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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语迷宫中关于战争的理性反思
——浅析勒·克莱齐奥的小说《战争》*

2014-04-17

关键词:齐奥克莱战争

王 萌

(淮海工学院 外国语学院,江苏 连云港 222005)

勒·克莱齐奥是法国“新寓言”派的主将,1994年在法国《读书》杂志的一次读者调查中曾被评为在世的最伟大的法语作家,至今已出版了30余部作品,并于2008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勒·克莱齐奥的长篇小说《战争》以独特的叙述方式,摒弃了一切传统小说的构件和模式,用纯粹的词语在挣扎、跳跃、杀戮、冷酷和色彩中组成了一幅幅恐怖的、光怪陆离的奇怪画面。本文试图从几个方面对这部小说进行解读和分析,并使读者在阅读中真实地走进克莱齐奥的心灵世界,感受物质世界和战争以及心灵的冷酷。同时,也可以体会到现代小说之优于传统小说的几点妙处,从视觉、听觉、嗅觉、味觉以及小说的各个因素感受它对人们思维和心灵的冲击。

一、不断克服传统小说阅读经验的限制

法国是一个有着传统小说悠久历史的国度,巴尔扎克、大仲马、雨果、乔治桑、福楼拜、左拉等,这些优秀的传统小说家,其作品都有着完整而动人的故事情节、鲜明的人物特征和个性光彩,他们的作品逻辑严密,结构完整,丝毫没有零乱和跳跃的感觉。而且这些作品大都是属于批判现实主义的作品系列,在阅读中不论是从历史的时代感还是对现实的关照方面以及作品中人物心理的变化过程,都容易使读者产生情感的共鸣和心理的认同。当然,这种感觉和阅读心理的变化是随着年龄变化而不断变化的,但在文学的启蒙阶段,这些作品给读者一个比较牢固的阅读和认知基础。

而现代文明的发展是迅猛的,它们在发展中留给人们认真咀嚼和思考的时间简直少得可怜。克莱齐奥就是一个用文字记录这种畸形发展的物质世界的作家。在发展过程中出现的某些非理性因素既动摇着人们传统的思维和传统的认识及阅读经验,又使人们陷入了一种盲目的境地,难怪萨特的文学创作,都把这种非理性当成了人类社会的本质,并且把非理性作为一种抽象的、决定人类进程的永恒现象。诚然,从人类进化史来看,没有初级的非理性就不会有现代的理性,然而理性一定是由发展过程中无数非理性的积累和渐变实现的,从世界范围内的文明发展史来看,处于上升阶段的工业文明和后现代文明在人们的认识之内和认识之外,一定会存在许多非理性因素,而这些发展着、变化着并不断被修正的非理性,一定会影响意识形态的各个方面,也必然会带来人们对欧美文学作品阅读的生涩感和陌生感。

在完全进入《战争》的阅读之前,英国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的《论小说与小说家》和法国作家罗兰巴特的《罗兰巴特自述》以及纳博科夫和博尔赫斯的一些作品可以从不同的角度为我们更好地解读克莱齐奥的《战争》提供某些理论和文体的支持。

二、在词语的迷宫和缝隙中艰难穿行

曾经有位作家说过:通过语言的破碎性赋予语言以陌生化的独特感,感觉被产生,有了生命,在这两者之上的是艺术品的惟一标准。克莱齐奥就是一位既破碎语言又大量使用词语,并用词语堆砌他的战争画面的作家。小说《战争》开篇便叙述了战争的开始,而且谁也不知道在哪里,又是怎样打起来的。读到这样的文字,人们头脑中会出现一些模糊了时间、地点和交战双方身份的电影或电视剧镜头。克莱齐奥讲述战争的文字一开始便达到了目的,他就是要描述这样的一种战争,这种如他所描述的持续一万年、比人类历史还长的战争,任何人都无法逃避、也没有任何人谴责的战争。

按照《现代汉语词典》中的解释,战争就是民族与民族之间、国家与国家之间、阶级与阶级之间或政治集团与政治集团之间的武装斗争,但克莱齐奥的战争是什么性质、什么形式的战争呢?这场战争没有人,没有准确的作战地点,所有的一切都在作家用词语虚拟了的空间进行着,作家的着眼点和描述的笔墨都在于这个物质的世界。既然没有人,当然也就没有人为的事件。作品中有两个经常出现的名字,而这两个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名字不过是作家在众多符号里的两个而已,他们是X先生和一个年轻姑娘,但他们不是作为主人公出现在作品中,他们只是作家精心创造的两个视角,目的是由他们带领着我们进入他的小说,进入到作者所创造的那个既幽深又陌生的物质世界里面。在他们的带领下,读者看到的是被战争之手无情地剥开了的这个物质世界的表皮,把世界的五脏六腑呈现在了人们的面前,眼睛、肺、性器、肚腹和神经充斥着人们的视觉。在作家的笔下,这个庞大的物质世界被拿到了一台显微镜下,表面和内里的现实被无情地切片、放大,而且是物化的放大,包括在战争状态中的人,他们和他们的思想也被物化。在这场战争中,作为有着独立精神、存在于万物之外的人早已不存在了,一切都是物质的运动,物化的东西。作家通过这些物质肆无忌惮地运动、战争来告诉我们,人类对于物质的欲求已经超过了这个世界所能负载的程度,这就是战争爆发的根本原因。

在近20万的文字中,作者以及应该出现的人物和情节全部都躲在了作品的后面,一切的物质、一切的冷酷、一切的进程,一切的一切都交给了词语,一切都在于词,在于无所不在的词,在于跳跃、零散的词。是这些词在行动,在扼杀思想,扼杀人性,在挑起战争;我们的目光,我们的思维,我们越来越被物质和战争冷冻的心,只能在作家用词语砌筑的迷宫和缝隙里艰难地穿行。在这种艰难、生涩的穿行中,西班牙画家毕加索的《格尔尼卡》和达利那些有着断裂、扭曲肢体和怪物的画面以及艾略特的长诗《荒原》中的某些章节不断地在脑海显现,这一幅幅、一篇篇后现代的画面和文字,同克莱齐奥笔下的战争有着异曲同工的意义,使人们产生了许多似曾相识的感觉。克莱齐奥用词语为我们堆砌了水泥钢筋构筑的庞然大物、铁路和林立的铁塔以及电线杆,还有钢铁的战车和在炮火硝烟中耸立起来的火柱、晃动的地板、坍塌的房屋,以及那些在黑暗中、在物质的深处运行着的冰冷的机器。读者在词语的迷宫和冰冷的缝隙中,看到每个人的内心都被由欲望而生的贪婪、饥渴、失望、仇恨、绝望挤得满满而终于爆炸。战争无所不在,不但在物质中发生,时间中发生,还在灵魂深处和精神世界里展开。人类在战争中变得无比可怜,他们无处可逃,物质挤压、占据了他们的生存空间。

其实,现代文明不是发展到今天才被质疑的,无论是瓦特发明的第一台蒸汽机,还是美国在广岛和长崎投下的原子弹,人类已被注定要跌落在自己设置的陷阱里。而在一种虚假文明的进步的掩饰下,这个疯狂运营着的世界里,人们的欲望在机器的轰鸣声中被无限膨胀和扩大,人在这个庞大、冰冷的物质世界里,唯一能看见的中心只有自己。然而,那些溺死在自己创造的文明里的人们也会发出各种各样的呼唤,有娱乐至死的呼唤,有世界末日的呼唤,有理性的批判,而克莱齐奥的《战争》就是这些呼唤中一种令人振聋发聩的声音。

三、小说《战争》与非理性文学作品的本质区别

克莱齐奥的《战争》,初读阶段给人们的印象只是词语的杂乱拼盘,并呈现出一幅幅扭曲的画面:在被战争摧毁的物质世界的废墟上,一切都杂乱无章,一切都在垂死挣扎,一切都没有逻辑,一切都呈现着物质世界的最后疯狂和病态,一切都是荒诞的、恶化的。在这一幅幅画面前,很容易让人们联想到当代非理性思潮的代表人物——萨特等人的著作。在萨特的观点中,现实世界是荒诞的,人们只要面对着这个毫无意义和理性的世界,就会处于烦恼、沮丧和绝望的精神状态下。从感觉上讲,克莱齐奥用大量词语为我们描述的战争,确实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毫无意义、毫无理性甚至是恶心的世界。在克莱齐奥为我们选定的符号——一个年轻姑娘的带领下,我们看到的场景是:窗帘拉开,大楼洁白的墙面也张开了,闪闪发光的玻璃窗突然掀去了那张金膜,墨镜变得透明澄亮,缓缓地,沉寂、平静的灰色板壁呈现出来,还有堆尸处、屠宰场后厅、腐烂发霉的贫民窟、泥塘、坟墓,这样恐怖、恶心的场景在作家平淡的描述下到处都有,令人来不及躲闪。但这些并非就是萨特存在主义的非理性,也不是克莱齐奥创作《战争》的初衷,更不是作家要向我们传达的一种思想。

何谓理性?按照《现代汉语词典》中的解释,理性是指属于判断等活动的理性认识,从理智上控制行为的能力。而非理性则反之。按照社会发展的规律和萨特存在主义的思想来看,非理性的哲学思想以及在这种思想指导下产生的文学作品,不是从资本主义制度本身去寻找罪恶现实的根源,而是离开社会存在,只把人作为主体存在本身来考察和研究,把个人与他人、与社会以及整个外部客观世界分割开来。因此,萨特本人和其他非理性哲学思想的作家创作出来的作品都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精神萎靡、内心空虚、意志消沉的“多余人”成了这个世界的主流。社会生活的复杂多变,常常使人难以适从,并引发精神状态的种种异动,造成现实与理想的错位,因此,人们的精神现状越来越成为作家关注的焦点。克莱齐奥就是一个高度关注这种状态和现象的作家,他的关注、他的探索、他的发现和再现,与萨特的非理性有着本质的区别。克莱齐奥追问的不是脱离客观单独存在的人,而是现实中的人、欲望中的人,是在制度下产生又在欲望膨胀中去为制度、为物质推波助澜的人,因此,他的思考、他的文字、他所产生的效应是理性的。克莱齐奥的《战争》,是为那些只是在深夜还有未睡去的人、还有警醒着的眼睛和耳朵、还有不愿意自己的大脑被物质填满而没有一丝梦想余地的人写的,是一部帮助人类的灵魂找到归宿的理性作品。

综上所述,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克莱齐奥的《战争》是在物质的、荒谬的世界中通过文字在人们灵魂深处发动的另一类的战争,只有理性思考着的人,才能看清这场战争的本质和目的。

参考文献:

[1]勒·克莱齐奥.战争[M].许均,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

[2]罗兰·巴特.罗兰·巴特自述[M].怀宇,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

[3]徐潜.创作中的心灵[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7.

[4]弗吉尼亚·伍尔芙.论小说与小说家[M].翟世镜,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9.

[5]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透明[M].陈安全,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6]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魔法师[M].金绍禹,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7]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博尔赫斯文集[M].王永年,陈众议,译.海口:海南国际新闻中心出版社,1996.

[8]弗朗茨·卡夫卡.城堡[M].汤永宽,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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