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儒家文化对君主权力的制约

李 然

(山东大学 威海校区法学院，山东 威海 264209)

论儒家文化对君主权力的制约

李 然

(山东大学 威海校区法学院，山东 威海 264209)

儒家文化始终是秦汉以后历代帝王修齐治平的主要指导思想。在儒家文化的强势影响下，社会各层面形成一种自主性和制度化因素，使君主专制具有了内在调节与制约机制，从而相对降低了君主权力中的随意性和非理性成分。儒生与君主之间的博弈、君主历史观、权力观的建立以及皇家儒学化教育等方面，都体现出儒家文化对君主权力的制约和影响。

儒家文化；君主权力；制约

中国两千多年的传统社会中，儒家文化一直占据主流文化地位，这不仅使得官僚体系为儒家思想所塑造，而且君主本人也生活在以儒家为核心的政治文化之下。儒家思想的存在，使得专制制度能够营造某种温和的政治生态，形成对君主权力的批评监督机制和遏制力量，专制权力在一定的内在制约与调节机制下得到平抑。从而使得在中国存活两千年的君主专制制度的实际运行中，君主权力确是无时不在经受着儒家持续的、制度层面与非制度层面的制约。这种“软约束”使得专制政治又呈现出一定的开放性与活力。

一、儒生群体与君主之间的博弈制约

中国古代的君主制度相对于同时期其他国家和地区的君主制度有很大的不同，一个重要体现是中国古代温和的君主专制。这种温和的君主专制有赖于儒生群体和君主之间的博弈。儒生掌握真理，掌握了天道的解释权，可以维护君主政权的合法性；而君主掌握国家权力，给儒生以攀附的基础，二者是共生关系。一方面，儒生把对君主的忠诚以尊道的名义贡献给君主，为君主的政权提供合法性，并逐渐放弃了“内圣而外王”的理想，转向“自王而圣”的现实，将圣人的桂冠置于皇冠上，同时，儒生要求君主给予监督参政的权力以及帝师的分离。而君主政权的长治久安有赖于臣民的拥护与合作，需要建立行之有效的国家意识形态，笼络知识分子，以一种温和的方式对思想和舆论加以控制。此外，在自然经济条件下，农民以家庭宗族的方式分散而独立，豪门望族更是天然的分裂力量，君主要维护政权的长治久安，除了靠武力震慑以外，还必须利用强大的文化纽带把全社会整合在一起。

“礼”是专制王朝的重要立国之基，而儒生不仅是礼的建设者，更是礼的身体力行者和维护者。在中国传统社会，作为社会规范的“礼”具有法律和道德的双重功能，甚至在法律之上。而另一方面，儒家设立“道”、“天道”作为进可攻、退可守的据点，儒生有选择不参与博弈的自由，而君主却不能。孔子强调“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孟子也主张“非其道，则一箪食不可受于人”，而荀子更是把“从道不从君”视为君子的“大行”。儒家这种退出的自由也给君主必要的压力，因为儒生的入仕与否被看做君主是否英明、政权是否符合“天道”的重要标志，这就使得君主在这场博弈中不得不遵守基本的游戏规则。而孔子所谓的“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就成为这种博弈的基本规则。儒家为了强调这种规则要约，以给君主制造更大的压力，儒生们塑造了一系列“隐居以求其志”的典型，如伊尹、姜太公、伯夷、叔齐等，来表明不遇明主，则坚决独善其身。这就使君主不得不屈尊下顾，收敛起自己跋扈的面孔，以确保儒生的入仕，及其对自己的监督权力。

二、儒家掌握君主历史观、权力观的建立

尽管儒家一直在对历史进行创造性的建构，但他们却非常聪明地不以叙述者自居，而是把叙述的主体地位交给了他们所创造的那个叫做“道统”的神物。这样，儒家知识分子便掌握了对君主历史观塑造的权威性和合法性。传统儒学政治思想认为“天不变道亦不变”，今日只是昨日的翻版，所以非常重视历史经验教训和先王的教导。并且在儒家思想的指导下，所有的正史都以皇帝的政治活动为中心，司马光《资冶通鉴》更是专以帝王为读者对象来评述历代兴衰之事，就是想通过对历史观的塑造并用历史的经验教训来影响君主，希望君主吸取“无道之君”的教训，遵循英明君主的轨迹。在实际政治生活中，后世君主也往往只能在贤明君主和圣人的语录中为自己寻求依据。这套历史观的塑造对皇帝的约束是无形的，是深刻的。

儒家思想在引导君主树立正确历史观的过程，就是让君主的皇权内敛的过程，引导君主树立“敬天保民”的权力观。将“道”和“先王”的枷锁套在君主的心中，并把“敬天”同“保民”相结合。儒家知识分子通过建构的历史，把前朝灭亡的教训警告给在位的君主，迫使君主行使权力要遵循天道，否则下场和前朝一样。同时通过前朝末代君主的个人行为，告诉在位的君主：上天只保佑有德行的、实行仁政的君主，而不保佑扰民、暴政、滥用权力的君主。使在位君主深刻领会了天道力量是不可抗拒的，只有顺从天意、符合民心才是一个王朝兴废的关键。

汉武帝以后，中国政治虽然仍为君主专制政治，但是由于接受儒家思想的指导，君主专制政治的随意性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限制。在儒家文明中，君主的意志和性情已被儒家限定，儒家要求君主的意志必须是善良的，符合天意民心。因此，君主只能按天意和民意行事，不能恣情肆意，否则就不是在儒家思想指导下的按天意执行，他的政令合法性就得不到保障，就是暴政。因此，儒家通过历史观和权力观的塑造给君主头上戴了“紧箍咒”。

三、皇家儒学化教育的约束

儒家对皇族的教育方式不同于西方基督教的教育，儒家的历史观在本质上是非时间性的，因为它为人类设置的目标不在未来，而在于人的头顶上。这就决定了儒家不像基督徒那样，在现世中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时间尽头那严厉的最终审判，而是认为人的行为每时每刻都接收最高法律的审判——“天道”的即时审判，这种达摩克利斯之剑式的警告使用权时刻掌握在儒生手中，剑锋时刻对准君主，比基督教对君主专制权力的约束更为明显。董仲舒提出的“天人感应”即是这种约束的典型，董仲舒认为：“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异以警俱之，尚不知变，而伤败乃至。”“灾者，天之谴也；异者，天之威也。谴之而不知，乃畏之以威。”而中国幅员辽阔，局部的自然灾害又几乎随时都有,每到这种场合，儒家官僚士大夫便几乎随时都可以借机展开对君主的政治建议或行为道德的批评。因此，天灾是儒家官僚集团借以警戒君主专权最有效的手段之一，宋代名相富弼说得很透彻：“人君所畏天，若不畏天，何事不可为？去乱亡无几矣。”皇帝本人为了王朝的长治久安也惧怕上天降下灾异，故汉代以后历代君主遭到天灾人祸之时，常常下一道“罪已诏”，降低饮食生活标准，反省和弥补自己的过错。

中国传统儒家教育中对“孝”是极为重视的。对祖先的孝道不仅为一般人所奉行，君主和太子更该具备孝德。对于每一代帝王来说，他们被视为只处在血统中的承先启后和继往开来的地位，他必然既对后代负责，更需无愧于先祖。因此，君主的孝德被说成是治国平天下的根本。国君对祖先的孝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首先，祖先的训言被神圣化，后代皇帝必须遵循。汉初诛伐吕氏集团，打的旗帜就是汉高祖有遗训“非刘氏不得封王”，明代始终不敢设宰相，也因明太祖戒约在先。其次，守祖业、保王朝也是君主最起码的孝德。几乎所有君主主观上都努力想把祖宗继业传下去的，有的国君为逃避这个责任，眼看要灭国就赶紧禅让。这种重视孝道教育对于保江山的非开国君主的权力约束是尤其显而易见的。

四、结语

虽然儒家对君权的制约形式是灵活多样的，但是仍要正视这些泛社会化的儒家约束机制对君主的惩罚时效性不强，效果也不确定。儒家学说总体上是肯定“汤武革命”这种惩罚机制的，因为前文已经说到儒家承认天道无常，君主不会永远合法，支持有道伐无道，最后导致朝代更替，这就成为家天下的君主执政的唯一刚性底线，但是这是一种合法性转移，而且惩罚的过程往往不只是由君主一人来承担，一代暴君昏君的执政不一定导致君王本人下台，也可能是给儿孙后代留后患，而且每次朝代的更迭往往会带来全国性的大规模战争，这就使得对君主的惩罚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正是由于儒家约制君权的措施太柔性，才导致王权越轨难以根除。

总之，君主权力名义上可以不受任何个人的限制，却无法不受某些群体的限制和非制度性约束，君主可以不受表层法律的限制，却无法不受深层儒家文化的限制。儒家知识分子、士大夫阶层就是利用儒家政治文化这个思想武器，不断通过制度化和非制度化的手段，配合教育和舆论的影响，手握“天道”，站在君主权力旁边，使君主在行使权力过程中自觉不自觉地遵守“天道”、“礼制”、“孝道”等心灵“软约束”，削弱了专制权力的一元性和随意性。

[1]洪 鹏. 权力场.“话”权利——从士权与君权的角度对秦汉士人的政治学分析[J]. 思茅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8,(1).

[2]李宪堂.先秦儒家的专制主义精神——对话新儒家[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

[3]马振铎,徐远和,郑家栋.儒家文明[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

[4]李沈阳.西汉儒家知识分子对皇权的抗争[J].北方论丛，2003,(3).

[责任编辑战锐]

ConfucianCulture'sRestrictionontheMonarchPower

LI Ran

(LawSchool,WeihaicampusofShandongUniversity,WeihaiShandong264209,China)

Confucian culture had always been emperors' main guiding ideology of ethical philosophy since the Qin and Han Dynasties. In the strong influence of Confucian culture, an autonomous and institutionalization factor formed in each social layer, which made autocratic monarchy own inherent regulation and restriction mechanism, so as to decrease the arbitrariness and non-rational elements in monarch power. Game playing between the Confucian scholar and monarch, the establishment of view of history and view of power of the monarch, and royal Confucian education, all reflect the restriction and influence of Confucianism on the power of the monarch.

Confucian culture; the power of monarch; restriction

2014-04-05

李 然(1988-)，男，山东济南人，山东大学威海校区法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政治学理论研究。

D0-05

A

1009-9042(2014)06-000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