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民族教育的发展及其内涵
2014-04-17刘金飞
刘金飞
(西南大学 西南民族教育与心理研究中心,重庆 北碚 400715)
民族教育是我国教育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民族教育概念的正确界定,使民族教育作为一个独立的研究领域而存在,可以为国家制定民族政策,实施民族教育提供依据,它有利于促进民族的文化传承,有利于促进各民族共同繁荣。这就是探析民族教育概念的意义之所在。
一、我国民族教育历史回顾
我国对于民族地区的教育由来已久。至秦扫六国,建立起统一的中央王朝以来,历朝历代的中央政府无不对少数民族地区加以统治。从羁縻制度到土司制度,始终保持着中央政府同各少数民族的联系。同样,为统治阶级服务的教育,也在这些地区有所发展,如秦汉时期,向中原一样,在民族地区设立学校,唐朝建立留学生制度,允许边缘少数民族子弟到中央学习文化知识,宋代蕃学、元代回回国子监、清代殖边学堂等。中国古代的民族教育虽然明显的表现出阶级性、教化性和民族间不平等性等特点,但从客观上也促进了民族地区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也促进了民族之间的交流与融合。
南京国民政府时期,为了加强统治,十分重视民族教育事业。在1929年6月,国民党三届二中全会通过的“关于蒙藏决议案”(以下简称“议案”)中第四条指出“关于蒙古与西藏经济与文化之振兴,应以实行发展教育入手。”在“议案”中指出在首都设立蒙藏学校,大力兴学,发展蒙藏教育;特定国立和省立学校,有待蒙、藏、新疆、西康等地学生;南京大学设立边政系,地方开设边疆学校、海疆学校,培养边疆各族学生。1939年,成立边疆教育委员会,1948年8月设立边疆文化教育馆,这些机构直属于国民教育部,管理国家民族教育事业。重视双语教育。1946年3月,国民党六届二中全会决议指出:“在边疆民族所在地各级学校之设施,应注重本族文字,并以国文为必修。各机关行文,以国文及本族文字并行为原则。”这一时期,还加强了边政研究。许多中国的有识之士,开始对中国边疆地区进行多方面的实地考察,政府也成立了一些专门的研究机构,如便将问题委员会等,对边疆地区进行调查,并形成了一批研究成果。如20世纪初《教育杂志》、《西北通讯》等杂志上发表的《蒙回藏教育》、《我国边疆教育计划与设施》、《从边政到边教》,30年代,出版了刘曼卿的《边疆教育》和曹树勋的《边疆教育新论》等著作。[1]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党和国家高度重视民族教育事业的发展,把发展民族教育作为繁荣民族地区政治、经济、文化的根本大计。虽然在文革时期,民族教育事业几乎停滞,但是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民族教育事业重获新生,并愈发生机勃勃。1979年,教育部恢复了曾被撤销的民族教育司,加强了对民族教育的领导;1980年10月,教育部、国家民委下发了《关于加强民族教育工作的意见》,提出要培养大批各民族人才;1981年2月,在第三次全国民族教育工作会议上,对建国以来的民族教育工作作了总结,再次强调了民族教育的重要性;1983年9月,成立了中国教育学会少数民族教育研究会,从而为中国民族教育学学科的建立奠定了学术和组织基础;20世纪80年代到20世纪末,中国民族教育学学科逐渐成熟,主要表现为三个方面:一是出版学科专著,如孙若穷主编《中国少数民族教育学概论》、哈经雄主编《中国少数民族高等教育》、景时春著《民族教育学》、哈经雄,滕星主编《民族教育学通论》、王鉴著《民族教育学》等,而是创办全国性、综合性的民族教育刊物,如《中国民族教育》、《民族教育研究》等,三是科研队伍的壮大,研究机构形成网络。2002年8月,国务院做出了《关于深化改革加快发展民族教育的决议》,制定了民族教育发展各种优惠政策,指出要实现民族教育跨越式发展。[2]
从历史上来看,中国对于少数民族的教育由来已久,无论各个时期对于少数民族的教育有何特点,但有一点是值得注意的:无论是羁縻教育、土司教育、边疆教育,还是新中国的民族教育,随着民族教育的事业的发展,越来越需要对民族教育的概念做一个深刻的认识。
二、有关民族教育概念的讨论与评析
王鉴通过对民族教育的产生和发展历程中每个阶段的特点的概括,揭示出了民族教育的本质,认为:民族教育是使民族成分成员迅速成为一定社会(在阶级社会是一定阶段)的合格成员,从而促进不同民族共同繁荣发展的工具。[3]这个概念表明了各个时期政府对于民族教育的态度,那就是民族教育是为了统治的需要,把国家意志强加给民族成员,使其成为一个合格的社会成员。这种定义方式有利于加强国家对民族教育的管理,切实贯彻民族教育政策,但是它具有道统性、强制性,在阶级社会还具有阶级性,政治色彩太浓,不能概括民族教育的全部。
滕星根据费孝通先生的“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基本思想和西方“多元文化主义”思想,指出民族教育就是多元一体化教育或者说是多元文化整合教育,该理论认为:一个多民族国家的教育在担负人类共同文化成果传递功能的同时,不仅要担负起传递本国主体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功能,同时要担负起传递本国个少数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功能。[4]从这个理论可以看出民族教育的客体既有少数民族,也有主体民族;民族教育的内容既有少数民族文化,也有主体民族文化,还有人类社会共同的文化;民族教育的目的,在于传统文化的传承。多元一体化教育或者多元文化整合教育,强调了每一种文化都有其独特的价值,主体文化和少数民族文化一样重要,对我国的民族教育有重要的借鉴意义。在进行教育时,不仅不同文化之间要相互交流、相互包容,而且不同民族之间也要互相尊重、平等对话。但是这种理论过分强调了教育的文化功能,而忽略了教育的其他方面的作用,如政治经济制度的民主化等。
耿金生认为民族教育是一种社会现象,这种社会现象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民族的,一个是教育的,因此他认为要界定民族教育就要从民族和教育两个方面入手。在此基础上,他得出了民族教育的概念:凡是具有某个民族反映在语言、地域、经济生活以及表现在共同文化上的共同心理素质方面的基本特征的,为其政治、经济服务的培养人才的社会活动,就是民族教育。[5]这个定义突出了民族和教育两种社会现象,指出了教育对民族政治经济等方面的作用,但学术界对于斯大林有关民族的经典定义一直存在着质疑,而且民族教育的概念也不能简单地把民族和教育这两种社会现象结合起来,而应该从民族教育的具体实践出发。
《中国大百科全书.教育卷》和《教育大词典书.民族卷》对于民族教育的定义是在多民族国家内对人口居于少数的民族进行的教育,在我国指除汉族以外其他55个少数民族的教育。这种定义结合中国实际,从我国民族教育实践出发,指向明确,有利于国家制定相应的民族教育政策,也便于民族教育的研究,实际上这也似乎是我国约定俗成的民族教育,大量的专著、期刊论文都是采用这个概念。但是这种定义方式太过笼统,不能具体体现民族教育的丰富内涵,而且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加快,少数民族必须融入到大民族的教育,即国家教育,只有这样才能使中华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因美国民权运动而在上世纪60年代的形成的多元文化教育似乎给了我们民族教育以新的启示。对于多元文化教育的概念不同学者也有不同的看法,具有代表性的有四种:第一种是美国著名多元文化教育家詹姆斯.班克斯,他认为多元文化教育是指在多民族国家当中,为保障持有多种多样民族文化背景者特别是少数民族和移民等的子女,能享有平等的教育机会并使他们独有的民族文化及其特点受到应有的尊重而实施的教育。[6]英国多元文化教育家詹姆斯.林奇认为多元文化教育就是在多民族的社会中,为满足各少数民族群体或个体在文化、意识、自我评价的方面的需要而进行的一场教育改革运动。日本学者江渊一公认为多元文化教育是在多民族国家中,对具有多种多样文化和民族背景的青少年,特别是少数民族或移民等处境较差的社会集团的子女提供平等的教育机会,并在尊重他们的民族及其文化特征的基础上实施的教育。[7]我国学者哈经雄和滕星认为多元文化教育是以尊重不同文化为出发点,在各集团平等的基础上,为促进不同文化集团间的相互理解,有目的有计划地实施的一种共同平等的“异文化间教育”。[8]从上述集中对多元文化教育的定义中可以看出,多元文化教育实施的范围是在多民族或者多文化集团的国家,其存在的前提是文化间的差异,实施的目的都是为了实现教育的公平,出发点都是文化和文化主体间的相互尊重,这与中国的国情十分相近。我国是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各民族广泛分布与祖国各地,有着自己不同的文化背景,在当前的民族教育实践中也存在着不公平现象。那么是不是就可以把民族教育与多元文化教育等同起来呢?当然不能,因为多元文化教育的范围比民族教育的范围大得多,他不仅包括民族教育,还包括性别教育、妇女教育、残疾人教育、农耕文化教育、牧区教育、山区教育等。也就是说只要是对存在文化差异的群体间进行的教育都是多元文化教育,而不一定是指民族教育。
对于民族教育的界定,也有直接从各种民族教育现象直接下定义的观点。如王铁志从下定义的方式角度进行了综述,认为民族教育主要包括以下几种定义方式:地区说。民族教育是民族地区的教育;语言说。使用民族语言授课或者双语教学的教育;学校说。即在学校名称前加上民族字样的教育;服务说。为少数民族地区政治、经济和文化服务的教育;文化说。民族教育就是跨文化教育;泛指说。在我国是指中华民族的教育,少数民族教育才是专指对55个少数民族实施的教育,民族教育是少数民族教育的属概念;对象说。即按教育对象的民族成分划分的,凡是少数民族成员接受的教育就是民族教育;民族和地区结合说。即我国的民族教育是民族地区的少数民族教育。[9]金志远把民族教育概念总结为:等同说。“民族教育”与“少数民族教育”相等同;地域说。认为民族教育即为民族地区或边疆的教育;语言说。凡是使用少数民族语言或者双语教学的才是少数民族教育;泛指说或广义说。认为民族教育是指各民族的教育;对象说。凡是以少数民族成员为教育对象的教育都是民族教育;服务说。凡是为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服务的教育就是民族教育;校名说。认为校牌上写有“民族”二字的学校教育就是少数民族教育,或者主要依据是许多少数民族学生比较集中的学校和班级一般称为民族学校或民族班。[10]这些民族教育概念的解释,往往是民族教育研究者或者民族教育一线工作者根据本地区民族教育的经验总结出来的,在不同程度上揭示了民族教育某一方面的特征,它对于一定地区的民族教育发展而言有积极的作用,但是就我国民族教育的定义而言,各民族的情况各不相同,这种经验化的定义没有普适性,很难为各个民族共同接受。
三、共生教育与民族教育
我国疆域幅员辽阔,自然环境十分复杂,高原、山地、丘陵、盆地、沙漠、平原、大江大河、海域湖泊在我国都有分布,而各个民族就广泛散布于这些自然环境之中。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自己所处的自然环境里面,在长期与独特的自然环境和他民族相互作用的过程中,形成了自己独特的文化系统。在独特的天地系统和文化系统中,体现的是一种人类社会与自然的和谐、文化与文化的和谐、人与人的和谐、人自身内部的和谐,这就是张诗亚先生所倡导的和谐之道。[11]这一点在西南少数民族地区显得尤为突出,展现出了人与自然、人与人、不同文化之间和人自身内部的和谐共生。
一个概念的形成,有它特定的社会文化背景,民族教育的概念更是与民族所在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密不可分,借鉴“共生教育”来理解我国的民族教育,可以获得更多的启示。“所谓共生教育,解决两个问题:一个问题是人类自身的生长同他外部世界的良性发展形成一个共生互补的系统。另一个问题是在与其他民族、其他文化相处以及对待自己的文化和现代化的发展这些问题中形成的文化共生。”[12]人的发展离不开其生存的自然空间和社会文化空间,教育也必然是基于这两个空间。我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每个民族都生活在其独特的天地系统和人文系统之中。因此,要发展我国的民族教育,一方面要处理好民族成员自身发展和其所处的外部自然系统的关系;另一方面要平等的看待每一个民族的文化,正确处理好民族文化传承与现代化之间的关系。
[1] 吴明海.中国少数民族教育史教程[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6.
[2] 胡萍,周兴茂.中国民族教育及其学科的历史回顾、成就与展望[J].湖北民族学院学报,2005(1).
[3] 王鉴.简论民族教育的概念及其本质[J].西北师范大学学报,1994(2).
[4] 滕星.民族教育概念新析[J].民族研究,1998(2).
[5] 耿金生.论民族教育的概念和民族教育的特点[J].民族教育研究,1991(2).
[6] Banks, J. A.(1994). An introduction to multicultural education. Boston: Allyn and Bacon.
[7] 王军,平山求.日本的“异文化教育”研究[J].民族教育研究,1995(2).
[8] 哈经雄,滕星.民族教育通论[M].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1.
[9] 王铁志.论民族教育的概念[J].民族教育研究,1996(2).
[10] 金志远.民族教育定义辨析及判断标准[J].内蒙古师范大学学报,2000(4).
[11] 张诗亚.和谐之道与西南民族教育[J].西南大学学报,2007(1).
[12] 张诗亚.共生教育论:西部农村贫困地区教育发展的新思路[J].当代教育与文化,200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