公司(QS)的世界大学排行榜、《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的世界最佳大学排行榜、上海交通大学高等教育研究院的世界大学学术排行榜之间共同的指标主要包括:学术声誉、师生比、被引次数、雇主声誉、国际师生等,这些指标都直接或间接地体现着文化资本的形式。世界一流大学正是拥有了以较高的学术声望、高素质的教师和学生、合适的师生比等[6]为代表的文化资本,才使得它们在世界范围内处于教育金字塔的顶端。以耶鲁大学为例:作为一所传统的古典大学,耶鲁大学不断积淀历史、继承文化传统,一步一步走向世界一流大学的位置。其杰出的学术成就不仅体现在高等教育领域,而且培养出了诸多诺贝尔得主,对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现在,它已成为真正的全球化的大学,在培养领导者和推进前沿知识方面对美国乃至全世界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7]。根据英国《泰晤士高等教育专刊》和上海交通大学高等教育研究院的世界大学学术排行榜的数据显示,耶鲁大学最近四年(2010~2013)的世界排名始终处于前列(11 名左右)[8],这是其得到世界认可的体现。而这种学术声誉的取得是依靠高水平的师生实现的。在耶鲁,它将教授视为其“核心”和“精髓”,除赋予教师更多的学术权利外,还不断地从世界各地延聘知名的教授和学者,使其国际声誉扶摇直上,而这又能吸引更多国际著名的教授前来工作。在耶鲁2009-2012国际化框架中,将“培养世界性的学生”和“吸引来自世界各地的最有才华的学生和教师”作为首要的两个目标[9]。在国际师生方面,据统计,国际学者的人数不断增多,从2003~2013年间,每年都以不同的比例增加,截止到2013年,现有的其他国家的教师已达到2395人[10]。国际学生所占比率也占全体学生人数的18%[11]。故此,不论是对高质量教师和学生的引进,还是在教师和学生的国际构成方面,耶鲁大学都非常重视以教师和学生为代表的主体性文化资本,从而造就了其在教育场域内的地位。

(二)体制性文化资本是大学分层现象产生的客观驱动因素

影响大学分层的客观因素主要是指以政策、法律制度等为代表的体制性文化资本。“形成高等院校地位的客观方面,在很大程度上是正式法律和国家政策所起作用的结果。”“有一些院校或有些种类的院校由国家指定为‘优于’其他院校,表现在这样几个方面:它们有其他院校所没有的权力或特权,通常包括较多的院校自治,可以控制自己的预算,拥有授予某些学位和证书的权利;它们比其他院校有更多的资源和物质资源资助。”随着政府对社会活动的不断介入和大学对资源的依赖度越来越高,制度性安排对大学分层的干预越来越深。

在我国,政策作用的大学分层显而易见。20世纪50、60年代期间,为适应社会主义建设的需要,国家先后于1954年、1959年、1960年、1963年进行院系调整,共设立了68所重点高等学校。而90年代的院系调整,基本与前一次对应。就现在的大学格局来看,我国的大学基本上是三类:“985工程”大学、“211非985工程”大学、其他院校。虽然“985、211工程”大学的学术科研等方面优于其他院校,但这样的格局本身却是制度的产物。

在一些主要发达国家,制度作用的分层现象也不鲜见。“在美国的加利福尼亚州的由公费资助的院校里,大学垄断了由国家资助的研究项目,垄断了博士学位和高级专业学位的授予权。在英国,大学同多科技术学院相比,享有高度的自治权,并几乎垄断了基础研究和高级学位。在日本,国立大学明显优越于所有其他各类公立的院校。在法国,大学校在人均经费和入学资格方面所占的优势,再加上它们同政府行政机关和工商业之间的密切联系,使它们明显成为法国高等教育体系中的尖子部分。”因此,我们可以说,在当代纷繁复杂的社会环境中,政府对高等教育的干预已成为影响大学分层不可忽略的重要因素。

三、文化资本的积累促进大学分层的固化

从以上分析得知,大学分层现象的出现是大学内生性因素和外生性力量共同作用的结果,即通过对主体性文化资本、客体性文化资本和体制性文化资本的占有以获得较高的院校地位。然而,大学分层的格局一旦形成,高等教育系统顶部的分层将基本保持不变。这就是默顿(Robert Merton)所说的“马太效应”,具体来说,尖子院校具有强大的优势,它们为自己建立了一种“良性循环”,通过这种循环,优势又产生优势,而标志着高等院校上层地位的资源和活动,又大部分流向那些已经拥有大量资源和活动条件的同一院校。大学分层的格局出现后,处于上层的大学拥有更好的名誉、声望和地位,本身就集聚了雄厚的文化资本存量。随着这些大学对学生、教师、政府等群体或组织(这些群体或组织本身就是文化资本)吸引力的提升,反过来又能增加文化资本的存量,进而固化大学的分层。因此,这便构成了一个“文化资本存量(多)——大学地位(上升)——集聚更多文化资本——大学分层的固化”循环往复的发展路径。

(一)高等教育的“连带产品”属性固化大学的分层

高等教育区别于其他多数产品和服务的一个重要特征是:它是一种“连带产品”。连带产品的基本特征是:当顾客选择商家时,他不仅关心产品的质量和价格,而且还关心其他顾客的个人特质。教育具有连带产品的这一基本特征。即当学生选择本科学院时,考虑的不仅是大学的教授、课程和设备,而且还同时考虑学校里其他同学的学术能力和社会经济背景。大学里的教授和管理者在选择工作机构时同样考虑他们同事的学术水平和社会背景[12]。

教育是一个关联品(associative good),大学对教师的吸引力也取决于其他教师的质量[13]。大学分层的格局形成后,顶端的大学的学术质量(包括教师和学生的水平)无疑是处于最高水平。这对学生的入学选择和教师的工作意愿具有强大的吸引力。一方面,那些综合素质强的学生和学术水平高的教师都希望能够寻求一个更好的平台来施展自己的才华,这样就很容易出现优质人才资源集聚的现象,为大学积累更多的文化资本存量。在美国,最优秀的学生往往能够集中到最好的大学中[14]。另一方面,这些大学确实能创造更多更好的机会给学生和教师,以实现自身文化资本的增值。因此,对于学生和教师来讲,在经济成本和薪酬福利待遇方面不存在问题时,优质人才的集聚效应将越来越明显。所以,高等教育的“连带产品”的属性特征通过对主体性文化资本的积累来固化了大学的分层。

(二)以经费、重点项目等为代表的体制性文化资本固化大学的分层

大学分层的形成不仅能集聚到优质的人才资源,也能得到制度上的支持,特别是在政策和制度对大学分层起突出作用的国家,其效果会更明显。在获得经费支持上,以我国为例,最明显的就是对“985工程”高校、“211工程”高校的经费投入,以支持它们建设成为世界一流大学和世界知名高水平大学的目标。在一些重点项目方面,我国大学国家重点实验室、重点学科的分布呈现类聚现象。据统计,截至2008年,63所拥有国家重点实验室的大学中,仅9所为一般大学,所占大学总数的比例仅14.3%,其所拥有的重点实验室仅9个,仅占实验室总数的6.5%,平均每校1个。其余大学全部为“211工程”建设大学,54所大学拥有130个国家重点实验室,占实验室总数的93.5%,平均每校2.4个;特别是其中的35所“985工程”建设大学有国家重点实验室109个,占实验室总数的78.4%,平均每校3.1个(王鹏,2011)。重点学科的分布也呈类似状况。到2007年,65所“211工程”大学拥有一级学科国家重点学科,占一级学科国家重点学科总数的82.3%;97所“211工程”大学拥有二级学科国家重点学科,占二级学科国家重点学科总数的58.4%(周宁军,等,2009)。这充分说明大学分层出现后,高层次大学凭借其享受的制度优势获得了诸如经费、重点实验室、重点学科等体制性文化资本,而对这些资本的占有又能为增强大学实力奠定基础,进而固化大学的分层。

因此,名牌大学除能吸引到优秀的学生外,其“研究工作和研究设施可以吸引最有才能、最有成就、最有名望的学者和科学家,而名牌大学反过来又可以借用它们所招收的杰出学者的名望使自己更加突出”。层次较高的机构或部门不仅承担的任务有所不同,而且它们通过政府的政策或自我的扩张获得并巩固了较丰富的资源,用以吸引优秀的教员和学生,而这一优势反过来又巩固和提高了它们的地位。高等教育中机构等级的惯性的基本效应就是这种滚雪球效应[15]。

四、启 示

综上所述,文化资本理论视角下的大学分层是由大学内在的文化资本和外在的制度性文化资本相互作用的结果(当然,并不否定社会因素的影响)。大学分层经历了“文化资本的拥有——分层现象的产生——文化资本的叠加——大学分层的固化”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我们或许能得到一些启示。

首先,大学地位的提升是自身实力自然演化的结果而非单纯制度的产物,因此要把大学内部文化资本作为大学发展的根本因素。虽然大学“声望可以通过自由竞争产生,也可以由中央政府指定”[16],但大学名望和地位的提升应以公认的质量和特色为基础,靠实力来创造魅力,而非强烈地依赖外部制度等资源。美国高水平研究型大学群体性崛起的过程,是一批研究型大学在特定环境中自然生长并逐步脱颖而出的过程,而不是美国联邦政府重点建设的结果。故此,也有学者指出,在学术场域抑或在教育场域内占据高位,不只是空泛的口号而已,是不断积累实力的结果。实现层次上的跨越,具有很大的艰巨性,它是历史能量积淀的产物。“美国著名的耶鲁大学,它从教会学校衍生而来,从学院升格为大学经历了170年的积累期,直至1937年才成为蜚声世界的一流学府,从诞生到成名经过了236年。”这对我国部分院校一味地想向“985工程”、“211工程”大学进军的行为敲响了警钟。

其次,继承历史文化传统,发挥自身特色,借鉴世界一流大学的办学理念,不断积淀雄厚的文化资本,对那些在大学分层中处于弱势的院校和部分后发高校来说,是其在教育场域内生存和发展的更好选择。在世界一流大学的办学实践中,继承文化传统和发挥自身特色是具有高吻合度的理念。作为一所后发大学,香港科技大学在追求世界一流大学的过程中,充分利用其自身优势,在吸引人才、确定重点研究领域集中力量攻占世界科学发展的前沿、学习模仿一流大学中积聚优势实现跨越式发展等方面做出了很大努力,取得了不菲的成绩(袁广林,2013)。这无疑给我国诸多院校片面追求“高、大、全”的办学目标提供了警示作用,为低层次或后发院校发展指明了一条新的出路。

[1]俞 蕖.社会学视角下的现代大学分层现象探析[J].江苏高教,2012,(4):36.

[2]俞 蕖,张国庆.审视现代大学分层现象:基于资源诉求的大学行为分析[J].现代大学教育,2012,(2):45 -50.

[3]马丁·特罗.地位的分析[A].伯顿·克拉克.高等教育新论——多学科的研究[C].王承绪,等译.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88.

[4]布尔迪厄.文化资本与社会炼金术——布尔迪厄访谈录[M].包亚明,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

[5]马陆亭.高等学校的分层与管理[M].广州:广东教育出版社,2004.

[6]丁学良.什么是世界一流大学[J].高等教育研究,2001,(3):4 -9.

[7]Yale University.Yale:A Global University[EB/OL].About Yale.Home.(sine die)[2013 - 10 - 19].http://world.yale.edu/about-yale.

[8]参见两个排行榜的官方网站.

[9]Yale University.INTERNATIONAL FRAMEWORK Yale’s Agenda for 2009 through 2012[EB/OL].Internati onal Framework.About Yale.(sine die)[2013 -10 -19].http://world.yale.edu/aboutyale.

[10]Yale University.International Scholars Academic Year 2012-2013[EB/OL].Reports.Home About > OISS > Stat istics.(sine die)[2013 -10 - 19].http://www.yale.edu/oiss/about/reports/index.html.

[11]Yale University.International Statistics[EB/OL].About Yale.Home.(sine die)[2013 -10 -19].http://world.yale.edu/about-yale.

[12]亨利·汉斯曼.具有连带产品属性的高等教育[J].王 菊,译.北京大学教育评论,2004,(3):67.

[13]张维迎.大学的逻辑[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8.

[14]贾永堂,徐 娟.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高水平研究型大学群体性崛起的机制分析[J].高等教育研究,2012,(5).

[15]伯顿·克拉克.高等教育系统——学术组织的跨国研究[M].王承绪,等译.杭州:杭州大学出版社,1994:70.

[16]伯顿·克拉克.探究的场所——现代大学的科研和研究生教育[M].王承绪,译.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01: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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